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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朝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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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爷们儿悠闲自在,或许去茶馆磨牙是他们的一个不错选择。

此时,从夹道边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如墨黑发披散背后,额前一缕秀发稍稍烫过服帖地搭在鬓边;上着月牙白蓝色印花短衫,下着麻纱墨绿长裙露出软皮半跟的黑色鞋子。年轻姑娘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美丽的让人心悸,顾盼间高贵、果毅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为之侧目。

她匆匆穿过米市胡同,经过有着十几家古玩店的斜街,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在距“华汉冲”香粉店不远处放慢了脚步,好似闲庭信步的观光客,踱进了店里,在柜台前随意地翻看着玻璃盖方金的月中桂香粉、天蓝色瓶子广生行的雪花膏、猪胰子、瓯子油,最后又拿起十字绣线问旁边的伙计:“有没有红色的绒鞋面?”

“您说的可是红色印花横贡缎的?”

年轻姑娘摇了摇头说:“什色府绸、红色提花的那种。”

“哦,这个呀,不好意思了您,刚回的货,前面没摆出来,您后柜上请,”伙计向后面屏风的方向抬了抬手。

年轻姑娘提起裙子迈过木槛向屏风后的隔间走去。

隔间的椅子上早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黑色丝麻的长袍,戴着一顶不合时宜的呢制礼帽,像个蹩脚的商人。看到年轻姑娘进来,他把帽子脱下抓在手里,微笑着迎上去,伸出手说:“你好,李可馨同志!”

年轻姑娘就是李晨冉的表姐李可馨,虽说只有21岁的年纪,却是中共北平地下交通站的老交通员了。今天他很意外,经常和她联络的上线老孙不知去向,代之以这个陌生的中年人。

李可馨带着疑惑和对方握了握手。

中年人一如既往地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葛俊,认识你应该很久了!呵呵!”说着,葛俊拿出李可馨与上线之间传递情报的一方女士手帕,她经常把重要信息绣在帕子上,装作不小心丢在香粉店里来传递情报给老孙,这种方法只在情况紧急时才用。

看到手帕李可馨确信面前这个人是同志,但她同时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馨同志,老孙他……。牺牲了。”葛俊沉痛的说。

李可馨一时大脑空白,倒在了椅子上,革命以来头一次面临真实的血腥,她垂着头耸动着肩膀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葛俊轻轻拍了拍李可馨的肩膀说:“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就让同志的血埋在心底,去坚定我们奋斗不息的步伐吧!为了民族的明天,牺牲是免不了的。可馨,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啊。”

李可馨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上面一定有新的安排给她。葛俊倒了杯水递给她说:“老孙牺牲了,你们这条线已经不安全了,所以组织上考虑你转移,我们对你有新的安排。南京那边的形势现在非常复杂,咱们的同志牺牲了不少,急需要有经验的同志充实那里。你本是南京人,只因你父亲在北平任教你们才生活在这里。我们认为你去很合适。”

李可馨多少有些意外,她还有一个个人问题没向组织汇报,就是几天前南京的大伯来信让她和母亲去南京躲避北平日益紧张的局势,当时她已委婉地拒绝了母亲,也没向组织说,不曾想这样巧,于是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葛俊。

葛俊忙说:“这下好了,有一个叔叔的来信,顺理成章。”说着把一个信封放在李可馨的手中,“这是介绍信,去南京后自会有人接应,这里还有路费把它收好。”

“不,不……”李可馨忙推却,她尽管日子过得清苦,但还是有一些积蓄。

葛俊硬是塞到她手里,说:“拿着,这是命令!”

李可馨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从香粉店出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西四的米市胡同笼罩在昏暗的夜里。

李可馨穿过一条低洼子,又拐过一条胡同,一路上就这么木然地走着,好像魂魄飞离了躯壳。她走到一个大杂院前,在迈进低矮破旧的大门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门口若隐若现的古槐,想起了已经过世很久的父亲。五岁前父亲留洋,五岁时她和母亲被一个叫父亲的高大男人从南京接到北平,可一年后父亲病逝。从此父亲在她的心中只剩下高大的影子,象门口这棵古槐。

“可馨!”从西南角的屋子走出来一个有些苍老的中年妇人。借着屋子透出的昏暗灯光可见她苍老的脸上隐约透出几分年轻时风韵。洗得褪色的上衣缀着补丁,但也干净整洁。

李可馨回过头来,忙迎上去,喊了声“妈,您吃饭了吗?”

“没呢,等你回来!”

李可馨扶着母亲进了屋子,让在桌边稍周正些的椅子上坐下。桌子上扣着碗,可馨照例取下碗,盛满粥和着棒子面窝头推到母亲面前。自己也取了一些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今天确实饿了。

李可馨的母亲叫孙菊芳,南京人,此时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可馨浑然不觉,她夹了一筷子咸菜说:“妈,咱们什么时候去南京?”

孙菊芳有些诧异,几天前女儿就说过不愿意去南京,但孙菊芳内心怕呀,日本人天天打炮,自己的女儿又和那些人来往。那些人尽管都和气,都是好人,但她就是怕。不久前的一个深夜,女儿把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藏在家里。她又无意中发现女儿藏在床下的乌黑的枪。她想让女儿离开这里,她什么都可以顺着女儿,唯独这件事。她甚至以一种近乎任性的偏执反对女儿留在北平。听到女儿如此一说,她的心放下了一块石头,脸上绽开了欣慰的笑容,像盛开的菊花。

“你伯伯信上说,让咱们六月下旬去,现在算算也就几天的日子,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正好房子的租期也到了,我已经和房东太太打了招呼,下个月咱们就不住了。”

李可馨暗自失笑,原来母亲一直在坚持着,甚至独断地办妥了一切事情。至此也无需说什么,于是服侍母亲吃完饭,独自一人收拾碗筷。一旁的孙菊芳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说:“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小梅下午来找过你,很急的样子,只说让你去她家一趟。”

李可馨和蒋小梅以前是燕大的同学,上学时都参加了进步团体——青年话剧社,关系很要好。毕业后,李可馨秘密加入中共党组织,并在德兴洋行找了份工作掩护真实身份。蒋小梅却不知好友的真实身份,她去了报社,同时一直组织剧团的工作。李可馨时不时去客串几个角色,两人关系亲如姐妹。李可馨忙完后,抓起一件薄外套披上说:“妈,我出去一下。”

“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孙菊芳不放心。

“没事儿妈,我去去就回,这一两日我们就要走了,我有些事得和小梅说一下。”

“唉!去吧,路上小心些。”孙菊芳朝着女儿的背影叮嘱道,她不明白这帮孩子怎么有那么多使不完的劲儿。

从米市胡同出来,拐入西四大街,这里的房子明显高大起来,街道也很平整,左右两旁的房子,不是新修的公馆别墅,就是翻修过的旧王府宅院。蒋小梅的家就在这里的一处旧王府内。她的父亲蒋鼎昌是北平有名的大商人,经营粮食,绸缎,药品等,现任北平商会的副会长。

李可馨拐入西四大街,远远得看到蒋家所在的那座坐北朝南的宅院。她快步走到门前,只见朱漆门扇上排列着纵九横七六十三颗金光闪闪的门钉,门前矗立着两只一人多高的石狮子。此时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精瘦的身穿汗布长衫的高个中年人,是蒋府的王管家,看到李可馨后忙迎了上来,说:“李小姐好,我家小姐临时有急事去了报社,特意嘱咐在下在这儿侯着,您里边请。”

李可馨随着王管家穿过正门,迎面一条三米多宽青石铺就的旱道,五间高大的正殿,房顶的绿色琉璃瓦映着院中灯光使得压脊的石刻貔貅仿佛活了一般。檐下的柱子涂成大红,雕着金色二龙戏珠的浮雕。正殿的窗棂刻着寿、康、宁、富、德五福字样。整个建筑富贵之极,被蒋鼎昌做了自己的书房和会客厅。王管家领着李可馨径直穿过大殿,经过东西两排的起居之所,这里的房间均较正殿矮了一些,住着蒋家家眷,门框和门簪一色儿刻着百寿图。穿过前院便走到一处垂花门前,门头题着“松鹤长春”四个大字。进了垂花门是一处园子,满植牡丹、碧桃、丁香和木兰。向前又行了几十步,是一座假山,周围密布松柏,苍翠欲滴,假山的东侧是一条步行长廊,曲折处为庑殿顶,两端为歇山顶,形似蝙蝠的头、身、尾,染坊斗拱均为绿色,柱子上雕着竹节图案给人高雅清爽的感觉,两侧各接出曲折形的耳房,酷似蝙蝠伸展的两翼。

李可馨随着王管家穿过长廊到了一间耳房跟前停住,王管家推开房门说:“李小姐请。”

李可馨迈进蒋小梅的闺房,屋里设了一排紫檀木书架放满古籍,一张带纱橱的雕花大床,几把刻着牡丹图案的靠背椅,椅子前放置一张小几,摆着青花瓷茶具。雕花窗户下摆着一架通体泛着黑色光泽的钢琴。

王管家沏了一壶花茶,放在几上笑着说:“李小姐慢用,我家小姐一会儿就回来。”

李可馨笑着点了点头,王管家出去时把门合上。她喝了会儿茶,又百无聊赖地翻了会儿书,小梅仍无讯息,只得站在窗前赏月解闷,月季的香气满了过来,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推开窗子,果然窗下有一大片月季花。在廊灯的映照下,如茵的草地像一张绿色的毯子,纯白的月季像墨绿星空中的点点繁星,调皮的挤着,香风刮过又似一群说着悄悄话的左顾右盼的少女。

李可馨看着高兴,走出屋外,蹲在月季花从边,近处瞧去越发喜欢,不经意间想起一首旧诗,冲着花痴吟了起来:“月季花上雨,春归一凭栏……”

“东西南北客,更待几回看。”一个浑厚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唬得李可馨猛地站立起来,转身看去发现长廊灯影里站着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穿黄绿色中央军夏常服,腰扎宽皮面双孔式皮带,斜背德式武装带垮着“军人魂”短剑,脚蹬高筒黑色皮靴,胸前的蓝边上尉胸章熠熠生辉。来人体形高大,光洁白皙棱角分明的方盘脸透着军人的冷毅,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浓密的眉,挺直的鼻,似乎张扬着主人的桀骜不逊。

这样的一个国民党青年军官的突然出现让李可馨不禁产生一丝警觉,但脸上依然平静地看着来人。

青年军官慢慢走到李可馨面前说:“对不起,蒋小姐,打扰你的雅兴了。鄙人姓陆,现任中央军上尉参谋,想必蒋伯父已向你提起过,我这次来特奉家父之命接你和伯母去南京小住。”

李可馨心下释然,随即说道:“对不起,我是小梅的同学。”

青年军官眼里掠过一丝失望,脸上顿时显出冷漠:“对不起,唐突了。”说罢转身离去。

李可馨看着来人的背影,心想此人有点儿怪,不知是蒋家的什么亲戚,也不放在心上又低头赏花,不一会儿听到一阵有节奏的皮鞋“嗒嗒”声,刚一回头便被一个体态丰满,长相平庸的姑娘拉住了手臂,正是蒋小梅。

“等急了吧?”蒋小梅不好意思地说。

李可馨故意嗔怪道:“干什么去了?害我一阵好等!”

“知罪了,报社突然来电话,有个稿子要赶。”

“好了,不怪你了,你下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你又有什么报社得来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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