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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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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赧的年轻自己,沦陷在洛阳最繁华的楼宇之中无法自拔,所有的过去像是一卷竹简,连接的棉线被时光的剪子剪断,而那一片一片就这样那样地散落一地。“词昊,”他从未如此正色着喊他的名字,残夕染得那桃红素颜微红,“如果有一天,大戌不在了,我们又将何去何从?”

少年只觉方锦的目光失了焦点,虹膜之上攒动着一丝难得一见的迷茫。词昊不知道十八岁的方锦是何模样,他的眼神之中会不会有惘然。少年搁下茶碗,老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他看着方锦的双眸,似乎是猜测:“锦娘,你怀念过去么?”

男人苦笑了一声,却没有作出正面回应,纤长的指尖滑过少年的指节,那一段一段的起伏,像极了那夏末竹林偏向苍老的结节。“怀念了又能怎样?”他兀的抬头,却显露一丝甜腻的笑,“过去的怎么回得来,离开的人,又有几个记得回来呢?”

“锦娘在害怕么?”

“你认为我害怕什么?”

“原本,”词昊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似是怅然,“原本我以为你不会有什么害怕的事情,但如今看来,锦娘也是有所畏惧的。”他明澄的眸子直直地望着方锦,“锦娘害怕孤独。”

男人嘴角一扬,修剪整齐的指甲敲击茶碗碗沿而发出清脆的声响,“是么?”有些自嘲地笑开了,他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喉,“自小,在下便不是个喜好读书考举的事情,家父家母与家兄却都希望在下混个一官半职——”想到最初离家前往洛阳的缘由,方锦却是无奈地笑了笑,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当年赌气地一走,却成了永别。“十年前疫气满城,前些日子大慕攻破盐城——似乎当年那座生活了十七年的城镇,能同记忆中对上序列的只剩一座空宅罢了。”

他总以为可以寻出几月的时间行个休憩,回一趟盐城,却不料老天注定不给自己这个机会;正如他倔强地抿着唇,对词晖湘最后的要求听而不闻,信誓旦旦地妄想今后总有一天可以亲口说一声“爱”——沉淀了二十年的相思换来的不过是一场空想,再见那锦袍之上的翡翠,方锦只得苦笑着接过。

“那词昊又为什么认为在下害怕孤独?”回归了以往的温煦口吻,他问他。

“不知道,感觉罢了。”

“你和他,真是像极了……”他伸手将少年搂进怀中,词昊只觉那熟悉的白玉兰香气扑鼻而来,夹杂着一丝隐忍的哀伤,却惹得他有一种抽噎的冲动。

“可我不是他。”

“我知道。”

“无论我和他有多相似,我都不会是他。”他怔怔地望着西方火烧一般的苍穹,看那火烧云拥着衰败的夕日,一点一点堕落。词昊轻轻靠上男人的肩颈,“大戌在与不在,只是一座城池姓氏的改写,不论这座江山是姓戌还是姓慕,我都只是词昊。”

男人莞尔轻叹,将少年拥紧。

“愿君再续一朝事,不论天下何人擎。”


 


锦娘 正文 【68】红烛

被温水熏泡熟软的莲子散成两半,那天青色的盏子被孤零零地搁在大理石桌之上。晚风扑不灭的半根红烛,成了那屋子之中唯一明闪的灯火。床尾散落的轻纱和素衫,纠葛着那绒丝被毯,偶尔逃窜而出的半声嘤咛,被那薄唇的热吻所吞噬。方锦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冲动地去占有一个人的肉体,就算是曾经在湮华殿的夜晚——比起那些差使而来陪夜的少年,比起他们的焚身似火,他这个被侍候的主子倒显得拘谨了。

然而此刻他却是将那人紧紧压制在身下,指肚滑过少年的肌肤,那微凉的质感从触觉最敏感的指尖传至脑后,像是一团熊腾的火焰,非把自己的理智烧个精光不可。对于词昊而言,从脖颈开始蔓延至胸口的炙热,灼伤了自己每一处充盈欲望的细胞——他毕竟是年轻气盛,要说是全无反应未免太过弄虚作假,更何况身上之人也算是床笫之事的老手,倒是自己,不过半晌便溢出一记澎湃。

细碎的呻吟游龙般萦绕在男人脖颈之间,那俊美的少年额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你别乱来了!”词昊似是羞恼地喘着气,虽说不是第一次,但自己毕竟不是当年侍奉方锦那些男倌,对于男人这种动作,少年只觉喉管之中被卡住了异物,乱了气律。试图推开对方的手反被方锦轻易地抓住,按靠到床沿不得动弹,词昊紧紧咬着下唇,齿逢之中不觉逸出的冷气宣示着少年的疼痛。

“疼!”在他全部没入身体的那一刻,词昊终是经受不住叫喊出声。小腹因疼痛而发生的肌肉痉挛却让那身后纠结地更为紧凑。

男人倒吸了一口气,那剧烈的压迫感差一点害的自己脱气。“很疼么?”他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只是轻轻地在词昊的额头印上一个浅吻。身下的少年松了反抗的意念,却依旧是抿唇蹙眉——大把大把的温柔在那红烛微光之下泛滥,空气之中弥散着淡淡的草腥气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白玉兰香。

——词昊,若是大戌不在了,我们又将何去何从?

——大戌在与不在,只是一座城池姓氏的改写,不论这座江山是姓戌还是姓慕,我都只是词昊。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怀仪攥紧了双拳,未退的暑气夹杂着秋季伊始的凉风,少女微感几分风寒,披上了厚实一些外衣,“余阳哲暗中招兵买马,这事还需再查个清澈;只是大慕方面……”

见少女有所疑虑,马贤连忙将最新情报上呈:“慕斐帝虽说答应退兵,然而……”

“然而什么……契天!”怀仪接过马贤递上的奏折,那折子上龙飞凤舞地一页,“二皇子与慕斐帝勾结,立誓夺回江山……二皇子——契天?他不是早就死了么?”早几年林君妍为了削弱皇后余玉的势力,便将那附和余玉的郭贵妃的儿子差到了边疆,派人秘密杀了了事,果然得知丧子消息的郭妃得了失心疯,在养心阁呆了没多久就结束了自己。

比起长子昰朗,么子琅琊,这居中的二皇子当年既没有夺位谋权的野心,又饱览群书安得皇臣之位,但如今卷土重来,却更不可笑看这号人物——夹杂着林君妍害死郭妃的恨以及那大戌江山落于女人掌中的不甘,契天剑指怀仪,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该死的人现在何处?”

“臣听闻二皇子目前栖居大慕国都,还没有出征的意思。”

“速速给我查清楚。”怀仪将折子向前一丢,“你下去吧。”垂首俯于桌案休养片刻的少女偏偏忽略了那近在咫尺的奸诈笑容。

醴泉宫中,若风端着早膳入了寝宫,却见方锦倚靠着床背,手执一卷《大戌史》,然而词昊似乎还没有醒来,窝在床里暖意融融。“贵君。”若风唤了一声,男人闻声转首,“贵君该用早膳了。”麻利地将碗筷摆放整齐,等待主人的使用。

“你先下去吧,用好了我自会喊你。”男人低头继续看着手中页册。

“贵君不想听听外头的新鲜事?”若风一反常态地赖了下来,朝方锦故作俏皮地眨巴了下眼睛。男人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少年,唇角微微轻扬,然后转过头来示意若风开口。“贵君有所不知,丞相这回可给整惨了!”

“那朝中贵人又干我何事?”

“余丞相同大慕勾结,对这大戌虎视眈眈,”若风瞥了瞥嘴,知道自家主子冷定的很,“贵君不晓得,这余老对您意见可大着呢,”见方锦投来有些疑惑的眼神,若风心中暗暗一喜,“那慕斐帝据说是看上了主子,没想到这回和亲却拖了个唐贵君回去,要是方贵君只是个普通的男妃也就算了,可偏偏还连着关系呢!”

方锦兀的一笑,自然知晓若风所言之事,这外界关于他方锦的身世亦是谣言四起,绯语漫天,“这假的,自然成不了真的,”他扬了扬手,“这个道理,若风可明白?”

一旁的宫女撅着嘴摇了摇脑袋,方锦无心再与她纠缠,便将若风退了下去。少女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乖乖地领命退了出去。男人瞥了一眼桌上的早膳,俯身亲吻了少年的额头一下,虽说足够轻柔,却还是惊醒了词昊。少年似是不满地揉了揉惺忪的眼,这回倒是有所预料地抓着被褥裹着自己撑坐起来,然而不坐不知道,一坐却惹得后身一阵剧痛——“啊,”词昊收紧了双眉,伸手抓紧了方锦的胳膊,少年自恃不算柔弱,想来昨夜倒被这人这般那般地欺负了,自然不给方锦好脸色看,“你是人还是畜生啊!”

说来昨晚的事也是那上面的一位过于心急,方锦取来一件薄衫为少年披好,套穿好衣袖,却将那人一把搂到心口,“你想做什么?”词昊瞪大了双眼,千万不要让自己再遭一场昨夜的荒唐罪了——少年心中默默祈祷。

“就这样。”方锦合上双眼,词昊见男人没有大的动静,便向上蹭了蹭,枕进方锦肩锁。“若是能够永远这样多好。”少年轻声说道,这个怀抱的主人美好的近乎飘渺的存在,他只觉右眼皮微微一颤,一丝不祥的预感如同电流流窜至全身,以至于方锦明显地察觉到那怀中的人儿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

词昊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他将被子向上拉扯,没过男人胸口,“入秋天气凉,你好歹也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方锦在少年额头轻啄一记,“怎么也会关心人了?”他欠了欠身,微调了一下姿势,“快些起来吧,早膳要凉了。”

“贵君,贵君!”若风急急忙忙地冲入里屋,“贵君不好了!”宫女连忙跪倒在地,仓促地向两人行了礼。

方锦眉心一收,将一件外袍套上,“快说。”

“靖王爷他……”若风拍了拍急喘的胸口,“靖亲王怕是中毒了!”


 


锦娘 正文 【69】暗杀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赶往靖王寝宫,却见言默早已赶到,未等言亲王将那事情缘由诉说,怀仪亦急匆匆地下了早朝,三人在宫前聚首,来不及行却礼数,便急急地闯了进去。

寝宫大门紧闭,奉送早膳的宫女神色慌张地阐述方才发生的一切:刚饮下一口清粥,靖亲王面色发黑地抽搐了起来,她急忙跑去通知其他下人,待到怀仪等人到来之时,那里屋之门却是紧紧闭锁,怎么敲都无人应答。“奴婢知罪……”那宫人颤抖着跪倒在地,一遍又一遍地请求饶恕。

方锦眉心一锁,顾不得多少,抬脚揣上那宫门,那锁拴一折,木门吱呀而开。

这里屋的景象倒是让所有人实实在在地惊悚了一回:木槿俯靠在桌面之上,素色的丝绸桌布之上染满血污,整间屋子漫散着难以言语的腥辣气味,言默经不住这熏呛,直直地打了个喷嚏。

“木槿?”男人上前一步,轻声唤了一句。

“先别碰他!”怀仪抢先一步,制止了方锦伸出的手,来不及退下周遭的下人,少女素手一挥,三根金针不偏不倚地刺入少年三道穴位,那俯身的人儿顿时一颤,又是一摊鲜血从嘴角溢出。“去传太医院的人——顺便,去把林妃娘娘请来。”少女黛眉一紧,从怀仪的表情上可以得知,木槿怕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当年你对他下‘齐难换命散’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担惊受怕,”林君妍在一名老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踱步入屋,怀仪一个颜色谴退了周遭闲杂人等,引着林君妍进了书房。“这回不过是一盏小小的奇鸠饮,怎么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女人淡然地说着。

“问题是——除了你我,这宫中还有谁拿得到奇鸠饮的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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