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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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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有节奏的声音,以招引顾客。
〔4〕弥勒佛佛教菩萨之一,佛经说他继承释迦牟尼的佛位而成佛。常见的他的
塑像是胖圆笑脸,袒胸露腹,俗称大肚子弥勒佛。
〔5〕“苏州俏”旧时妇女所梳发髻的一种式样,先流行于苏州一带,故有此称。
肥皂
四铭太太正在斜日光中背着北窗和她八岁的女儿秀儿糊纸锭,忽听得又重又缓
的布鞋底声响,知道四铭进来了,并不去看他,只是糊纸锭。但那布鞋底声却愈响
愈逼近,觉得终于停在她的身边了,于是不免转过眼去看,只见四铭就在她面前耸
肩曲背的狠命掏着布马挂底下的袍子的大襟后面的口袋。
他好容易曲曲折折的汇出手来,手里就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包,葵绿色的,一径
递给四太太。她刚接到手,就闻到一阵似橄榄非橄榄的说不清的香味,还看见葵绿
色的纸包上有一个金光灿烂的印子和许多细簇簇的花纹。秀儿即刻跳过来要抢着看,
四太太赶忙推开她。
“上了街?……”她一面看,一面问。
“唔唔。”他看着她手里的纸包,说。
于是这葵绿色的纸包被打开了,里面还有一层很薄的纸,也是葵绿色,揭开薄
纸,才露出那东西的本身来,光滑坚致,也是葵绿色,上面还有细簇簇的花纹,而
薄纸原来却是米色的,似橄榄非橄榄的说不清的香味也来得更浓了。
“唉唉,这实在是好肥皂。”她捧孩子似的将那葵绿色的东西送到鼻子下面去,
嗅着说。
“唔唔,你以后就用这个……。”
她看见他嘴里这么说,眼光却射在她的脖子上,便觉得颧骨以下的脸上似乎有
些热。她有时自己偶然摸到脖子上,尤其是耳朵后,指面上总感着些粗糙,本来早
就知道是积年的老泥,但向来倒也并不很介意。现在在他的注视之下,对着这葵绿
异香的洋肥皂,可不禁脸上有些发热了,而且这热又不绝的蔓延开去,即刻一径到
耳根。她于是就决定晚饭后要用这肥皂来拚命的洗一洗。
“有些地方,本来单用皂荚子是洗不干净的。”她自对自的说。
“妈,这给我!”秀儿伸手来抢葵绿纸;在外面玩耍的小女儿招儿也跑到了。
四太太赶忙推开她们,裹好薄纸,又照旧包上葵绿纸,欠过身去搁在洗脸台上最高
的一层格子上,看一看,翻身仍然糊纸锭。
“学程!”四铭记起了一件事似的,忽而拖长了声音叫,就在她对面的一把高
背椅子上坐下了。
“学程!”她也帮着叫。
她停下糊纸锭,侧耳一听,什么响应也没有,又见他仰着头焦急的等着,不禁
很有些抱歉了,便尽力提高了喉咙,尖利的叫:
“絟儿呀!”
这一叫确乎有效,就听到皮鞋声橐橐的近来,不一会,絟儿已站在她面前了,
只穿短衣,肥胖的圆脸上亮晶晶的流着油汗。
“你在做什么?怎么爹叫也不听见?”她谴责的说。
“我刚在练八卦拳〔2〕……。”他立即转身向了四铭,笔挺的站着,看着他,
意思是问他什么事。
“学程,我就要问你:‘恶毒妇’是什么?”
“‘恶毒妇’?……那是,‘很凶的女人’罢?……”
“胡说!胡闹!”四铭忽而怒得可观。“我是‘女人’么!?”
学程吓得倒退了两步,站得更挺了。他虽然有时觉得他走路很像上台的老生,
却从没有将他当作女人看待,他知道自己答的很错了。
“‘恶毒妇’是‘很凶的女人’,我倒不懂,得来请教你?——这不是中国话,
是鬼子话,我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懂么?”
“我,……我不懂。”学程更加局促起来。
“吓,我白化钱送你进学堂,连这一点也不懂。亏煞你的学堂还夸什么‘口耳
并重’,倒教得什么也没有。说这鬼话的人至多不过十四五岁,比你还小些呢,已
经叽叽咕咕的能说了,你却连意思也说不出,还有这脸说‘我不懂’!——现在就
给我去查出来!”
学程在喉咙底里答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这真叫作不成样子,”过了一会,四铭又慷慨的说,“现在的学生是。其实,
在光绪年间,我就是最提倡开学堂的,〔3〕可万料不到学堂的流弊竟至于如此之大:
什么解放咧,自由咧,没有实学,只会胡闹。学程呢,为他化了的钱也不少了,都
白化。好容易给他进了中西折中的学堂,英文又专是‘口耳并重’的,你以为这该
好了罢,哼,可是读了一年,连‘恶毒妇’也不懂,大约仍然是念死书。吓,什么
学堂,造就了些什么?我简直说:应该统统关掉!”
“对咧,真不如统统关掉的好。”四太太糊着纸锭,同情的说。
“秀儿她们也不必进什么学堂了。‘女孩子,念什么书?’九公公先前这样说,
反对女学的时候,我还攻击他呢;可是现在看起来,究竟是老年人的话对。你想,
女人一阵一阵的在街上走,已经很不雅观的了,她们却还要剪头发。我最恨的就是
那些剪了头发的女学生,我简直说,军人土匪倒还情有可原,搅乱天下的就是她们,
应该很严的办一办……。”
“对咧,男人都像了和尚还不够,女人又来学尼姑了。”
“学程!”
学程正捧着一本小而且厚的金边书快步进来,便呈给四铭,指着一处说:
“这倒有点像。这个……。”
四铭接来看时,知道是字典,但文字非常小,又是横行的。他眉头一皱,擎向
窗口,细着眼睛,就学程所指的一行念过去:
“‘第十八世纪创立之共济讲社〔4〕之称’。——唔,不对。——这声音是怎
么念的?”他指着前面的“鬼子”字,问。
“恶特拂罗斯(Oddfellows)。”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四铭又忽而愤怒起来了。“我对你说:那是一句
坏话,骂人的话,骂我这样的人的。懂了么?查去!”
学程看了他几眼,没有动。
“这是什么闷胡卢,没头没脑的?你也先得说说清,教他好用心的查去。”她
看见学程为难,觉得可怜,便排解而且不满似的说。
“就是我在大街上广润祥买肥皂的时候,”四铭呼出了一口气,向她转过脸去,
说。“店里又有三个学生在那里买东西。我呢,从他们看起来,自然也怕太噜苏一
点了罢。我一气看了六七样,都要四角多,没有买;看一角一块的,又太坏,没有
什么香。我想,不如中通的好,便挑定了那绿的一块,两角四分。伙计本来是势利
鬼,眼睛生在额角上的,早就撅着狗嘴的了;可恨那学生这坏小子又都挤眉弄眼的
说着鬼话笑。后来,我要打开来看一看才付钱:洋纸包着,怎么断得定货色的好坏
呢。谁知道那势利鬼不但不依,还蛮不讲理,说了许多可恶的废话;坏小子们又附
和着说笑。那一句是顶小的一个说的,而且眼睛看着我,他们就都笑起来了:可见
一定是一句坏话。”他于是转脸对着学程道,“你只要在‘坏话类’里去查去!”
学程在喉咙底里答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的退去了。
“他们还嚷什么‘新文化新文化’,‘化’到这样了,还不够?”他两眼钉着
屋梁,尽自说下去。“学生也没有道德,社会上也没有道德,再不想点法子来挽救,
中国这才真个要亡了。——你想,那多么可叹?……”
“什么?”她随口的问,并不惊奇。
“孝女。”他转眼对着她,郑重的说。“就在大街上,有两个讨饭的。一个是
姑娘,看去该有十八九岁了。——其实这样的年纪,讨饭是很不相宜的了,可是她
还讨饭。——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的,白头发,眼睛是瞎的,坐在布店的檐下求乞。
大家多说她是孝女,那老的是祖母。她只要讨得一点什么,便都献给祖母吃,自己
情愿饿肚皮。可是这样的孝女,有人肯布施么?”他射出眼光来钉住她,似乎要试
验她的识见。
她不答话,也只将眼光钉住他,似乎倒是专等他来说明。
“哼,没有。”他终于自己回答说。“我看了好半天,只见一个人给了一文小
钱;其余的围了一大圈,倒反去打趣。还有两个光棍,竟肆无忌惮的说:‘阿发,
你不要看得这货色脏。你只要去买两块肥皂来,咯支咯支遍身洗一洗,好得很哩!’
哪,你想,这成什么话?”
“哼,”她低下头去了,久之,才又懒懒的问,“你给了钱么?”
“我么?——没有。一两个钱,是不好意思拿出去的。她不是平常的讨饭,总
得……。”
“嗡。”她不等说完话,便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厨下去。昏黄只显得浓密,已
经是晚饭时候了。
四铭也站起身,走出院子去。天色比屋子里还明亮,学程就在墙角落上练习八
卦拳:这是他的“庭训”〔5〕,利用昼夜之交的时间的经济法,学程奉行了将近大
半年了。他赞许似的微微点一点头,便反背着两手在空院子里来回的踱方步。不多
久,那惟一的盆景万年青的阔叶又已消失在昏暗中,破絮一般的白云间闪出星点,
黑夜就从此开头。四铭当这时候,便也不由的感奋起来,仿佛就要大有所为,与周
围的坏学生以及恶社会宣战。他意气渐渐勇猛,脚步愈跨愈大,布鞋底声也愈走愈
响,吓得早已睡在笼子里的母鸡和小鸡也都唧唧足足的叫起来了。
堂前有了灯光,就是号召晚餐的烽火,合家的人们便都齐集在中央的桌子周围。
灯在下横;上首是四铭一人居中,也是学程一般肥胖的圆脸,但多两撇细胡子,在
菜汤的热气里,独据一面,很像庙里的财神。左横是四太太带着招儿;右横是学程
和秀儿一列。碗筷声雨点似的响,虽然大家不言语,也就是很热闹的晚餐。
招儿带翻了饭碗了,菜汤流得小半桌。四铭尽量的睁大了细眼睛瞪着看得她要
哭,这才收回眼光,伸筷自去夹那早先看中了的一个菜心去。可是菜心已经不见了,
他左右一瞥,就发见学程刚刚夹着塞进他张得很大的嘴里去,他于是只好无聊的吃
了一筷黄菜叶。
“学程,”他看着他的脸说,“那一句查出了没有?”
“那一句?——那还没有。”
“哼,你看,也没有学问,也不懂道理,单知道吃!学学那个孝女罢,做了乞
丐,还是一味孝顺祖母,自己情愿饿肚子。但是你们这些学生那里知道这些,肆无
忌惮,将来只好像那光棍……。”
“想倒想着了一个,但不知可是。——我想,他们说的也许是‘阿尔特肤尔’
〔6〕。”
“哦哦,是的!就是这个!他们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声音:‘恶毒夫咧。’这是
什么意思?你也就是他们这一党:你知道的。”
“意思,——意思我不很明白。”
“胡说!瞒我。你们都是坏种!”
“‘天不打吃饭人’,你今天怎么尽闹脾气,连吃饭时候也是打鸡骂狗的。他
们小孩子们知道什么。”四太太忽而说。
“什么?”四铭正想发话,但一回头,看见她陷下的两颊已经鼓起,而且很变
了颜色,三角形的眼里也发着可怕的光,便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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