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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山东也很惭愧，采石大战，自己竟然并未参与！天知道，如果我在军中，当日的成败，又将是一番什么光景？

他当然没有去见刘琦，因为今日的军营，居然又是他去坚守。黑夜之中，北岸只有几点星火惨淡，他叹了口气，回头向军中走去。

“别让他走了，别让他走了！”炼山东没有一皱，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军中奔来，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十几名宋军。这人他倒也认识，“乌里不戈？他不是还在牢中么？”但此刻的乌里不戈，仿佛毫无当日的高手风范，双眼迷离，脚步踉跄。所以当他奔到炼山东身旁的时候，炼山东伸手，于是血光便喷涌。

远方的一个山头上，东方苍龙冷冷看着炼山东，和雷霆一样，隐身树丛之中。“他下手了，没有半点犹豫。”他看着雷霆，“现在你还怀疑他么？”

雷霆只能摇头，“我不能怀疑他，但是我该怀疑谁？完颜亮的人，赵嫣然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份。我的身份，只暴露给你们知道，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

东方苍龙微微摇头，咳嗽了好几声，“你不该怀疑他的。他是我们的长辈，是我们的战友。如果你怀疑的话，为什么不去怀疑金国的公主呢？她不是也知道很多事情么？”他不再理会雷霆，向山下走去。雷霆长叹一口气，望着天边明月，星空灿烂，牛郎与织女却依旧天各一方，“沁儿，难道你真的出卖了我？”



南岸的镇江龙虎际会，北岸的瓜州，却是愁云惨雾。完颜亮的中军帐内现在有了五个人。完颜亮、司空飞雪、萧子腾、柳昆仑，还有檀笑间。完颜亮端坐龙床，凝视众人。他叹了口气，说道：“司空飞雪，你问朕为什么不回去，哼，朕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当日在项羽庙中，有人曾经念过一首诗，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朕此时已然穷途末路，前方宋敌难以战胜，背后完颜乌禄造反本疆，朕腹背受敌，捉襟见肘，此刻朕的军营中，军士倒戈，耶律元宜更正在密谋兵变，朕的处境，已然绝望。朕要逃，区区一个耶律元宜自然拦不住，但朕能够逃到哪里去呢？回到大金国？就算大金的百姓同情朕，让朕可以东山再起，但朕此次南伐，我大金国兵勇死伤无数，国力大衰，当年楚霸王不忍见江东父老，朕难道就有脸面见大金国的子民？”

众人大惊，一齐跪下道：“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完颜亮摇头道：“诸位，告诉朕，朕与完颜乌禄，何人更有胜算？”萧子腾道：“皇上，完颜乌禄此刻虽然占据后方，但根基不稳，皇上举兵北上，立马就能灭了他。”完颜亮大笑道：“你这个孩子，朕此刻性命不保，就算侥幸逃得性命，也不过孤家寡人，手中无兵无卒，如何跟完颜乌禄打得过？”他叹了口气，又傲然道：“朕自然不会怕了完颜乌禄，就算朕手中没有兵马，要灭了他完颜乌禄，也并非难事！只是，唉，只是，诸位，我此次南下，已然愧对百姓，长江一战，元气大伤，若是再与完颜乌禄征战，大金国必然烽火动荡，不但代代帝王并吞南朝梦想破灭，只怕还会让宋人趁虚而入，祖宗打下来的大好江山，只怕不保呀！”他看着司空飞雪，“司空飞雪，你见识不凡，告诉朕，对岸虞允文的大军，比起我大金国如何？”司空飞雪沉吟道：“虞允文大军，虞允文大军，长江一战惨败，说明我军，的确不如宋人。”完颜亮点头道：“也不一定就不如宋人，但只要宋人团结一心，保卫家国，和我大金国精兵也就差不了多少了。像他们这样的军队，若是有了英名的君主，直捣黄龙，定能大伤我大金国。外有如此强敌，我们大金国内部，就绝对不能再有战争。你们都是大金国的子民，然后才是朕的臣子，朕的意思，你们明白没有？”

众人呆呆互相看着，早已泪如泉涌。完颜亮缓缓道：“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檀笑间，你动手吧。”檀笑间哭道：“皇上，臣不敢！”完颜亮摇头道：“檀笑间，你还要装么？你是金蚁宫内的什么职位？嗯，金蚁宫内有四大长老，但奔狐长老和血蟒长老一直都不在宫中，你是奔狐，还是血蟒？”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司空飞雪兵刃出鞘，架在檀笑间头颈。檀笑间仿佛被冻住，良久不出一声，终于长叹道：“皇上见微知著，臣不胜佩服。臣就是金蚁宫血蟒长老，耶律元宜，正是奔狐长老。”完颜亮点头道：“那日宫中大战，雷霆对决郑家奴，最后他却不知所踪。据郑家奴所言，当时闪电侠走火入魔，本该一步都动不了的，却无缘无故失踪。当时就只有你不在场。唉，你比起耶律元宜，还是远远不如，他将朕骗得好久直到如今才露出马脚，而你，你却早就被朕看穿了。”檀笑间叹道：“皇上，臣知罪，请皇上制裁。”

完颜亮摇手道：“此刻我已不是皇上了。你是个人才。我一直都觉得我身边有金蚁宫的人，想来想去，你和耶律元宜嫌疑最大，结果你暴露出来了，朕反倒更加相信耶律元宜了。唉，金蚁宫在朕身边安插两位长老，当真其心可诛。你们的才干，应当在宋国刺探情报才是，这么多英杰俊秀人才，却在自己国家里面争斗，内耗太重了！檀笑间，你去吧，去找完颜乌禄，这次你要好好做他的侍卫，要让大金国和金蚁宫团结一体。你帮我告诉他，大金国要强大，就一定要团结，这种无谓的内耗，记住一定不能再扩大了。你，去吧。”司空飞雪冷哼一声，长剑收回。檀笑间颓然而去，行到帐门口，又转身拜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完颜亮笑道：“你又拜我，没有拜够么？”檀笑间伏地道：“这句话罪臣说过很多次，但这次却是真正的肺腑之言。臣虽有二心，但皇上至于隆恩，臣镂骨铭心！皇上保重，大事完结，臣自当追随皇上于九泉！”他凄然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完颜亮摇头，对柳昆仑说道：“昆仑，你也跟他一起走吧。”柳昆仑惊道：“皇上，臣从无二心。”完颜亮点头道：“朕知道，不过朕不忍见你随我枉死，柳昆仑，朕现在命令你，现在就去东京，保护完颜乌禄，继续履行你皇宫侍卫的职责。这是朕的最后一项指示，你去吧。”柳昆仑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听命离开，走到帐门口，转身向完颜亮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他心中悲伤，磕得特别用力，只是三个头，头皮上就一片血红。他忍住眼泪转身离去。

完颜亮看着萧子腾，萧子腾大惊道：“皇上，臣哪里也不去，臣与皇上同生共死！”完颜亮叹道：“你这孩子。子腾，世上只有战死的完颜亮，从无临阵脱逃的完颜亮，朕已然决心一死。只是身后恩怨未了，只有靠你们了。朕现在交给你们两师兄弟的任务，关系到大金国的国运，你们一定记好了！萧子腾接旨！”萧子腾跪下，“子腾接旨！”

“二十多年前，凌日轮建立天轮教，强盛之时，几乎可以并吞南朝江湖。此人胸中韬略无数，但当年一败，灰心丧气，龟缩南少林寺中，不肯为大金国所用。朕命你请凌日轮重出江湖为国效力。萧子腾，这个任务十分重要，凌日轮本身就是厉害角色，他振臂一呼，百万天轮教残众云集响应。少林寺防卫森严，你要好好保重。你去吧。”萧子腾长吸一口气，点头道：“微臣接旨，皇上万岁！”躬身出帐。完颜亮最后看着司空飞雪，叹道：“司空飞雪，你我相识，已然很久了吧。”司空飞雪怅然道：“已经三十多年了。”完颜亮点头道：“朕一直当你是最亲密的心服，所以才一直没有给你太大的官职，你没有怪我吧。”司空飞雪摇头道：“臣但愿为国效忠，什么官职财富，身外之物。”完颜亮叹道：“朕平身最信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韩老师，一个，就是你了。当年老师离我而去，朕心何痛！朕死了之后，就可以和他见面了。司空飞雪，你···唉，往后的日子，你不但要对付宋国的武林人士，又要与完颜雍和平共处，可难为你了。”

司空飞雪点头道：“皇上，都是司空飞雪无能。”完颜亮淡淡一笑道：“上天要灭我，也没有办法。你以后，辅佐完颜雍，光大大金国的使命，就叫到你身上了。千万记住，如果你想要欺骗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卖自己的真感情。”他忽然顿住话语，凝神倾听，“有人来了。”

来的只有一个人，跪在中军帐外，两侧的武士拦住他。那人拜倒，“韩昉向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





按：猛安、谋克、普里衍：猛安谋克制度，本来是女真族在原始社会的生产制度之一，但在此后延续到了军事上，成为金国的军队制度。猛安，便是千夫长，从四品，谋克自然就是百夫长了，而普里衍则是谋克的副手，又叫牌子头。除此之外，金军中还有什长（十夫长）、伍长、士卒和阿里喜（士卒的助手）。

家国卷　70　　　毁灭

七十毁灭

“老师，当年你弃我而去，是怪我杀了完颜亶，太过心狠手辣？”

“他毕竟也是我的学生。韩昉用心栽培的，只有两个学生，两个学生都当上了皇帝，但我却不得不看着这两个学生，从要好的玩伴，变得尔虞我诈，变得互相忌惮，变得仇深似海···你与他为敌，是为了皇位，同时也是为了女人。老师不是怪你，身为皇家，便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惨无人道，只是这些事情，老师已经见得惯了，不想再见了。”

“老师，那您突然现身，是有什么东西要教我的么？”

“···皇上你认为，此刻，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教的么？这营帐之中蔓延的杀气，你应该知道吧。韩昉此来，是为皇上送行而来。皇上本色英雄，乌江自刎，若无英雄见证，岂不可惜？”

“好，老师，一直都是老师最了解我。哼，完颜亮如今选择这条绝路，为的是大金国百姓不再受苦，为的是国力不再损耗，否则，区区一个完颜乌禄，朕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只是朕一直有一些事情不明白，老师，朕想收拾江南，一统天下，究竟是对还是错？”

“对？错？一国之君，何必执念于对错之上？老臣多年经历过往，说起来，天下之事，只要是有利于国家利益，就算是孔夫子也可以杀，就算是商纣王也可以膜拜。皇上南下，却比这更高了一层，老臣以为，皇上灭宋，不单单是为了大金国的利益，更是为了天下的统一。哼哼，统一天下，又有什么对错可言？你统一天下之时，势不可免的要杀人，当时的人便说你是大盗，说你是野兽，但当你建立了社会秩序，有功于后人，人们又说你是圣君英主，将你以前的那些丑事全部一笔抹杀。向来必以成败论英雄，一统天下，成功了，便是对的，失败了，便是错的。秦皇汉祖，盛唐天子，当世之时，还不是为人所诟病，一旦百年之后，还不是又为人所称赞？”

“呵呵，老师高论，茅塞顿开。这样看来，完颜亮南下，其实是错的。因为我完颜亮毕竟是失败了。可是朕不明白，为什么朕会失败，女真人统治汉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唉，时候未到而已。当年大金国不能统治汉人，如今便更加不能了。皇上，你认为，为什么女真人统治汉人，便是天经地义？”

“因为我们这些野蛮的民族是狼，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