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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尽江山旧-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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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隼人马折损,神情憔悴,却穿着素服。东方惊道:“你们打起来了?!”
赵隼黯然道:“爷爷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不是故布疑兵么?”
赵隼面无表情:“不是。李德奎确实提兵南下,爷爷看着不对,去拦他。两人说破了脸,就云州边上大打了一仗。李德奎战死,爷爷受了箭伤,挨了两日,昨天去世了。”
东方大为震惊,承铣不仅已经回去,还往南调兵,想做什么?
他思索片刻,回身吩咐王有才道:“备上干粮马匹,我们也回京。”见赵隼呆在那里,东方道:“点起你所有的骑兵,也跟我回京。”
赵隼凛然道:“你有十二卫大将军的兵符?”
“没有。”东方静静道。
“那很好。外州兵马如无圣旨,不得带入京畿。即使王爷亲自拿着兵符下令,没有皇上的旨意,我尚且不能听命,你凭什么让我带兵跟你走?”赵隼肃容而言。
东方望了望中军帐前高高飘远的鹰旗,承铎的名号迎着风雪翻卷,对赵隼道:“皇上早已中了毒,如今时日无多。若七王回京掌控了局面,不仅五王死无葬身之地,青史之上,你爷爷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你我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赵隼,听不听我的随便你。”东方说完,断然转身就走。
赵隼呆立了片刻,朝向东营大喝一声“集合”。
*
燕州飘着大雪,上京却下着绵绵细雨,阴冷潮湿。
才到宫里掌灯时分,承锦拉一拉狐皮披肩,往暖炉里搁了几块素香。天色晦暗不明,她抬头往后廊外看去,烟雨暮色中,一个人远远站在庭院角落遥望着这边。他穿着深青色的衣服,仿佛与那夜色溶为一体。
下一刻,承锦已经跑进了细雨中,直奔到他面前站定,却见他望着自己,眼神深切而又不可名状。雨点击在芭蕉上,如琵琶细弦,催入人耳。他的衣裳已经湿了,仿佛站了很久。
承锦忽然就有些辛酸之意,轻声道:“你回来了?”
东方“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到的?”承锦问。
“天黑的时候。”
承锦浅笑:“我是说回京。”
“天黑的时候。”他还是回答。
承锦缓缓拉起他衣袖:“衣裳都湿了,到里面去吧。”
东方却抓住她手腕,将她揽到了怀里。承锦犹豫了一下,依顺了他。她往寝宫里瞥了一眼,心中杂乱如碎雨,难以捉摸他的情绪。
东方将她抱在怀里,心中却从未有如此时的孤独。是的,人生的感慨都是孤独的,这与爱无关,因为她不是你,你不是他。爱是支撑,是关怀,却不是彼此的替代。茶茶生死未卜,承铎站在劫难的边缘。此刻对东方而言,爱是劫后余生,是相见怆然。
东方轻叹一声:“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承锦伏在他怀里,“我真怕你不回来。”
“为什么?”他轻声问。
承锦仰起头来,眼里纷杂着担忧,“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躺在军帐里,快要死了。你叫我的名字,我却怎么也够不着你。醒来事情就像在眼前一样。”
半晌,东方低沉道:“我不会死的。你在这里,我总会回来。”他吻上她的脖子,承锦瑟缩了一下,却没动。东方的唇染着雨水清冽的气息,承锦的脸却忍不住发起烫来,推他道:“你一个人回来的?五哥呢?”
东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在燕州,我回来看看七王要做什么。”
承锦迟疑道:“七哥……他,并没有回京啊?”
东方猝然一惊:“什么?”
承锦道:“七哥有一年多没有回京了,最近也没有他的消息。”
东方骤觉失算,“糟了!我们都上他当了!我早该想到的,皇上中了他的毒,朝夕不保。他自始至终要对付的人,都是你五哥啊!”赵隼的三万骑兵,有两万都带到了京城之北的青州。燕州大营无主将,承铎困于闸谷,身边又没有多少人。倘若七王倾兵而至,轻易可将承铎拿下。东方越想越糟。
承锦扯扯他袖子,却又道:“不过皇兄也确实很不好,病了好几日不能上朝。前日上了朝,却为了些许小事杀了三个人。皇后都怕他得很,私底下说他像是变了个人。”
东方瞬间主意已定,“我今夜就要去见皇上,明天再回燕州去。”承锦只望着他不动,东方心里也觉仓促,略抱着她柔声道:“对不住你,又要等我了。现下情势危急得很,你五哥如今在燕州不能脱身……”
承锦打断他道:“不用解释这些。实话告诉你,我看皇兄神志昏噩,怕是活不了几天了。因为这个,朝里的动静也不小。你如今一人投身这虎狼堆中,才要多加当心。……我……你记得我在等你就是。”
东方想想,叹道:“唉,我们把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攒着吧,往后再说。”
承锦正要笑他,忽然那边暖阁里承锦的大丫鬟摇弦朝这边打探,叫道:“公主?”承锦忙回头瞧去,觉得这样被丫鬟看见不妥。东方低声道:“你先去吧,我回头再来找你,你不要去找我。”承锦“嗯”了一声,摇弦已擎了一盏灯朝这边来。
承锦站出芭蕉下应了一声,摇弦便吃惊地叫着:“公主怎么站在这里,还下着雨呢?哎呀,你看,衣裳都沾了泥……”
承锦回头看那芭蕉后面,已不见了东方的影子,仿佛做了一场梦,也抬高了声音,“掌上灯就不见你人影儿,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子跑来。”说着,牵了裙摆,头也不回地回去。
东方冒雨潜至承铄寝宫外,想了想,还是先让值寝的大太监报了名。那大太监的镇定让东方刮目,他凭空冒出来求见,那人竟面不改色地报了进去。东方进殿时,承铄卧在床上,眉间眼底陡增老态。寝宫之中燃着暖炉,却让人觉得空寒凄清。
东方礼拜称名,承铄仿佛没有听见。半晌,微微睁开眼,见东方望着自己,他突然道:“你看什么!难道朕变了样吗?”
东方低了头道:“臣离京之时还替皇上诊过脉,不想数月之间,皇上竟缠绵病榻。”
承铄默然看了他一会,“是你,东方。”他和上眼,“你说过,朕中了迷药,朕记得。”
东方本想言说七王之事,眼见他这般病态,不知该怎样插进这话题。承铄却兀自说道:“朕最近总看见过去那些人,在这里走来走去。朕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着,你和朕说说话吧。”
东方踌躇道:“皇上要说什么?”
“东方,你杀过人吗?”
东方道:“杀过。”
“你杀过你不愿杀的人吗?”
“这……杀人总是不得不杀,既然不愿杀,又何必要杀呢。”
承铄叹道:“是啊,你可以不杀你不想杀的人。朕但愿你有一天坐到这个位子上还能如此。”
东方见他虽比喻不伦,却是诚实语,道:“臣坐不上那个位子,也不愿意坐那个位子。皇上既然坐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也应无怨无悔。”
承铄注视他半晌,竟笑道:“很久没有人这样跟朕说话了。你的性子有时真像五弟,难怪你们投缘。”他微微探起身,“五弟呢?你回来了,他又在哪里?”
东方终于抓住了话尾,叩首道:“臣正要禀告皇上。”遂将破胡之后的事拈轻去重,如实讲了一遍。承铄静静听完,冷哼一声:“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东方暗暗放下心来。他故意将茶茶之事原样说了,便是要皇帝知道承铎实是无心这权位的,“皇上,臣今夜就要回燕州,还请皇上善加休养。”
“朕的病你是知道的,还休养什么。你明早来上早朝。”承铄似是倦了,冷淡地说。
“啊?”东方觉得他的命令总是让人吃惊,“皇上,臣……”
“朕命你明晨上朝。退下吧。”承铄并没有加重语气,却不容置疑。
东方疑心他是病得糊涂了,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退了出来。想到如今隆冬,闸谷封山,承铎一时半会儿也不应有什么危险。然而上京的情势如同地脉之下的暗涌,不知哪里便会迸出火星来,天翻地覆。
一夜风声鹤唳,难以成眠。
翌晨,大朝之日,京城三品以上官员俱至金殿。承铄扶病而出,即令宣旨,将东方议和时的三品参知政事越级擢升为从一品,与六部尚书同级,暂代国相之职,统理六部事。
此诏一出,满朝皆惊,连东方也意料不到,惊诧莫名。
第二天,承铄病情加重,不能视朝,只令东方往报政事。六部以吏部为首,尚书沈文韬因集众臣曰:“皇上重病昏昧,已无力朝政。让此黄口小儿管辖我等,实乃无稽之举。老夫断不受此辱,上内阁廷院听他分派。各位大人自己拿主意吧。”
他如此一说,众人纷纷不忿道:“正是。此人出身低下,怎能统理国事。我家三世公卿,岂能由他差派,明日我也不去。”
礼部右侍郎贺姚闲闲开口道:“诸位大人,这位东方大人虽然年轻,却并非善类。皇上令他代相,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各位还是勤谨些为是。”
“哼,”沈文韬冷笑一声,“贺大人倒是胆小怕事得紧。听说去胡地议和,连羊圈都蹲了,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与我等比肩议事?!”
贺姚笑笑,并不争辩,长揖而去。
此后两日,到内廷行院议事的一二品大臣纷纷称病,东方也不以为意,反倒与贺姚戏谑了几句。次日将赵隼的人马调出三千进入京城,接管了京城九门。这一变动,倒把大员们的病吓好了一半,只是那几个资历甚老的首辅大臣仍然拿姿作态。
第四日上,赵隼亲自带军至吏部尚书府,以抗旨罪将沈文韬斩于府前。朝廷再一次震动了,方知情势急如累卵,人人都可能朝不保夕,哪里还敢做作。就是真有病也不得不挨去议事。每日在内廷行院看东方温文尔雅,笑意盎然的态度,竟第一次觉得笑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不过月余,倒把数月积沉下来的政事,清算得干干净净,处理得清楚分明。
萧墨忍不住笑东方道:“你把那沈文韬处理得当真轻便。”
东方摇头叹道:“如今不是理论的时候,我又何必跟他废那个事呢。倒是皇上,恐怕已至大渐,也就是这两日的光景。还有一个人,我找不着他,心里总是放不下来。”
萧墨道:“如今五王与七王对峙燕云,你稳住朝廷,便是二对一的格局,胜算有余。皇上有儿子在,今后必然是要立皇子,当务之急,是择谁而立。”
东方苦笑。承铎困守闸谷,手头只有五百人;自己虽占据了京城,却是看守着一群迂大爷。倘若承铎被七王所败,东方既非皇室,稳住了朝廷又有何用?拿着赵隼三万人,立个皇子来与七王争衡?
东方哀声道:“唉呀,你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的七王也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你那位姐夫的胜败才是关键。我想回燕州助他。”他心中只怕茶茶死了,承铎万念俱灰,被七王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在意了。
萧墨却又摇头,“你不能走。你一走,朝中之事就乱了。如今你人也杀了,自己丢手走人也不是说法。”
“杀人那是不得已,走人却碍不着谁。进不了还退不了么。”
萧墨道:“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懂么?你既已陷入此中,便没了退路。自古多少王侯将相在权力场上厮杀,并非他们看不淡权势。只因他们不能败,一败就是死路一条。五王若是不争,败下阵来,承铣会放过他么?就算皇上不死,他这次打完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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