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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首低眉，用力点头：“兄长说得是。兄长也不过十六年纪，却比小谷懂了许多，小谷心里佩服得紧。”

“……”十六岁的百里府少爷百里山顿时一口气咽在喉里。他细细瞧妹子表情，却有七八分不甚在意的样子，他即刻了然，想她哪里是真心认错，不过是不想惹他生气罢了。

百里府少爷心里本一阵恼，但想着来日方长，兴许多加调教，这个妹子总能变成家里人欢喜的样子，就像他儿时玩的那对泥娃娃般的乖巧。思及此，百里山神色缓了下来。

正要细细教导妹子，忽地听得一声“逍地王进献贺礼”，百里山抬首朝中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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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看到没，那就是与舅舅家交好的逍地郡王，他是曳王一奶同胞的兄长，当真生得威武……他手里拿的竟是逍地最负盛名最难求的南玉么？”百里山说到最后，更像自言自语了。

百里谷也不理兄长神色，她顺着兄长目光朝中庭看去，见中庭红毯上单膝跪了位青年男子，样貌神情因背对着她的缘故，看不真切。她目光在男子身上停了片刻，随即一转，目光落到亭间。

隐约可见亭里一身红色裼袭的公主正抬眼朝她看来。百里谷不遑不乱，遥遥朝五公主露齿一笑。

那边五公主神色不明，只朝她微颔首。

她忙恭敬还礼。

“无垠郡王的礼也奇怪，难道无垠真是无银，就送些寻常百姓家的什物……无垠郡是五大郡之首，难道就没有别的好礼进献了？

百里山在一旁小声嘀咕，百里谷只当没听见。她从容夹了些青菜放自己碗里，又慢吞吞嚼起来。

不知多久，百里山悄悄推了推百里谷臂膀：“妹子，妹子，是舅舅。”

百里谷小脸红扑扑，静静瞪着自己臂膀片刻，再缓缓抬眼看向中庭。

“嗯，果真是舅舅。”她神色淡淡。

百里山听妹子语气平淡，他狐疑偏头，看她一眼，旋即又转向中庭：“南方万家位列四大门阀之首，舅舅何等神采，就连那五大郡王，怕也没舅舅这般气派。”

她胡乱夹了些菜放嘴里，嚼了几下，含糊不清应着：“是气派。”又奋力将菜色吞咽下肚。

“妹子不为舅舅高兴？”百里山终于收回视线，静静瞧着百里谷圆鼓鼓的双颊。

“高兴的。”百里谷乖乖停了动作，乖乖回视兄长。

百里山眉头拢了拢：“妹子北去五年，与家人有些生分也是常理。往后妹子记得多与长辈亲近些，他们自然会疼你，你心里自然也会有他们。”

百里谷点点头：“是，小谷记住了。”

他满意点头：“五郡王四大家族都已进献完毕，接下来就是父亲他们了，小谷你乖乖坐着等父亲出来，不要失了礼数。”

她哪里还敢有其他动作，遂乖乖朝百里山点头。百里山瞧她神色认真，也就不再细细叮嘱她了。

果然不多久，相国、御史与大司马跪于中庭，也不知讲些什么。百里谷眸子转动，竟瞧见另一席的曳王朝她眨眼笑。她小小的脑袋略迟疑，然后瞪大眼睛回应瑾王。曳王笑得越发高兴了。

她想了想，偏头，撞撞兄长手臂：“兄长，曳王叔叔似有话要与你说呢。”

百里山闻言转首，瞧见曳王正扬眉看他，哪里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他心下微恼，朝曳王点头施礼后，偏转头：“小谷？”

百里谷双唇嘟起：“曳王朝我眨眼，我迟钝了些，不懂他意思，才叫兄长帮忙看看的。”

这妹子，也不知真憨还是怎的。百里山顿时泄气，他朝百里谷靠近些，压低嗓音：“这曳王最爱欺负小孩玩儿，往后你若是见了，便远远躲开些，你可记住了？”

百里谷点点头。越过兄长，能见曳王勾了嘴角朝她笑。她想了想，终是没有告知兄长，曳王大约又把他的话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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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到一半，正热闹。百里谷毕竟是小孩子家，临到半夜就昏昏欲睡了。

百里家兄长拍她脸颊：“小谷莫睡，这宴席如往年，怕是要摆到明早天光大亮了。皇上还在亭里，不要失了礼数。”

百里谷小手胡乱揉了下眼睛：“兄长，小谷不睡。”

百里山瞧她坐得端端正正，强打起精神，他嘴角微抿，也不忍心再捉弄。他拍拍她被裘衣裹得严实的背，柔声道：“小谷要是真困了，就坐着睡会，有事了我再叫你。”

她懒懒点了下头，真坐直了身子，闭眸。

百里山因在家见过自家妹子打坐深眠的样子，便也不觉惊奇。他想妹子去北方之国五年，自是学了些本事的，他又何必大惊小怪。

这边百里谷却是真的深睡了。百官共祝大曳五公主寿辰，宴席好不热闹。百里谷睡得正香。

也不知多久，百里谷听得兄长在她耳边低声急唤：“妹子，妹子，快些醒醒，皇上召你上前觐见。”

“……皇上？”她愣愣睁眼，略沉默，再开口时，已有一半清醒模样，“小谷知道了，兄长莫急。”起身，缓步向中庭。

镇定倒是镇定的，就是她裘衣裹身，矮矮圆圆的身子一步一摇晃，还带了半睡半醒时的迷糊样……这边百里家兄长实在不忍再看。

“百里谷参见皇上。”百里府千金一板一眼，倒也礼貌周正。

“朕听闻御史大夫家二小姐初从北方之国学艺归来。这北方之国在大曳之北，风俗景色与大曳相去甚远，想必武艺与大曳国也有许多迥异处，朕倒很想见识一番。”

百里谷俯身于地，略沉默，抬首：“是，百里府百里谷献丑了。”

她声音稚嫩娇软，隐隐又带了些北方之国的口音，听起倒真有些奇异色彩。大曳皇帝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她叩谢起身，不小心扫到左边兄长的脸色。她兄长脸色奇异，早别开了眼，也不知看向哪儿去了。她小脸皱了皱，又扫向右边父亲百里玉神色淡淡，瞧不出他什么情绪来。她小脸更皱了一层。

园里一时静了，百里谷小脸一直皱着，停了片刻，才缓缓有了动作。

再过了片刻，园子上空有了些动静。百里谷跃身而起，青色裘衣瞬间湮没于昏暗夜色里。再片刻，却见百里谷轻缓着地，伴着身体落下的，还有片片梨花胜雪。一时园子上空白色飞扬，清香满溢。

百里谷俯身：“腊月天气，端涯还是瑞雪飞扬，雪梅开瞒了整个大曳都城。但皇上定也知此时大曳南郡，却已初春化雪，梨花满枝。适才心谷便是去南郡借了些花儿来，还望皇上喜欢。”又顿了顿，“心谷借的是南郡万府的花儿，还望南郡万家恕百里谷偷盗之罪。”

夜色挡不了花白，这腊月天气里，梨花漫天飞舞，本已是怪异事了，又听御史家千金的一番解释，大家都啧啧称奇起来。

百里谷俯首于地，瞧不见众人神情，她等了等，等不到大曳皇帝的‘平身’，她小小的脸又皱成一团。

于是她再度高声道：“百里府百里谷祝大曳永昌！”

这一喊还是有效的，皇帝回神，准她退下。她缓步回走，转身的空挡，瞧见父亲与舅舅神色虽平常，眼神却隐隐闪烁。百里谷暗自回想，自己并未出什么差错，为何父亲与舅舅神情却不大和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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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小谷困了，可以再坐着睡会么。”百里谷小脸疲倦，眯眼看着百里山。

百里山点点头：“你见过皇上了，自是可以睡的。只怕呆会有爆竹声响，你也不要睡深，若是突然被吓住就不好了。”

百里谷乖乖点头，欣喜睡了。

百里山神色柔和，看着妹子真的入了睡，他才静静偏头。对上曳王满脸的笑，他到底有些诧异。再次施礼，他作无奈状：“小娃娃便是这样，贪睡。”

曳王点点头，也不点破：“是这样。御史家的千金，人虽小，本事却不小呢。”

“王爷谬赞。”百里府少爷不想与他过多牵扯，便回过头不再理他。

那边曳王却是兴致勃勃，追着他道：“御史千金这般厉害，等开了春，闲了，本王定要好好讨教讨教。”

百里府少爷不动声色，移了移手臂，挡住曳王看向百里谷的若有若无的眸光。

曳木摇也不恼，只笑了一笑，又淡淡加了一句：“令妹好本事，这样也能睡着。”

百里山暗自一咬牙，知自己终是没有挡住曳王目光。他虚晃应了一声，也不答话。

曳木摇便开怀笑了。

“兄长，曳王是要学小谷这样睡么？”百里山正恼，却听得百里谷粗声粗气的询问，他回头，百里谷正双目炯炯，一眨不眨看着他。百里山心下怔了怔，旋即一笑：“曳王说笑呢。你再睡会，等天大亮了，我们就回家。”

“本王是说笑，百里小姐不必认真。”那边曳王嘴角噙了笑，顺着百里府少爷的话点头。

“好，兄长。”百里谷点点头，又对曳王露齿，“百里谷已知曳王意思。这样可好，等开了春，曳王也闲了，便来百里府，到时我自当恭候。”

百里府少爷怔怔瞧着自家妹子，想她何时这样一板一眼过？待回过神来，那两人已有了开春之约。他暗自咬牙：“小谷睡吧，有事兄长自然叫你。”这话里隐隐有气了，他又一偏头，对曳王道，“曳王见笑了，区区百里府，怕入不了曳王的眼。”

到底年少，百里府少爷冷冷撇下话，偏头不再理会曳王。

回府，百里谷一路睡过去了。待醒来，书房传话。百里谷慢吞吞踱至前院书房，敲了敲虚掩的门。

“父亲大人。”

“小谷来了。”

“嗯。父亲大人，女儿这里给您拜年了，祝父亲长寿健康。”这一声倒是中气十足。

百里玉静静瞧她片刻，微笑点头：“小谷有心了。”面色甚是温和，“小谷这些年远在北方，你生日时候，我们也不在你身边。如今你回府了，又趁你舅舅还在端涯，家里商量着给你庆生。”顿了顿，语气有些严肃了，“初十这天，小谷可不许胡闹，要乖乖呆在自己院里。”

“小谷记住父亲大人的话了。初十那天，我定不胡闹。”

百里玉静静瞧着小女儿，见她一脸认真模样，他怔了怔，随即微笑：“有小谷保证，父亲就放心了。”伸手摸摸她圆鼓鼓的脑袋，“昨晚宴会，小谷怎说是借了南郡万家的梨花？”百里谷偏头：“这梨花，本就是舅舅准备的，舅舅正是南郡万家人啊。”

御史再度细细瞧着自家女儿：“小谷是这样想的？”

“嗯。”她认真点头，想了想，“父亲大人与舅舅竟能料到皇上要试探女儿武艺……”顿了顿，小脸露笑，“女儿好生佩服。”

百里玉神情淡淡，许久，才“嗯”了一声。百里谷瞧父亲神色颇淡，她忙作揖：“父亲大人若没有事，女儿告退了。”

“去吧。”御史点点头。

她恭敬告退。

“等等，小谷。”

她疑惑回身，见父亲面有迟疑，忙作揖问道：“父亲大人可还有事？”

“小谷，往后见了皇上，莫要再提谁家的东西。你记住了，这普天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南郡万家的梨花，那也是大曳皇朝的，小谷懂了么？”

百里谷偏头想了想，正要摇头，触及父亲正肃穆了神情，她缓缓点头：“女儿记住了。”

御史摆摆手：“出去吧，叫兄长来趟书房。”

她作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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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她将百里府转了个遍，才见兄长正立在“珍奁院”里，她停了步子，“兄长让小谷好找。这百里府……嗯，家里院子好多，小谷笨了点，不识路……小谷是来跟兄长说一声，父亲传话，让兄长过书房一趟。”

“嗯，妹子辛苦了。”百里山缓缓朝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