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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续百鬼:云-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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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
让我看这种东西做什么?
老师哼了一声。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动脑?我啊,想要有效利用这段空白的时间,才像这样认真地解图啊。」
「解围……哦。」
老师最近将解读鸟山石燕妖怪画中隐藏的各种隐喻暗喻做为自己的课题。
「是啊,要我说的话,我不是什么都没在想,只是不像老师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想妖怪罢了。那你想到什么了?」
「那个。」老师指着晾在庭院的衣物。
「衣服嘛。」
「对。这张图里也画着衣服,对吧?这是在暗示悬衣翁。」
「悬衣翁……三途之川的吗?」
悬衣翁是在三途之川将死者的衣物挂在一棵叫衣领树的树上,来估量罪状轻重的老人。
「喏,这里不是有写吗?其骇人更胜三途河之夺衣婆。」
夺衣婆是悬衣翁的妻子,负责剥下死者的衣物,也叫葬头河婆。这个老太婆可能比悬衣翁更有名。
「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啊,我恍然大悟。如果衣物是夺衣婆的象征,那么这个剪刀呢,这是不是象征剪舌雀※里头的坏老太婆?还有砧板和菜刀,是安达原鬼婆※的意象。这些像线的东西,则是织苎的山姥。」
〔※日本民间故事,麻雀因为偷吃浆糊,被老婆婆剪了舌头,担心的老爷爷追赶麻雀造访麻雀之乡,受赠礼物,选了较轻的盒子回去,里头装的是宝物。羡慕的老婆婆也前去拜访,选了较重的盒子,结果里面装满了毒蛇与虫。〕
〔※日本民间传说安达原住着一个会吃人的鬼婆。〕
「猫呢?」
「猫……是火车啊。牵引地狱火车的,有人说是魍魉,也有人说是猫对吧?鬼婆又叫火车婆啊。」
「那这个蜜柑呢?芥草又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嘛。」
「所以啦,」老师不满地说,「我不就在问你吗?」
「哦……所以老师刚才才会问,说到老太婆,会想到什么,是吗?」
这谁听得出来啊?
太没头没脑了。嗳,在老师的脑袋里或许是前后一贯,但我才不可能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
「我有点卡住了。不管再怎么深思,在这种毫无刺激的状态下,也一点灵感都没有啊。」
就是所谓没灵感的时候,想也是白想吧。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子穿过我们前面,走向外面。白天他们好像也是会出门。
仔细一看,先前在庭院洗衣服的男子也不见了。
留在本堂的只有我们。其他人好像全都出门了。看他们行李还搁在这儿,好像有人住在这里外出工作。
「这个古库里婆啊,就是梵嫂呐。」老师说。
我问什么是梵嫂,老师说是和尚的老婆。
「这里也有写,明代陶宗仪所写的随笔中有一本叫《南村辍耕录》的,其中卷六的标题就叫梵嫂。上面说,在寺院里置妻女的僧侣叫火宅僧。所谓火宅,就是有火灾的人家。是以火灾比喻烦恼熊熊燃烧的状态呐。然后也衍生来指尘世、花花世界。简而言之,就是花和尚呢。」
唔,现在姑且不论,以前的僧侣别说是娶妻了,连和女性有关系都不允许,所以光是寺院里有妻子就被说成是花和尚,也是没办法的事。
「另一方面,库里指的是寺院的厨房或寺院里僧侣的居住空间,这也是寺院这个神圣空间中的俗世象征。不是说孜孜于库里,难成坐禅得法吗?这是说私人领域若是不平静的话,就无法修行,也难以开悟。也就是说,老是忙于俗事,思考难以大成。」
这是在说火宅僧的库里一定腥臭极了,是吧——老师说。
是指花和尚最花的部分吗?
「古库里婆就等于是它的化身呐。」老师接着说,「如果照着字面上写的来看,就是七代以前的住持妻子赖在库里住下,偷取檀家的米钱,或剥死人皮来吃。七代以前,这非常古老了,不晓得有几百岁了呐。这是妖怪呢。唔,说到以前的住持的妻子……」
这儿的老婆婆也是呢——老师「叽叽叽」地笑。
还是老样子,笑声古怪得离谱,但听起来有几分寂寞,是因为身边没有平常的大背包跟相机之故吗?
仔细想想,那个又碍事又沉重的巨大背包里装了好几本老师宝贝得仅次于性命的这本书的续集——石燕其他的作品。而且老师还把相机看得比性命还珍贵。老师一口气失去了比性命更珍贵、以及仅次于性命的宝贝,或许多少受到了一些打击。
「花和尚的老婆在和尚死后,也一直赖在寺院里,偷米偷钱吃尸体……嗳,是很恐怖啦。不过不应该只有这样而已吧。」
老师出示古库里婆旁边的一页。
是泥田坊。
「喏,泥田坊似乎是在影射当时某个知名的特定人士,这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村木老人的养女富美指出的。
「那么这个古库里婆也有可能是在指示某个真实人物。石燕对佛教的观点相当辛辣嘛。不能抛弃真有这样一个老太婆存在的可能性呐。」
「简直是女版〈青头巾〉嘛。」
〈青头巾〉是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语》中的一篇,描写一个僧侣过度执著于爱欲,以致成了恶鬼。忘了是什么时候了,老师曾说秋成对佛说也持怀疑态度。
「青头巾啊……」老师说,「这么说来,这里的即身佛也跟〈二世缘〉一样,埋起来之后就被人给忘了呢。到底本来是埋在哪里呢?」
老师环顾了一下本堂。
「他也是拉响了铃铛吗?※」
〔※〈二世缘〉中,主角因每晚听见奇异钟声,挖掘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发现仍活着的入定僧人。〕
「不是说发现古文书才知道的吗?」
我这么说,老师便说:
「这有点古怪呐。」
「哪里古怪了?」
「哦……据昨天老太婆的说法,那是在庆应元年埋起来的吧?距离明治只有三年。而那份古文书,应该是埋起来以后,由第三者写下来的纪录,对吧?」
那当然了,不可能是土里面的本人自己写的。
「如果是现在发现的话,叫做古文书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当时是大正时代吧?没到古文书那么古老的地步吧?」
「是这样没错啦……」
只是口误罢了吧。这么转告我们的是伴内巡查啊。老师似乎很不服气。
「我觉得还是有点蹊跷。」
「怎样蹊跷嘛?」
「你想想,老婆婆的丈夫,上上代住持来到这座寺院,是明治时代的事吧?我不晓得是明治几年,可是距离人埋进土里,还没有几年啊。要是平安时代就埋进去的姑且不论,不可能在找到文件之前,什么都不晓得吧。」
「所以说……因为明治维新的混乱……」
「再怎么乱,会乱到负责把人埋下去的弟子跟檀家全军覆没吗?就算在太平洋战争中遭到地毯式轰炸,这类事迹还是会流传下去的。喏,真珠不也说了吗?即身佛这东西……」
是共同体……一起制作的。
「比起记录,共同体所传承的更是记忆啊。把所有一切都记录保存下来的思维,是明治以后才开始的。就算记录丢失了,记忆也会在共同体之间传承下去。埋下即身佛这样的大事,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忘掉的。」
或许是这样吧。
老师偶尔也会说些正经话嘛。
「资讯的细节纵然会失去,我想也不会忘了人埋在哪里吧。就算新的住持来到这里是明治中期的事,埋下去顶多也才二十几年吧。记忆风化得未免太快了。后来一直到大正都完全没人发现吗?那是偷偷把人埋在地板下吗?」
「不是啦不是啦。」我说,「是埋在那边的后院……叫什么去了?对,后院的尸柜里。我刚才去看过了。那里就像这样,像个土塚……」
「等一下。」老师说,眉毛扭成奇妙的形状,「那不会太古怪了吗?要是有土塚,一眼就可以看出有东西埋在那儿了吧?怎么会一直到大正时代都没人发现?」
「啊。」
说的也是。
「耶……会不会是有什么理由没法子去挖?像是资金不足之类的……」
「上上代是个德高望重的僧侣,上一代则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吧?我记得挖掘的是那个好吃懒做的火宅僧耶?」
今天的老师……似乎非常敏锐。
「那……那个尸柜……」
「很怪吧?」
不太对劲。
但我不是很明白是怎样不对劲。
不过我们也不清楚详情就开始推理,不管怎么推测,都只是胡猜一通罢了。
我望向庭院。
——洗衣。
「对了,我要洗一下衣服。」
现在空着。
「干嘛突然洗什么衣服?」老师不服气地说。
他大概还想再多聊聊妖怪吧。
「因为昨天……喏,我不是摸了即身佛吗?搞得全身都是灰尘蜘蛛丝……」
——咦?
说到这里,我有了一股非常强烈的不对劲感觉。
「干嘛?怎么突然僵掉了?」老师问。这是……不,这教人无法不发僵。
因为。
「老师,那场卫生展览会的最后一天……到现在经过几天了?」
「一个月左右吧。」
「那个即身佛……在蒲田展出以后,说是又去了千叶展览吧?」
「那个刑警是这么说的。」
「那……那座祠堂怎么会积了那么多灰尘……?」
绝对有问题。
那座祠堂内部积了很厚的一层灰。
而且堆积得很均匀。没有任何触摸或磨擦过的痕迹。
地板跟墙壁全都灰尘密布。即身佛与壁龛之间也结满了蜘蛛网,甚至还掉着老鼠屎。而且还不是一两粒,而是大量。
要是即身佛曾经搬出来过,依一般人的做法,应该会打扫一下才对。不,就算没有打扫,如果曾经搬出来过,一定会留下痕迹才是。那个即身佛……至少数年——不,搞不好已经几十年都一直搁置在那儿没有动过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呢?」
依常识推理,展览会的即身佛与这里的即身佛是不同的两个。
「是相似的即身佛?」老师盘起胳膊。
「不,问题不在相似不相似。」
警方会从东京追查到这里,是因为那确实是这里——紫云院的即身佛。不仅如此,连姿势、伤疤都一模一样。
「连伤疤都一样……这有可能吗?说到伤疤相同,富与巳在找的即身佛也有一样的伤呢,老师。在同一个部位有同样伤疤的即身佛有三尊,这有可能吗?」
「是不可能,」老师说,「真珠在找的即身佛,举起来的手是另一只,应该是别的。可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照道理来看,完全相同的即身佛……就有两尊了。」
老师这么说。
「对吧?」
「不对。」
这话不对,不是完全相同。
「为什么?」
「因为展览会的即身佛……很新啊。」
就在我这么说的时候。
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上了我的脖子。
「呜哇啊啊!」
原本端坐在眼前的巨大物体蹦地跳了起来。
「干干干干什么?」
老师踩出巨大的声响,整个背贴到墙上去。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做什么!」
我们认识很久了,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师突然狼狈不堪成这样。
「沼沼沼沼上!你你你怎么还这么满不在乎……!」
「不在乎?」
我把视线从老师身上移开,缩起下巴望向自己的脖子一带。
——柴刀。
我的脖子上架了一把柴刀。
——为什么?
我转动视线。
黑黝黝的金属。柄。握在柄上节骨分明的细指。皮包骨般满是皱纹和战裂的手指。然后是手臂。手臂上面。
深陷在皱纹里头的黄色眼珠。
「噢、噢哇啊!」
我总算察觉自己置身的危机状况,发出不像样的惨叫。脖子僵直,几乎快抽筋了。
「老婆、老婆、老婆婆……」
「亏你看得出来呐。」老婆子——栗田幸说道。
「看、看得出什什什……」
「我的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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