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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辞-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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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随队的侍卫开始抓我。他们都是训练有速,所以没花多少力气就将我擒住。我依旧不停地叫,叫得歇斯底里。
“等等。”
我停下,抬头看着身前龙袍在身的男子。那双眼睛有如梦初醒的恍然,片刻后又转成沉沉的凄凉,是寂寞辽远的哀伤。而我就在这片荒地上,眺望四野,风鼓起全身的皮肤一般将我撕裂。我痛,痛得忘记了其他。
“这是……丽妃的猫。”他迟疑着,却又是那样坚定。“丽妃”二字几乎从他的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那样艰难,清晰,像是烙在人心上的印记。
四周没人说话,而后,惠妃叫道:“皇上。”
皇帝抬头,应是望着那座楼的搞出,像是与楼上的人目光交接。灯火微暗,映在他眉宇间,映出了浓重的忧翳,散成云雾,将一切包围其中。
这样的眉眼教我熟悉,这样的神情与丽妃如出一辙,就是那日她眺望朝云的眼光。
犹如当头棒喝,猛烈的一记挣开了所有伪装的假象。原来,蓝紫是为他们才盛开的花,遥远得清冷寂寞的花,是因为天涯咫尺的距离,因为你我都还保留却已成尘的感情。我不敢再靠近,你不再走来,于是成就了彼此的遥遥相望,煎熬,因为这样的守望才更加痛苦。
长安似乎知道丽妃与皇帝之间的所有,但他一直都不肯告诉我他们这样互相折磨的原因。久了,我也就不问了。而他始终只用一句话描述有关他们的一切,因因果果,梦梦醒醒。
当年雨中初见是梦,红衣鼓舞是梦,同床而眠是梦,只有一身清寡才是真。梦醒的时候,枕边空虚,只有枕上那一滩泪痕,流下繁华过后的萧瑟。
于是他又愧,空负红颜,即使帝王博爱,却是对她独有的歉意。谁也理不清究竟为何,只是觉得欠了她的,所以离开之后用放纵来弥补。
转身,他落下一身如雪寂寞,独自一人回程。
惠妃想开口,却终是无言。
丽妃,这便是你爱的男人,一个身不由己却情不自禁就变了心的男人。你失望了,却永远不绝望。瑞生是你用来报复和自我折磨的工具。何苦?
何苦?
“知道吗?丽妃那天是看着皇上离开的。”长安依旧跪在地上,只是如今下了雪,他跪在纯白的雪地里,仍是穿着始终未换的蓝衣,笑容仿佛可以化开周围的冰雪,“她就站在楼上看着,一个人,瑞生没有来。”
所有的人都以为那一对逾礼而结合的恋人最后会被撞破在众目睽睽之下。但那个穿了红衣的女子,就站在那儿,等着黎明后的光亮。她说,她已无力在继续这样的背叛,她的爱已经飘得那么远,何必再去连累别人。
“她看见皇上转过身。真的……”长安略仰头,就像眺望楼上那抹身影一样,“伤心了,难过了,却最终笑了。”
像这个季节的梅花,美而坚强。
“但她还是走了。”我用爪子在雪地里写字,长安看着,问我在写什么。我说,璃歌。
她的名,璃歌。
“不正是一支离歌吗?她是带着了然离开的,尽管景疲力竭,但满足了。她知道,这个世上,总还有一个她爱的人记挂着她。虽然爱情成了愧疚,却只对她一人愧疚。”长安也写字,是我不认识的字体,却能猜出,那就是皇帝的名字。“丽妃了皇帝倾了一生韶华,却终于不负那一季的盛放,芙蓉开得正好。”
“花开再好也会败,如这大珲,也到了要你风雨飘摇的时候。”我将地上的名字拭去,“你说皇上会记得她多久?”
“你希望是多久?”
“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他会记得我多久一样。”我低头,写下宋羽容的名字,默默盯着看了好久,最后对长安说,“我讲故事给你听吧。”
长安浅笑。
我看见又雪落下来,落在我与他之间,仿佛拉长了我们的距离。这才觉得,其实所谓时空,所谓千年,也不过短得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过去……
梦境
我不止一次地和长安说起自己长久以来都经历着的梦,从最初只有我一个到后来宋羽容的加入,他和我一起出现在数不清的繁华里。
有时我会觉得连宋羽容的出现也知是梦境在现实里的投影,一切美好得太虚幻,总有脱不开的飘渺感觉,即使触手可及他的衣角,也虚无得仿若透明。
“等等,你说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宋羽容有时会抱着我坐在学校的草坪上,孩子气地问出这样的话,然而他的目光深长悠远,直投向深蓝色的夜空,夜幕因为疏星点缀而显得更加高远,像是从中间拱起来的,“你看见了吗?”
我靠在他身边,一样安静地望天,越是看得久了,就越觉得遥远,有种想要抓住的冲动,但它那样辽远,我只好将手掌张开,分开五指从指缝里看,然后说:“我可以一手遮天。”
宋羽容总会对我的答非所问一笑置之。他说我神经质的时候总比沉默起来讨人喜欢。这就是他只爱叫我“然然”的原因,他说,苏寂然这个名字太冷,冷得比冻死了的心更教人寂寞。
“你看见什么了?”他固执地问我。
长安每每听见我说起宋羽容这样的反应都会笑,如是久别的友人重逢,浅淡里自有他的欣喜。起初我仍是不明白,为什么相隔了两个时空,长安会有这样的神情,直到他讲了那个故事,我才如梦初醒,这却都是后话。
“你昨晚梦见什么了吗?”夜里折射出的就是那些凌乱的梦的画面。我喜欢和宋羽容交换彼此做过的梦,在外人看来没有意义的事,我们却乐此不疲。我甚至很爱听宋羽容那些有关梦的叙述,偶尔我会以为,我爱他,是因为爱他的梦。
“你梦见我了吗?”宋羽容双臂张开将我搂住,在我额上亲了一口。
他的唇总是透着微凉,每一次吻我的时候都显得格外小心,然后就会用手指抚摸吻过的地方,拭去那一点凉漠,转而留下他指尖的温暖。
“我又梦见那些古街,模糊至极的影像,我知道那些地方,但不记得是哪里,还有人声,却看不见人影。”他用手轻轻摩挲我的肩,问,“冷不冷?”
我不置可否,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取暖。不是秋夜凉如水,是每每宋羽容诉说期那些梦,我就觉得冷,身体里像有萧瑟的风,我有时可以看见他描绘的景象,清晰地看见荒芜的街道,却充斥了喧嚣。
“然后我看见一道朱门,比上次还要清楚一些,门匾上写着‘唐府’,你一定不认得。”他宠溺地看我,就像是大人疼爱小孩子的柔和眼光,“是篆体。”
“向前走过两条街,右转,过窄巷再右转,过一条街,朱门。”我顺着自己的梦境接下他的话,看他一脸欣慰的表情,我更是高兴——这证明我们的梦又一次有了接洽,到了同一个地方。
进门三步,过石罩,穿回廊,过拱门,绕着人工湖缓行,花簇渐多,栽了越来越多的芙蓉,锦绣团团,殿台楼宇更加精致,金碧辉煌得如同真的到了另一个时空。
我们互相接续着彼此的梦,从开始他顿下等我,到后来我抢着要说,那些画面如同曲折幽深的长廊渐次明晰开阔,带起内心的激动。我迫不及待地想将那些连臆想都难以企及的华美告诉他。
长安听我这样说的时候,问,是不是和芙蓉园很像。
我点头,因为曾经只在梦中才有的壮美搬来了现实,一度教我惊讶得无所适从,但后来当适应了一切,我才有些明白,或许梦的结点就在这里,它们不过是引领我来到这里的契机,让我早早习惯。不过梦里的东西还是有些像虚浮而起的海市蜃楼。
长安没有对我的答案作出正面回应,像宋羽容,更多的是听我讲,也只有在讲述这些轻得没重量的梦的时候,我才正常一些。这是宋羽容说的。
寂然
宋羽容说,第一次在汽车上看见我的时候,想找人换座位。
我问,为什么。
“你的脸上写了‘生人勿近’。”他指着自己的额头,从左到右地点了四下。
他说:“我叫你“然然”好不好,苏寂然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于是他就这样叫我,有时梦里我都会听见这样的声音,有些像宋羽容,又遥远得不尽相似,像是风带来的千里之外的余音,回荡在空阔无人的街道上。
那是初遇见宋羽容时的梦境。在我们尚未相识之前,那样的长街只有风声,灌满了耳膜,四周景致模糊得只有大块大块的色团拼接在一起。然后有了宋羽容出现在生命里,梦中就有了人声,有了车马经过的声音,一切都逐渐清晰明朗。
我会时常沉溺在那些梦里。早晨刚睡醒的时候,皮肤上还沾有那种风吹过的凉意,或是即使到了中午,也会因为突然回忆起梦境而置身边人不顾。
我曾经极力地去探知那些梦的关联。那像是一个完整又残缺了部分的故事,在我出生之后就渐渐丰满起来。梦里却始终只有我一个,孤独得随时可能死掉。
再小一些的时候,我甚至只要静坐就能看见那些画面。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作为起点,走出一段路就什么都看不见,长得大了,才看得多一些。
后来好奇心渐渐淡了,以为终有一天,这个梦会到尽头,却不想会遇见宋羽容。但突然沉默的习惯已经养成。我有时过度依赖于那种飘忽到不存在的感觉,只有这样才能明显感知到自身的重要,而不是迷茫得连走在路上都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但是长大以后,再少有静坐的时候也能与梦境接合的机会。我依旧不置一词,任周围人声鼎沸,忽而之间的默然总是铺天盖地地将我围堵住。
好像我和宋羽容的初识就是在这样自己没有丝毫外界感知的情况下发生的。当我回过神的时候,他正一只手支额地睡着。
他说,那一次,他也做了梦。梦里的画面和梦醒后的感觉异常强烈,他险些就陷在梦里,有一种深深沉沦的感觉。
就是沉沦,甚至有塌陷后的毁灭感,沉重的失落,丝丝缕缕地结成网,将身体束缚住,包裹在愈渐浓稠的肌肤可以感知的萧瑟里,冻结了言语,于是就不想说话,有了宋羽容说的寂寞如死的压抑。
“然然,你有没有在梦里见过其他人?”宋羽容这样问我。他纵容我的默然,也试图扭转我显得有些孤僻的性格。不过显然,这些都没有多大用处,因为即使是在梦里,除了他,就只有我。这多少会让他有些沮丧。
“不好吗?就我们两个人。”我并不乐意第三者的出现,一直以来,我都私自地将那些梦据为己有,当有了宋羽容,我们也只是交换,或者说继续共同的梦。
梦的出现不是平白无故的,如果两个人能共同拥有一个梦,就不能不说是一种命中的注定。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我和宋羽容都相信,梦的终点就是揭开一些谜底的结束,我们的相遇是为了给对方坚持的力气,在相互扶持里去完成始终深埋于心底的秘密。
长安说,这样多好,一个人就不寂寞了。
我一直难以忘记长安说这话时的眼光,分明有欣喜,又显得那样自得,寥落里有经久不衰的喜悦,长衫上有他淌下的温润,流到我身边,像在传达什么。
我从不觉得自己处在寂寞里,因为有梦,就像有一个不会抛弃自己的伴侣,陪在身边。在夜里来临,抚摸心底那一道柔软,连对话都显得多余。
“然然,让我带着你真正跑一次吧。”宋羽容对我说,拉住我的手,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开始奔跑,像极少出现的那种梦,就我和他两个人。
我真的甚少在梦里与他相遇,尽管我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却仿佛总是错过,也许正是在这个转角,我没有看见正走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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