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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尽江山旧-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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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铎平静无波地问:“不苦了吧?”

茶茶疑心他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迟疑地点了下头。承铎的唇便压了下来,舌头毫不犹豫地跑到了她的嘴里,一只手就解开了她衣衫的带子。茶茶一阵郁闷。

承铎不是个纵欲无度的人,但纵起欲来有点不是人。前些日子他忙着理论战事,茶茶住在他大帐里,他也几乎没碰过。今天他似乎很有兴致,把前面的工作做得细致缓慢。茶茶以他“给颗糖吃就要给一棍子”的对待原则推测,他今天是打算把前些天欠下的一齐补回来。这样一想,她就无论如何也反应不起来了。

承铎把她翻转来,让她趴在被子上,抚摩着她背上的伤,安慰说:“别怕,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手指按在伤痕上,有一些淤青的疼痛。茶茶不由得又想到那天被哲仁鞭笞的情形,心里一阵畏缩。已经这样了,还不会怎么样?是今天她的小命儿不会怎么样,还是今后难保不怎么样?此君说话真是艺术得很啊。

承铎侧过茶茶的脸,又喂了一块奶酪给她。等她抿化了,他又凑上去分享。茶茶不敢有丝毫违逆,乖乖地顺着他。承铎把她嘴里的糖抢得干干净净,抬起头来,按着她腰肢,说了句:“要吃自己拿。”

茶茶看他还算和气,便调整了一下状态心情,从盘子里抓了块大个的奶酪,俯身抱了被子,颇有些愤然地嚼起来。

*

茶茶到底还有伤,承铎午后倒也没怎样为难她,过后又让她蒙头大睡了。他出来往东巡防,一直到日暮方回。因为胡狄战败,整个战线都向西迁移。承铎在燕州东线的兵力也收了回来。

胡人暂且集结不起像样的人马,守在都城不出来。承铎也并不深入,草原荒漠之地,无甚可占,且远征不易。于是北方战事稍平,上京便有令旨发来,由云州大都督承铣代总对北防务,召承铎回京。他既要暂离,便要把一切布置稳妥。在有些军事上,承铎一向是不厌其烦琐,他认为必要的就一定要亲自去查看才会放心。

等到他回燕州大营,却见东方一身行装骑马等在营首,明姬站在他身边。一见他回来,东方便拱手道:“习鉴兄,小弟本要与你同行回京。现下因为有些琐事,要轻装简行,先走一步。”

“现在?”承铎有些愕然地问,现在天已漆黑。

“正是。本来午后要走,因你不在大营,若不辞明甚为不妥。你我就此别过,等你回京我再登门拜访吧。我的妹妹和鸽子劳兄代我照管了。”

承铎见他去意甚急,也不问什么事,只点头道:“好。”脱下手上素常戴的那只羊脂玉扳指递给东方道:“等我回京,你拿这个到靖远王府找我。”

东方接过来,拱手致谢,甚至没有看身边的明姬一眼,马鞭一扬便驰入夜色之中。

承铎看他去远,回头见明姬站在那里仍然望着去路,便跳下马来,喊她入营去。明姬又张望了两眼,才慢慢跟着他往回走。承铎笑道:“你过两天跟我一起回京便是。不过半月就能见着你哥哥了。”

明姬并不去看承铎,只叹了口气:“哥哥以前不在家。娘亲去了他才回来,可也是说走就走了。我从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承铎道:“男儿志在四方,他虽不在你身边,总会记挂着你的。”说话间已到了中军,承铎止住脚步。

明姬站定,曲膝谢道:“大将军,我先回去了。”承铎嘱咐她:“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记得收拾好,他的鸽子什么的如果也要带着,我让哲义去帮你忙。”

明姬正要说话,承铎抬手止住道:“还有,明姬小姐太客气了。我看你跟赵隼、阿思海他们都还合得来,只是见了我就拘谨。其实我也是人,跟你在平遥镇大道上见着时一样,又不是老虎。”

明姬脸一红,道:“那是我得罪了你,怕你要找我麻烦……”承铎哈哈大笑:“我是这么小气的人么?没事,你尽管得罪我,我不怪你就是。你快回帐去吧,我这里还有点事。”明姬点点头,笑了笑,一甩辫子走了。

*

时下天气渐渐热了,东方坐在这驿边小店觉得甚为口渴。店家奉上茶来,他喝了一口。连日南下,马力不济,昨天在这小镇上换了马,略做休整便要赶路。路边的草木抽穗吐绿,一派风和日丽。

小店伙计陆续把他的饭菜端了上来。东方齐箸,正要动手夹菜,桌角下一晃。他顿了顿,仍然夹了一片菜叶,就着馒头吃起来。桌子上趴上来几根黑不溜湫的手指,然后露出一蓬乱糟糟的头发,再然后是一双滴溜溜打转的眼睛。一个要饭的孩子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趴在他桌对面。

“嘿嘿,大爷。”

东方置若罔闻,继续吃。店家却看见了这孩子,伙计抓起灶间油布,驱蚊子似的赶道:“去去去,这小叫花子,怎么大清早跑人家店里来了。真是晦气!”

东方仍然夹菜,只向那伙计道:“你不用管他,忙你的去吧。”伙计吃惊,既然客人不说什么,他也就不好说什么,愣愣地走回灶间和店主议论这两人。

那小孩看了看东方,又看了看饭菜,飞快地抓了一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吞了一会,噎住了,脖子一伸,抓来东方的茶碗喝了一口。喝完,又倒了一碗。东方的馒头才吃了小半个,他却已经把整个馒头放进了肚子里。

小孩迟疑了一瞬,伸手想再抓馒头,被东方一把捉住了手腕。那孩子马上求饶:“大爷,我我我不要了,我……”东方摇头:“你饿得太久,不可以一下子吃很多。”

孩子咽了一口唾沫,道:“是是。大爷一看就是面善之人!”

“面善的人,未必心善。”

“是是。大爷说得太对了,一看就是有见识的人。”

东方笑笑,问:“那你又是什么人?”

“我?”小孩盯着桌上菜食,“我叫钉子。”

“钉子?那我岂不是要叫起子?”

“嘿嘿,只要您不叫锤子就好。”他终于抬起头望东方嘿嘿笑。

东方吃完,放下筷子,便拿了钱唤那伙计吩咐:“再拿几个馒头给我装上。”回头对那钉子说:“这剩的几个你拿去吧。”

钉子把馒头抱在怀里,却眼望着东方说:“大爷,您要书童奴才不要?我虽然小,却识字,什么都会。您一个人出门在外,没人伺候,我给您做奴才吧。”

东方道:“我要个钉子做什么?不当心还得扎了手。”

“那怎么会,我可省事儿了,求您带上我吧。”说着,钉子已经泫然欲泣。

东方便招手道:“我不要书童,但我可以给你找个书童的差事。”钉子立刻变了笑脸,雀跃向前。东方补充了一句:“只是我们还得赶两天的路。”

那钉子便钉在了东方的马上,两人颠簸了一日,已到京畿近郊。东方渐渐勒马,却沿着那田亩逛了一周,觉得有些不对。本来早春时节,正是农人在田间耕作之时。然而四野荒废,走了半日才见一个老年农夫,挽着裤脚在水田里插秧子。

东方下马,牵着马匹过去,躬身道:“老丈。”老头抬起半身来,捶腰道:“哎。”

“现下正是春耕,何以这四方沃土只有老丈一人在耕作。”

老头眼皮儿都没抬一下:“我不怕死,所以出来种地。”

东方把马缰递给马上的钉子,矮身在他地边的瓦壶里倒了一碗水,递给那老头,却一眼瞥见他地上的竹篮里放了把闪亮厚实的菜刀。

老头接过来,喝了一口,擦擦汗,却叹了口气:“唉,你还是快走吧。这一带都没人敢来了。”

“这是为何?”

老头坐到田梗上,对东方道:“年前起,这儿便有野兽伤人,暴死在道上,看着可惨了。可渐渐死的人多了起来。地方官员派了猎户衙役捕兽,却屡捕不得,倒有不少人枉死。”

“人们都说定是只大虫,只是我们这里不近深山密林,野兽也不该来这里。后来皇上也派了兵,围了附近的山林想捕杀这野兽。”老头瞪着眼睛,说:“有天夜里在离此五里的山上遇着了,真正吓人啦。据说眼睛有海碗大,声音咆哮如雷,刀斧不能近,把军士伤了数十人,其余的人都给吓得四散逃走。从此,这一带的人都纷纷逃跑了。”

东方听得匪夷所思:“那是什么?”

老头浑浊着一双眼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是怪兽。皇上令这一带百姓西迁,人都走光了。老汉我年近七十,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无儿无女,也不想走了。看着这地空着,就买来秧苗种种。”

东方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四面的山川,问道:“这里过去颇为富庶,想必没有闹过这样的事吧?”

老头也站起来,摇摇头,又走到田间。

东方看他走去,又问:“大家都怎么评说这事呢?”

“还能怎么评说,总是老天爷看着什么不好,才闹出这等怪事惩治世人吧。皇上不是下诏罪己了么?”

东方笑笑,挽了袖子说:“老丈一人不便,不如我来帮你吧。”

老头直起腰来,有些吃惊,还没说话,钉子在那马上低声唤道:“先生,先生。”

东方不让他叫“大爷”,他就叫“先生”。东方过去,那钉子欠下点身,苦脸低声道:“先生,我们还是快走吧。这儿危险得紧,一会要是来了怪兽……”

东方转身道:“无妨,这里倒也开阔,什么都看得见,哪里就有怪兽走到你面前了。你要走便自己走。”钉子看看前路,咽了口口水,觉得还是呆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虽然也只多了两个。

东方也挽起裤脚,跳到水田里,动手也栽了起来。老头惊异地看着他动作:“你也会种地?”

“奇怪么?我家也是种地的。”

将近中午时,那不多的秧苗边被两人种完了。东方擦干手脚道:“老丈住在哪里,我送你一程吧。”便牵了马,跟着那老农走到个破旧的土屋,只见门窗上都钉着铁条,只留了底下半截门栏,留人屈身而入。老汉道:“这屋子破得很,晚上我也睡在地窖里,你进来看看不?”

东方抬手道:“不了,老人家快些回去。这些日子当心为是。”老汉叹息一声,跟他道了谢,拎了篮子钻进那门栏。东方不再说话,翻身上马,一夹马肚便跑了起来。走到日暮时又见了人家,住宿一晚,再行了一日,便到了京城。

上京的气象自然比别处不一样。那城墙巍峨许多,城里风土人物也大不一样,不像北方边陲,民风彪悍,往来之人常常带着刀剑。东方牵了马走在繁华街道上,满眼是绸衣锦袍。钉子从不曾见过这等城镇,东张西望,十分好奇。东方便买了个糖人给他玩。晚来挑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

第二天清早,才过卯时,东方便早早起来,仍然带了钉子,七拐八弯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官衙。钉子抬头认那上面的字,竟然全都认得,他一字字念道:“钦天监。”东方笑笑,上前对那守卫说了句什么,守卫便放了两人进去。

里面是一条长甬道,两旁栽了数株参天大树。正面是一座大殿,有主事之人坐在里面。东方放下钉子,上前交涉。那人给他指了个方向。东方回身带了钉子又走,从一道小门走到一座阁楼上。

东方缓步走上那楼梯,却见门锁紧闭,廊下木柱上钉着一张字条。东方皱了眉,揭下来一看,上面写了一首短诗:

“平原筑墙坻,赤雁来伏栖。高鸣一昼夜,哀哀不得语。”

东方读了一遍,随即展颜轻笑,回头见钉子眼睁睁看着自己,东方便把那纸条递给他问:“这回还认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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