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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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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样,也许最好。
强行要剥离生命中的部分对谁而言都太残忍。他,还有那么多年来的梦,都是于我如此重要。他不要取舍,不要可能来临的后悔,希望尽可能地圆满我的圆满。
但直到故事终结,由长安代替宋羽容完成了这一场找寻,揭开真相,本以为该有的圆满,却猝不及防得成了碎片。那一片片经年累月拼接出来的残碎却成了更加无法弥补的缺憾,对宋羽容,对长安。
“就像丽妃将自己从皇帝的生命里剥除,离开的过程缓慢而痛苦,但要断除最后的关联,却只在那一个瞬间。”
长安少有的落寞教我记忆深刻。他始终是身处事外的淡然,举手投足间有万事了然的清明。我总也以为他即使会有失意,也不过是对世间百态的感慨,不会企及自身,却原来,如他这样的人也会有深重的伤感,有“从中走来”的启亮,零落风里的伤怀。
“傻等等,正因为经历得多了,才更加感叹世间无奈。”长安转过目光,园子里,正有那位帝王的身影。月移花影,在地上割出团团轮廓,凄迷地镀着月霜。长安未动身形,只是看他。
黄袍静垂,落了一地相思。
长安说,帝王业,与丽妃无关。辉煌或是颓败,能与皇帝分享的,是将来后人认定的时局,而真正能体会帝王自身感受的,是一切开始之前的那个近身人。
或许,丽妃就是皇帝以为可以与之互相坦诚情感的人。然而帝王业下帝王心,竟不是一名女子可以承受的。那样的负荷远远超过人的想象,让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寥落得只有苍白一色。
呓语
长安让我明白,无论过程如何曲折回环,到最后,只会有最简单的情感,一如白的纯粹。而有关于我的经历,就是,独自,宋羽容,长安,死亡。
凌乱而没有多少逻辑的讲述让我曾试图讲给长安听的故事变得如同梦呓的乱七八糟。有关一个女子的成长,转变,生命里经过的转折,有人进入,有人走出,连真实都似乎成了散乱的梦。
我想长安他是明白的,甚至有比宋羽容更深刻的理解。我能从长安清淡的神容和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一些仍旧模糊着的概念。
当然,我很清楚的一点,就是长安并不喜欢阳光。多数的时候,他只在晚上出现,偶尔白天,他也之躲在有大片阴影的地方。
听见我说,自己也更喜欢幽暗的时候,长安笑得有些怪异,伸手想抱我到膝上,却又停止了动作,跪坐着,说,确实不太一样了。
与我同样会在没有任何预兆下说出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的长安,轻柔里总有隐秘的沉重思想。他应该想了很多很多,多得足以包罗下千年,滚滚红尘里,他却只搜寻这沧海一粟的经历。
“等等,你说等待有意义吗?”
我会一直记得长安第一次问我的问题。他向来清明沉静的眼里经不住就泛起了迷茫。
那是我在说起有关和宋羽容分离并且来到这个时空的事实之后,他有深切明晰的异样,类似于知道丽妃死讯后的眼光,却有再多的彷徨。但那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
就像宋羽容的离开,无声无息,因为突来的火车出轨,所以他必须在猝不及防之下走出我的生命,而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竟是,然然,等我回来。
我也想问,等待,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在得知消息的第一个瞬间,一切都空白得没了任何意义,直到遇见长安,仿佛是天性里的跟随,我愿意与这个陌生的男子在一起,就好像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候,宋羽容会完成他的承诺,重新回来一样。
但是如果连长安都这样问了,就如同生活的灵魂被抽离,只剩下虚壳,自己漂浮在空中,虚无里没有任何可以依托的东西,没了方向。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才有恍然大悟的了结——梦境的指引者已经完全成了长安。宋羽容的离开是因为长安的到来。等待,是长安重新给予我的希望,与宋羽容无关。而事实上,连长安自己都与之没有多少关联,仅仅是关于我,关于丽妃,关于另一个叫语华的女子。
长安问,等等,你是不是觉得很累了?
应该是的,这样断断续续的讲述,我的,丽妃的,语华的。我与长安的交流居然一直持续到一切落幕。
应该有几年了,这只猫的身体也越来越衰弱。我时常听长安讲一段,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那你休息吧。”长安起身,“他还是那样。”
月下孤影,终是落寞了满园春色。
旧事
扶苏瑛离开,已有三年了吧,而丽妃早在他出事之前就已经不在。血肉至亲,如今在这芙蓉园里,只剩下皇帝一人。
“长安,你说,他在想什么?”对于这个皇帝,对于丽妃,我总有超出过去许多的探知欲望,内心萌动的渴望,有时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长安每每听见我这样问,总是阖眼,原本清润的眉目会在此时微微转愁,却依旧有着了然。
于是我也合上眼,与长安的思绪相通教我又一次看见三年前那一场所谓的“宫变”
惠妃本就极受隆宠,连带其所生的两女一男三位皇裔都有在宫中颇有地位。当初孝贤皇后薨了,并无子女留下,皇帝将储君之位传于丽妃之子扶苏瑛。这在后来,是另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惠妃所妒忌的。再加之扶苏瑛素日言行偶有失当,宫中流言蜚语漫天,也不知有多少进了皇帝的耳。
四公主驸马淮思成一向与扶苏瑛政见不合。
长安说,虽然扶苏瑛的行止失当,但在国政之上是个强硬厉行之人,面对外族侵扰欺侮,是不低头的,比起淮思成一党的委曲求全,扶苏瑛确能算是有国君之风的。
我仍记得当年扶苏瑛对丽妃的言语,纵使长安带了褒奖,我仍是对那个男子未有多大的好感,所谓的关注,只因为他是丽妃的骨血,仅此而已。
淮思成时常借四公主之便在惠妃面前煽风点火,又连结了六驸马与七皇子扶苏皓,里应外合着要扳倒太子,偏偏朝中仍有有识之士,在皇帝摇摆时上疏进言,这才硬拖了两年,却终究,这个朝廷的气数随同那几位被罢黜的大人一般,已近式微。
那是在贾公鳞大人被罢免后的第二日拂晓。我正在朝云楼与长安等待又一日重复的旭日东升,却在东方破开了一道细长光亮的时候,听见有人喊道:“太子造反了!”
蓝紫在晨风中落了一地,像丽妃两年守望终于落下的泪。
我与长安对望一眼。他依旧跪坐在地,衣衫是比过去更陈旧的白,有更浓重的时光流逝的味道。
“我们都改变不了。”长安望着东方的天,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没有同情,目光沉敛得折射出冷清来。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这样陌生,立即转身向楼下跑跑去。不是我怕,而是因为丽妃在这世上唯一的牵连也将离去,就如同当初我拼了命地向朝云楼跑来试图通知那个女子一般,这一次,我只想再去看一眼,看看在丽妃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之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你去了,也无济于事。”长安回头看我,眼光平和,仍有原来的温润,“这是一个王朝必须经历的过程,要怪,只怪你来错了时间,再也看不到属于雨崇、属于大珲的真正的辉煌。”
长安眼里的光辉芒芒,仿佛他真的见证过百年前这个王朝的繁华与强盛,照耀四海的让人仰止,再不是如今软弱的奢靡。
“太子的势力不及他们,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也许将来,还有你更不愿意看见的东西。”长安起身,衣袍缓带的惬和却有风中零落的凄冷。他立在室内最幽暗的角落,道:“等等,你想走吗?”
在丽妃之后,让我一心留下来的原因就是皇帝和扶苏瑛,而长安,是一种虚无得几近飘渺的习惯。我知道,将来无论自己走到哪,他都会在,就如同他在芙蓉园里这些年的陪伴。
然而如今,这两个我所关注的人竟站在了这种情况下,终有一去一留。我多想问丽妃,倘若如此,她会希望是什么结局。
“不!”我给出这样的答案,因为要代丽妃看清将来的结果,即使只有一人留下,也要死守到底。再绝望,人生也要继续,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转身,朝进宣门跑去。宫人们说,扶苏瑛就是带人从进宣门进来的。
当众人之上的储君一朝丧位,被软禁在水榭中。我难以理解这样的天差地落,长安也说,没人可以体会得到,或许连扶苏瑛自己都没有弄明白。
那日我到进宣门时,只见禁军将扶苏瑛与五、九两位皇子押解在地,后头的一干侍卫早已卸甲,甚至还有几个已经惨死刀下。
灯光明灭中,我立在城楼塔上,远远地望见扶苏瑛尚还迷茫的眼光,不满禁军压制,坚持正要站起身,直嚷道:“本宫要见父皇!”
扶苏瑛的声音回荡在初春料峭的晚风里,凄绝无力,最终被吹散,就此湮灭。
皇帝终是未见这个“犯上作乱”的儿子,只下令将其幽禁采莲榭,不许外人踏足一步。
采莲
榭是四面临水的水榭,日常为扶苏瑛送也要用小舟来往。而采莲湖四周也有禁军把守,可以说,扶苏瑛在采莲榭禁足,是当真与世隔绝了。
长安告诉我,惠妃与她那些儿女使的计谋并不高明,无奈朝中已无人再会出面进言,皇帝也许看出扶苏瑛在政治上的太过强硬,才决定废旧立新的。
但扶苏瑛的“罪名”,犯上作乱,有多少理由都是死。
“贾大人将自己的免死铁券留给了太子了。”长安看着经过的提着食盒的宫人,是曾经侍奉丽妃的内侍。
这些日子都是他亲自为扶苏瑛送的饭食,任劳任怨。
长安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子,带着微叹,道:“真的再少有这样的人了。”
是的,我不免想起玉翘,那个一开始就被惠妃收买的宫女。那次歌舞宴外,惠妃会带着皇帝去朝云楼,就是她通风报信。只可惜,瑞生未至,楼上只有丽妃凄艳寥落的身影。夜里华灯下,谢去一声的绮丽与寂寞。
我仍记得那次跳上去往采莲榭的小舟,因着皇帝素日依旧待我不错,他们也不敢硬将我赶下船。尤是那个曾经的内侍,更将我护在身后。那一刻,我看见他眼里闪过的忠诚。
小舟在湖中轻曳,早春的采莲湖上更要冷一些,我依偎在内侍脚下,望着渐近的水榭,相像着已被幽禁多日的扶苏瑛会是什么样子。
舟还未停稳,我就跳上了岸,向水榭内跑去。
“殿下。”内侍捧着食盒立在垂帘外,依旧低眉顺眼。
“进来。”扶苏瑛的声音带着疲倦,却仍旧不改那一派皇家之气,有被死死压制的反抗但终究无力的妥协。
珠帘被挑起,我随内侍进入。屏风后是扶苏瑛半振半颓的身影。他坐着,衣整神洁,却面无表情,怔怔望着窗外的湖景。
“殿下还是吃点吧。要让丽妃娘娘看见您这光景……”内侍一面说,一面将饭菜从食盒中取出。
“母妃也保不住本宫,父皇不肯召见,说什么都没用。”扶苏瑛转身到案边,看着案头那一叠信笺,一手按在上头,眉目皱起,却又自嘲地笑了出来,“只怪本宫太冲动,着了他们的道。”
书信上写着“父皇亲启”的字样,但封封未动,竟是原样退了回来——皇帝他,这又是何意?
“现今本宫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只是不能再向他们求和,否则……”扶苏瑛的神情落寞下去,因为报国无门?还是为了他认为的那样硬拼到底终会成功的荣耀会落到他人手中而喟叹?
我慢慢走到案边,跳上去,看着扶苏瑛按着书信的手。
“等等?”他像是才看见我,惊讶地叫了出来。
我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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