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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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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自知他是个聪明人,朕亦觉着你是个明白人,”怀仪无聊地执着小勺,搅拌着碗底的百合,“没想到你俩都是这样的痴情胚子。”带着调侃的口吻,倒也是不偏不倚地道中了男人的心境。“也笑,你可曾恨过方锦?”

也笑浅浅一笑,似是有些尴尬,浮沉往事早已被时间的河流冲蚀殆尽,那个在他十一岁那年领他走进湮华殿的美好男子,终是成了他人床边的侬蜜情人,“也许吧。”带着一丝感慨,却又好般无奈。

三皇子一事他陷方锦于不义,这江山飘摇,根基不稳,他公子也笑亦自诩为见风使舵之人——将木槿的下落散露于当日三公主的内线,收买了湮华殿的药仆于木槿的饮食之中下蛊,替怀仪收拢二公主、宋翊鸢以及皇后余氏在民间的诸多暗卫,将这些宵小一并纳入自家队伍……算罢,他竟也立下不错的‘功劳’。

十一岁他入湮华殿,荒唐地做了殿主的陪夜,然后是荒唐地爱上了那个伤害自己身体的男人,然后再是成了湮华七公子之一,曰之“司书公子也笑”。

那一日十八岁的方锦推门而入,将杨曦泉预收他为娈宠之事道出,公子也笑轻笑,心中却是另一把算盘,他想的是,纵使你现今如何得词晖湘之宠,将来都免不了同自己一样被抛弃的命运——他是湮华殿的王,自然只需要一个暖床的工具。然而也笑没有想到的却是,他将方锦独自拜访杨曦泉之事告诉词晖湘,却见男人一个箭步冲出序源阁,直奔知府府邸。而留得他一个人孤影徘徊——他竟然那身朱红锦袍的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

当那日夜深,公子也笑见到那一抹朱红拽着那一眼青蓝徐徐回到湮华殿之时,只觉心口嘲讽似地痛了一下。那晚他听到了他吻他的声音,尽管很轻,尽管只有细碎的呻吟,唐也笑只觉左胸针刺一般,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之下,却不敢放声大哭——那一年,唐也笑十五岁。


 


锦娘 正文 【58】凤凰

翘首觐向,却再也看不见过往的酸辣苦涩。那座红墙绿瓦的不夜楼宇,早在一把大火之中一了百了,有关湮华殿的喜怒哀乐,最后也只剩人们嘴角边缘、茶余饭后随意嗑叨的毫末。

公子也笑在清晨兀的惊醒,却觉臂弯酸楚难耐,揉却惺忪的双眼,只见怀仪枕着自己的手臂熟睡了一个夜晚。轻浅的呼吸律动,吞吐的热气冲撞到男人的鼻尖,也笑喟然,轻轻抽取自己的胳膊,然后直起身扣好颈口的衣纽,桌案上凌乱地堆着昨夜没有收好的笔,故人的习书卷子滚落在地,一滴不合时宜的墨打落在那方“词晖湘书”的篆印,花了那一角嫣红。

伸手拾起落地的卷轴,小心翼翼地卷好,搁到书架上层。望着那一层大大小小的书卷,男人不禁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他守着关于那人的一切,那人却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灯火阑珊处,他自知出身卑微,若不是词晖湘伸出的援手,他恐怕这辈子只能是个街边卖字的穷小子。但尽管如此,他亦不能容忍词晖湘将他任之弃之。叹罢往事,却见怀仪慵懒地爬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下一个礼。少女揉着惺忪的双眼问道:“昨夜?”

“昨夜陛下临幸于此。”唐也笑淡淡地应道,倒是怀仪双颊飞上两朵红云,挪了挪身子,只觉腰间生疼,“陛下还是休憩一会吧,离早朝还有些个时辰,在下去唤个早膳。”

少女点了点头,又躺了下来。男人走到床边,替怀仪掖好被子,便走了出去。

今日早朝,无非是丞相东扯西拉,大谈前朝皇帝圣明,皇恩如同雨露播洒天下。群臣之中不乏为和亲之事说情之人,“朕心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说。”扬手制止正要开口的臣子,怀仪一记眼刀示意堂下勿再论夺此事,“若谁再对此事有所高见,朕便请他去大慕陪陪长公主。”

“陛下如此看得起长公主,老臣自当无所疑虑,”余阳哲拱手而言,身为余玉的表叔,亦是大戌的三朝元老,如今竟然沦落到内宫只剩一人相应的悲惨地步,老狐狸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但老臣唯恐慕斐帝不满。”

“放肆,难不成朕将公主嫁出去,还是亏待了大慕不成?”

“卫刘公主之所以年长不嫁,先帝原是将其选作守陵公主,早已过继给道家,”余阳哲亦不甘示弱,“陛下,违了先帝的意思,恐怕不好吧?”语毕,身边一名公公将余阳哲手中一卷泛黄的圣旨递上,铺开卷轴,的确是戌怀帝暗下的诏令。

少女冷笑一声,将圣旨堆在一打奏折之上,“照丞相的意思,是想将言亲王嫁出去不成?”语惊四座,堂下臣子不禁捏一把冷汗——谁都知道戌怀帝生前只有三个女儿,卫刘若真是替皇家入了道,自然是动不了;小女儿成了这当今圣上,坐镇大戌江山——这剩下的只有怀仪的胞姐二公主言默,但新帝登基后便诏告天下封二公主为大戌镇国言亲王,哪有亲王去和亲的道理!

见圣上将这话都撂出,做臣子的自然知道没什么好果子吃,余阳哲倒也是久经官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陛下有所不知,这大慕皇帝虽然是个汉子,却也对男色有所相好,更何况天下皆知这南境蛮国皇室之中养着些姿色不错的娈童,”见座上怀仪变了脸色,余阳哲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臣知这皇室之中女眷甚少,但闻得陛下册封了五位妃子……”

话已至此,周遭的臣子自然是明晓了丞相的意思。“贵君方锦、唐也笑,德君词昊,文君谨离,贤君沈笙,陛下何不忍痛割爱,以保我大戌江山?”当朝之上,胆敢面圣直呼后宫妃嫔姓名之人,恐怕亦只有这只老狐狸罢了。余阳哲微垂着头,朝怀仪行了个跪礼,“陛下的男妃们,想罢姿色难有匹敌,若是陛下肯为大戌黎民百姓着想,救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老臣以死叩谢陛下的大恩大德。”言辞凄凄切切,惹得身边几位臣子亦跪了下来,一时间,满朝呼声,“请陛下三思。”

“真是放肆,”怒而起身,“朕的爱妃,岂容尔等亵渎?”虽谈不上斥责,一道厉声的责问到让随波逐流的人们闭上了嘴,凤眸斜睨了余阳哲一眼,“谢丞相好意提醒,朕最近倒有纳妃立后之意。”扬笑而立,若撇去这纷纷扰扰,如今朝堂之上的女子,又何以称不上是沉鱼落雁之貌,只恨这皮囊之后,脏腑斑驳,玉心凉苍!

“哈哈哈……”余阳哲毫不忌讳地大笑出声,花白的须发掩饰不住唇边的得意,“皇上纳妃已逾半载,老臣常闻陛下夜宿醴泉宫,斗胆一问为何不见陛下有喜之色?”

话音落罢却使得怀仪浑身一震,一个踉跄跌坐上龙椅,抬首却迎上余阳哲质问般的目光。堂下细碎之声蔓延开来,无非是惊讶于丞相所问,余阳哲见怀仪神色有异,再添一把烈火:“莫非是方贵君有些难言之隐?”

“闭嘴!”秀手一挥,将桌前一沓奏折打落在地,身边的太监连忙上前跪倒将折子收整起来,“和亲一事,不劳丞相操劳,然朕内务之事,亦轮不到他人插手多嘴,”眉心成结,少女朱唇轻俏,却蕴着杀气,“退朝。”

醴泉宫中,下了早朝的怀仪饶有兴趣地看着方锦沏茶,微沸的茶汤升起袅袅暖雾,幸得几支上好的铁观音,才使得男人肯亲自动手摆弄些茶艺。“闻起来,倒是比朕原先藏下的香好多,”怀仪接过瓷杯,轻轻地吹了吹,“听若风说,要是没有上好的茶叶,方贵君宁可泡些晒干的桃花解馋。”

“可以说是吧,”将茶壶搁置一旁,方锦浅笑着呷了一口久违的清茗,望了一眼杯中叶片,碧绿蜷卷,“这新茶,沸水冲泡便出得了滋味;换做陈年的叶子就不同,非要像熬个药汤一般折腾,若是要尝这宫中的陈茶,在下倒是省了力气,直接扔给太医院当草药煎了就好。”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少女喟然,扬手退下了忙碌的下人们,“在你进宫之前,朕曾听说,公子锦当之无愧为洛阳之奇;现在看来,这般褒美亦是亏待了方贵君!”指尖抚过杯口边缘,怀仪不禁哂笑,“是朕操之过急。”

“这么说,陛下选好和亲的人选了?”若这出头龙是个平步青云的毛头小子,怀仪自可以将其一刀斩了痛快,但如今余阳哲是三朝元老,又居丞相之位,虽说失了内眷联络,但妄然下手亦有失偏颇,自然如同这陈年的茶叶,急不得。

“没有。”少女虽说清楚方锦的暗示,和亲之事自然不能和余阳哲硬着来,便能过且过顺了这老贼的意思——不过若是真的要从这后宫五妃中腾出一个来送给慕斐帝以求换的两三年的安宁,怀仪自是觉得有些屈辱——这堂堂中原霸主大戌竟要靠男人的姿色来换求和平。

黛眉悄然爬上的愁绪自然给方锦看破,男人微微一笑:“陛下又何愁找不见人选,”搁下掌中的茶碗,“要去的人自然会毛遂自荐。”


 


锦娘 正文 【59】回乡

“那朕就等着。”怀仪饮尽杯中茶汤,轻叹道:“朕烧了你的湮华殿,又让你委身于后宫,方贵君当真没有一点恨意?”

“在下若是心中有恨,又能有何作为?”方锦倒是没有什么神色波动,眉目之间尽显惬意,“难不成还反了朝廷不成?自古以来,哪一朝帝王的宫殿,不是建在成千上万无辜的尸首之上?”似是质问,却又漾着浅笑,握紧掌中茶碗,叶片完全舒展之后便静静地沉在杯底,不见动静。

怀仪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顺得历史潮流,则杀千百身换来一人的权倾天下;倘若顺不得潮流呢?逆着流向的鱼群,队伍再怎么庞大,成功到达目的地的又有多少?她怀仪虽不信天地神明,却也求得天时地利人和——仅仅牺牲一座湮华殿就换得这不见血光的江山之座,这代价未免太小了。“这样看来,朕倒是要一谢当日葬身火海的那些亡灵。”兀自叹得一声,“得之,我幸。”

“比起大慕、南野这些个国家,大戌虽地大物博,但却是个简单的国家,”方锦不禁轻笑,大戌历代君臣齐心,谋反乱天下之事更是少有,也怪不得怀仪黄袍加身,却没有内贼加之阻挠,较之别国,实着是个简单不少,“这内乱之党,哪及得上这外夷的利刃尖刀?”

少女只是苦笑——曾听杨曦泉说,方锦不出湮华殿一步,却可知这天下——想来,倒也没有什么奇怪,像这般识得脸色的男人,你的表情逃不过他的双眼,“朕在想,幸亏方贵君看不上这江山豪权,不然,怎么会有怀仪坐拥大戌的日子。”

她不止一次庆幸他只是个风流浪子,不拘世态,不墓权势金银,只求一盏清茶,静观这世上风起云涌潮涨潮落。“陛下过奖了,”方锦提壶,为怀仪杯中再添一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下无意去抢夺。”

“不出手一试,怎知这天下不会为你倾倒?”

“天底下无论何种尝试,都必须付出代价,”搁下手中紫砂壶,朱唇抿过一丝淡笑,娥眉却是堆起千重翠色,“方锦担不起这万条人命,作古之后,亦受不起那一声遗臭万年的骂名。”

“那湮华百众为朕所弑,方贵君就敢如此坦荡地脱了干系?”少女不依不饶,眯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虽无争执之意,她只不过想知道他心中如何想罢。

方锦抬首,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一阖,“陛下既然称赞在下是聪明人,又怎会不知在下心中所想?”与怀仪相斗,他既没有得心应手的官宦利害关系,亦缺乏直面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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