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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悬疑经典小说-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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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相当简单:冷肉、乳酪煎蛋卷、深玻璃杯里的俄式茶,没有葡萄酒。
他们泛泛而谈。她旅游过不少地方。像许多大陆女人一样,有一些关于欧洲政局的新闻。他也讲了讲自己的情况,不多,但足以使她不后悔她对他的接纳了。
在他们压低的声音中,除偶尔交换几句意见以外,浮动着一种预想之中的,远离了他们话题的感觉。朱迪森困惑的是如果他做出什么举动,她是否会如他所想的一样做出反应,旧时代男人勾引女人的方式可是与谈话全无关系。
餐具撤下之后,女主人点燃一支长烟卷,那双忧伤的,充满了悲剧色彩的眼睛忽然与朱迪森的视线相遇了,带着他所需要的表情:她意识到他是个男人。
“您是第一个到这儿来的男人,”她说。
“不过您总有朋友吧——。”
“我的朋友都走了,”她的声音慢慢响起,“或者都散去了——在地球的各个角落。”
“噢,上帝,这种生活会使一个女人病态的——孤零零地住着,没有任何交际。”
“病态!”她呼吸急促,迅速站起来走到壁炉前,“也许您想知道我为什么怕黑吧。”她拿起一张照片,把它送给朱迪森,照片上是一个身穿沙皇军队制服的男人。留着小胡子,眉清目秀。“他们把他从床上抢走,拽着他穿过庭院,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我想去救他,可门窗都被他们钉死了……那时天真黑啊——像今夜一样……我只听到他的呻吟——”她语气单调,微弱,却十分刺人,“那个场面总在灯灭的时候浮现出来,一片空虚,我想象着他们是怎样对待他的。”
不必再去问“他们”是谁。前段日子里削弱了俄国专制统治基础的武装暴动尽人皆知。他站着,沉默片刻,打量着照片上那张相当严厉的面孔和洒脱的签名:波利契夫。
“若说您不应当生活在过去可是有点残忍。”他最后说道。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到比亚瑞兹的。来往不断的各色人等应该对我有所帮助,令我最终能摆脱那一切吧。”
“有帮助吗?”
“有点。但那只是些生活表面的东西——从我身边走过,却不能触及我的内心,在卡西诺玩赌也不过是为了置身于欢乐的人群中,我从不曾——也无意和他们真正融为一体。你所看到的一切和这些珍珠,是我昔日生活中的仅存之物了。”她摸摸颈上的珍珠项链,项链的搭钩处饰有值钱的祖母绿宝石,“还指望它度过艰苦岁月呢,”她微微耸了耸肩,“这样的生活我已满足,有时我——我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有兴趣活下去。”
“胡说。”朱迪森叫道:“你这么年轻,漂亮——”
“徒有其表——”
“漂亮而且生机勃勃。”他放下照片,走近她。一股盲目的,不顾后果的力量驱使着他,太阳穴怦怦直跳,好像她温暖的手置于其上。窗外雨点轻敲,应和着他的心跳。
她诱人的手指伸到桌上的玛瑙盒中,取出一支香烟,慢慢地夹到唇间,这样慵懒的举止使她更富魅力。
他点燃火机,她弯腰去吸火。他突然低下身,让她那一头成熟的浅色美发贴到他的脸上。它有一种奇特的丝绸的质感。摸起来像紧密的蛛丝。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对一个旁观者而言,她是块大理石,尽管她的皮肤如天鹅绒般柔软。
他仍旧让打火机燃着,好使一层朦朦胧胧的火焰形成一个光圈环绕在她头上,她抬起头,透过这个光圈,他们的视线相遇了。像一阵电流击过,他的四肢都绵软了。房间里,只听得见他砰的一声关上打火机,又把它投进口袋里的声音。
“您把自己锁在这儿,像个修女,”他发觉自己在耳语,“拒绝给自己生活的权力。”
“有什么值得生活下去的吗?”
“很多啊,您会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没有男伴的单身女人。”
“也许您是出于一个男人的爱意才这么说的,我已经六年没有爱了。我们国家的人——令我蔑视。奴隶成了贵族,贵族沦为奴隶,仰仗有钱女人的鼻息过活。”她把香烟按在烟灰缸里揉碎,“罢了——我一点也不需要他们。”
“告诉我,”朱迪森说,“今夜您是真想让我陪您回家呢,还是仅仅出于礼貌?”
“我不会出于礼貌而勉强自己。”
“不过您一定知道我是故意跟您接近的,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次您看到我正在注意您,也许就已经猜到——”
“也许我猜到了。”
“我不是那种见到一张新面孔就陷进去的傻瓜。”
“我知道。”遥远的声音回答道。
“您有着一切,把它们给予一个男人,让他爱慕您,喜欢您。”
她沉默着,手指还在玛瑙盒中摸索,眼睛却没有离开他。
“再这样下去您会发疯的。”他恳切地说。
“我觉得现在我们就有点疯狂,陌生人,被暴风雨赶到了一起,疯狂啊——”
“随它去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帮你脱离所有这些不幸,就一个机会。我能做到的——使你幸福——给你一个女人所应得到的一切——”
“只要我想要我会有情人的。”她粗鲁地插嘴说,“但我不会为了钱——去找一个情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不是试图买你。你也不是那种男人要买的女人,而我确实想要你——你的声音——你的抚摸。”
她从玛瑙盒中捏出一支香烟,依然懒懒的慢慢举起它。
朱迪森伸出手:“请不要吸烟,现在不要。”
“可你得走了,现在。”尽管刚才远远传来的自鸣钟的三下钟声已告诉他时间,她的柔声的命令还是使他浑身一震。
“你不是在下逐客令吧?”他问。
“我必须这样。现在——你希望留下来的那会儿。”
“你——想让我走?”
她犹豫起来,不过只是片刻:“不,但我们都得有时间考虑一下,以免将来后悔。”
“你不会后悔的。”
“请您——走吧。明天晚上,如果我作出决定——我们再在卡西诺见面吧。”
声音淹没在黑茫茫的风雨之中,灯光突然全部熄灭,朱迪森听到一声急促的喘息,又像是被吓坏的呻吟。他抓住她的两手,感觉到她交叉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颤抖,于是便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肩上。
突然,他们仿佛在黑暗中一起浮了起来,她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整个空间。他闭上眼,向她的红唇贴去——
朱迪森·波特走下楼梯时,东方隐隐闪烁的微光正预示着一个灿烂的晴天,街道已经干了,空气很温暖,夹杂着早晨清新的甜香。
朱迪森叫醒还做着美梦的司机,钻进车里坐好。啊,他感到自己多么年轻,像大二的学生,而且毫不为此脸红。那种风流少年的乐趣自他离开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尝过。崭新的感觉——同时又很古老,古老如这个世界。至于冒险的劲头——年轻人鲁莽狂热的激情和浪漫,早已被葬在很多年以前的一个旧梦中了。
所有的把朱迪森·波特造就成一个可信的、理智的政治家的素质好像突然间都离他而去了,他置身于一个不知“克制、分寸”为何物的地方,他的同胞们都卸去了假面,像扔掉一堆废物,让祖先们的“精明灵敏”站一边去吧,让伪善随风散去吧。当自由的旗帜在头顶猎猎飘扬,是听从它激动人心的召唤的时候了。
那个魅力十足的女人,玛丽亚·波利契娃,思绪在这个名字上打转转,那看似冰冷实则异常柔软温存的双唇,那如芳香的夜云般笼罩着他们的黑暗,噢,一切都像梦——可它却又那么真实!
从今以后,再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他就会回想起今天的。爱情犹如绿洲,在“理智”这片茫茫沙海中,霎时解除了他的饥渴。想想未来的几天吧,他们会在卡萨诺瓦、在米沙索尔,在瑞瑟·德·西勃瓦举行晚宴,在比利牛斯山谷古老而怪异的乡村酒店长期逗留。
他必须尽快电告他兄弟不要再等他了。他们本来计划这个月底要共同航海出游的。好吧,他可以在瑟堡上船。
汽车在他住的饭店入口处停住了。这个饭店是比亚瑞兹的一大景观。它庄严地坐落在环形草坪的中间,由钢铁大门护卫,具有中世纪宫殿的尊贵与豪华。
朱迪森向值夜的看门人要钥匙,他笑着说:“今天会是个好天,先生。”
“看来是这样。”朱迪森表示同意。
他走进自己的房门,推开窗户。大海看着非常慵懒、沉静,与昨晚上的粗野狂暴全然不同,在短短几小时里,情绪的变化是多么大啊。他脱掉衣服,舒舒服服地钻到毯子里,立刻沉入酣甜的梦乡。
蛮横的电话铃惊醒了他。他坐起身,不大清楚电话是否响过,然后跳下床,向墙上那个小小的话机走去。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闹表,发现已是十点一刻。
“朱迪森·波特先生吗?”
“请讲。”
“噢,”云一般的声音飘了过来,“很抱歉吵醒您。”
“啊——是你——”
“是的。本不想打扰您,所以直等到现在才给您打电话。您能告诉我——您走的时候,有没有碰巧看到我的项链?”
“您的——什么?”
“项链,我的珍珠项链。它不见了,我想也许它,也许它会在您的身上。”
“等等——请等一下。”
朱迪森放下话筒,拿起堆在椅子上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抖了个遍。
“连影也没有。”他告诉她。
“我们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它。”
“再看看吧,肯定在你那里的某个地方——也许在沙发椅下边,或者地毯下边——”
“我们到处都找过了。”她绝望地重复道。
“别紧张,再找找,系统一点。我处理处理事情,一做完就去帮你。”
——她没说一句话就挂上了电话。
朱迪森好容易抑制住重新爬回床上睡觉的欲望,他的眼神仍然由于困倦而有些呆滞。他无意识地穿上外套,心中有些恼火,为什么要打扰他呢?那个东西会找到的,女人就是这样,可怜虫!一点小麻烦就视为不幸。冷水浴使他的情绪好了些,他叫了早餐,希望咖啡喝完之前即能听到电话的叮铃铃声,他的愿望没有落空。
“我不是说过你会找到它的吗?”他愉快地问道。
“可我没有,我只请求您费心在来的时候把我的项链一起带来成么?”
有一刻朱迪森没有说话,她请求的语调很焦急——可她“请求”的后面又隐藏着什么?
“你要——什么?什么鬼——”
“什么地方,我确信,在您的东西中会找到我的项链的,它是我仅有的值钱货而您有许多——”
“看这里——您在暗示——”朱迪森的话哽在了嗓子眼里,他不能再说下去。
“我什么也没暗示。我完全相信过一会儿我的财产就会回到我的手中。”声音有些发抖,语气不是威胁,倒几乎是郑重的恳求,她挂上了电话。
他站着,几乎没有呼吸,直盯着电话机。这个问题不得不面对了,他昨晚拥在怀中的女人确实相信他拿了她颈上的玫瑰红的项链走掉了,无论是故意还是偶然,他已说不清楚。电话线那端传来的疏远的口气无疑要使他相信项链的确在他这里,他必须说服她事实并非如此,就这样。但是长年的法律经验以及随着白昼而来的谨慎使他考虑起一个人空手到她的公寓去的可行性来。
他又检查了一遍衣服,用力抖了每个口袋。荒谬,整个过程都很荒谬。她应该清楚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盗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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