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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心-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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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听廉激动道:“原来宋大人又升迁了,实乃临安之荣。”

谢流芳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明白,赵珩口中“破落”的宋家,怎么一会儿变成了户部尚书。却见赵珩一眼睛自始至终都不朝自己看一眼,便也不开口,淡淡看他搞什么鬼。

“家叔说,临安天杰地灵,特地将我送至天熹念书。临行前又特地嘱咐,一定让晚辈来谢家拜会,说谢听义谢伯父,当年与我宋家有恩。若今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差晚辈向他知会一声,不想……竟然赶上谢伯母……”不再说下去,只惋惜一叹。

谢听廉顿觉受宠若惊,心道他大哥活着时,爱管闲事,以行善为乐,帮助过的人少说上千,多则上万,便不疑有他。

“贤侄今日到来,便是我谢家贵客,你伯母再天之灵,定能感知这份心意。”

赵珩点头,一脸痛心:“听闻谢伯母明日下葬,晚辈是否可以送她一程?”

谢听廉一听,赶紧差人去收拾客房:“难为贤侄如此有心。那这两天就住在谢府,回头事过了,同流芳一起回书院,可好?”

赵珩有礼道:“那晚辈便多有叨扰了……”

说完,被下人引着,赵珩来到灵堂,焚香施礼之后,又绕到棺前。看见谢夫人的遗容,果然与谢流芳有七八分相似,绝尘的容貌。

司居厚也望着棺内所卧的谢夫人,感慨道:“弟妹,当日听义出事之后,我接管了西湖一摊生意,你骂我狼心狗肺,卑鄙无耻,怨恨我多年,甚至立誓再不叫司家人跨进谢家门槛。但我今日还是来了,知道你或许又要动气,但我仍如当年那样解释,若我没有抢先接下,那西湖一遭早就被外人分去。我本想照顾你和流芳,但你……总是不愿信我。我与听义自小为伴,生死之交,他几十年都喊我一声‘大哥’,我待他如亲兄弟,又怎么会……”

司老爷说得十分动情,连一旁的赵珩都一时难分他话里的真假。

“弟妹,我今日当你的面立下一誓。只要我司居厚一日不死,便保流芳一生无忧。倘若有他人别有用心,继续打谢家的主意,或者要对流芳不利。莫说我死后无颜去见听义和你,便是苟活于世,也将家门败落,永世不复!”

此誓语气本就郑重,再加上司居厚竟然屈膝跪地,朝谢夫人的棺重重叩首,立时令人错愕不止。

谢听廉神色一闪,抬头对上王福玩味的眼神,后者赠以一抹冷笑。

半夜,在谢家人的劝说下,谢流芳被管家拖着回到房里休息。

比起那些家门败落、父母双亡,又尚未成年的小少爷,谢流芳已经算坚强得多,却依旧双眼红肿,面色苍白。

谢流芳合上房门,便感觉到屋里有人。

赵珩坐在床上看着他,脸上没有平日的玩世不恭,眉头轻微蹙起,仿佛是心疼。

“宋兄应当在客房。”

赵珩无奈笑笑:“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流芳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才道:“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珩立刻从床沿站起,两步走到谢流芳跟前,压低声音道:“你可还记得前天晚上?”

声音颇有几分紧张,谢流芳一想便知他指的是那命悬一线的暗杀,也惊道:“是谁?”

“正是你四叔,谢听廉。”

本以为谢流芳一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大呼“四叔何这样对我”,却见他神情淡然,低头继续喝茶。

赵珩意外道:“你不信?”

谢流芳吹了吹杯里的龙井茶叶,“我为什么要信?”

赵珩似乎丝毫没有料到谢流芳居然如此信任谢听廉,在他的料想中,叔叔要杀侄子,那必然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相煎何急的地步。
就算在外人面前要装作和气,但暗地里总该彼此堤防才是,聪明如谢流芳居然会毫无察觉,单纯如此?

赵珩急道:“我请司伯伯带我来谢家,就是为了告知你此事。你四叔真的存心对你不利,还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那种!”

谢流芳“啪”地放下茶杯,“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宋兄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当晚那枚长针吧!我若没有十足的证据为什么特地来与你说这些,诬陷你四叔对我有什么好处!”

谢流芳脸色微愠,抬眼道:“按你的说法,谢家如今等同虎穴之地。以我俩的‘同窗情谊’,值得宋兄涉险相救?你打什么算盘,我揣测不到,也不想揣测,但我不会因此对付四叔。”

“你气死我了!”赵珩颤手指着他:“我道你多精明,竟然是个十足的蠢蛋!”

谢流芳冷道:“那宋兄更不必费神同一只蠢蛋交谈了。”

“你……谢流芳,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信我一次又怎么样,我是想救你的命!”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吼了出来,也不管声音多大会被谁听见。

“我信你一次?”谢流芳含笑,垂眼的时候睫毛柔顺地覆住眼睑,出口却刻薄:“不知道是哪个骗子说他家门没落,无奈远走临安寄人篱下。一夜之间又摇身变成了户部尚书的侄子,好不威风。”

赵珩未料到他会揪这一茬,一时噎住,心里盘算着如何圆谎,眼神闪烁着,冷不防被谢流芳淡漠的眼神一扫,似乎就有一股寒意贯穿到他心里,说不出的心虚。

“怎么,我谢流芳就长一副好骗的脸,值得宋公子如此费劲唇舌?”

“……”

谢流芳起身走向门口,似是要开打房门让宋繁赶紧走。

这冷漠又不容拒绝的态度,无故让赵珩心里发堵,脑子一热居然冲上前一把环住谢流芳的腰身,将人死死锁在怀里。

这是赵珩在欢场里惹怒花姐儿之后惯用的招数,与撒娇耍无赖差不多,把人搂在最贴近心脏的位置,下巴往人肩窝上一搁,讨好地哄,基本没有不心软的。

谢流芳显然也怔愣了,他隐约感觉到赵珩对自己多少存着些非分的心思,自己也用行动表示过不会给他可乘之机。可眼下这霸道的举止,实非君子所为,谢流芳警惕地挣了挣,完全无法松动。

“你做什么?你放手!”

赵珩将鼻子贴近他颈处,示好地蹭了蹭,软语道:“不放……你生我气了……”

过于亲昵的语气让谢流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垂都不自觉地红了,沉声道:“生气又如何,对骗子不该生气?”

“我没有骗你……”小王爷的双臂略微松开,又赶紧上移,改为箍住谢流芳的胸膛。毕竟其父是骁勇善战的惠亲王,武艺不成,这缠人的功夫到底扎实,任怀里的人再挣扎也一动不动。

“宋照吟确实是我叔叔,但不是每个人家都能和睦的。为官者,良心能有几多?若他真将我视为亲侄儿,也不会在我家落魄时不伸手拉一把,他好歹是户部尚书,一道批令就能救活我父亲所有的生意,我娘也不会……”
小王爷顺口胡诌,一门心思想挽救在谢流芳心里的形象,生生污蔑了一代贤臣。

“我方才在院里那些话,是说给你四叔听的。我一心一意赶来救你,得有个让他忌讳的身份,对不对?”

谢流芳忽然不挣扎了,微微侧过脸,轻声道:“宋兄还真是费心了,恐怕我承受不起。”

赵珩埋在他颈后低笑:“你不用承受,我也不图你什么,只是想你好好活着罢了。”

谢流芳不出声,屋里静了下来,连呼吸都不可闻。

赵珩料他已经心软,索性趁胜追击:“所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谢流芳依然不响,等了片刻,赵珩慢慢抬起头,想看一眼他的神色,忽然瞥见窗外廊回处有一团可疑的黑影。
自小养成的警觉让赵珩心下识破那团黑影的意图,那黑影也像在一瞬间察觉了赵珩锐利的目光,轻微晃动了一下。
赵珩料他要跑,正想松开谢流芳去追,却立刻被一双温暖的手掌用力按住。

这是谢流芳第一次主动碰触他的手,力道很重,不容他挣扎似的。虽然以赵珩的本事挣开他很轻易,却有那么点舍不得。
正是这片刻犹豫,让他黑影完全消失不见了。

“你也看到了是不是?为什么不让我去追?”

谢流芳轻叹一声,竟然放松了身体靠在赵珩身上,说不出的疲累。赵珩体贴地将他连同手臂一起圈在怀里,一动不动地支撑着他。

窗外皎月当楼,蝉鸣树响,偶有轻风刮过,撩起屋檐上的白帘,带过灵堂里的檀香。悲伤的味道尚未散去,却蓦然生出一分安宁,让人不忍打破。

“宋繁。”

“嗯?”

“我知道你心肠好,也相信你是真心要来救我。”

赵珩呼吸一窒,高兴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原来他知道,原来他相信!

“但我谢流芳只有这一个四叔,小时候四叔经常带我放风筝,带我去野外学骑马,亲手给我编草蚱蜢。在爹和爷爷的眼里,他始终是没出息的一个人,但对我,一向极好。”

“可是他……”

“如今在这世界上,他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不能对付他,你明白吗?”谢流芳语速极慢,虽然是对之前的解释,却更像是倾心诉说。

赵珩觉得他能够理解谢流芳的心情,只是绝不忍心将怀里这人推向悬崖:“不是你对付他,是他要对付你……流芳……他要你的命!”

谢流芳摇头:“不会,他只是警告我而已……他想知道一件事,在我尚未告诉他之前,他不会杀我。”

“毕竟……他是我四叔,和我流着相同血脉的四叔……从小就疼我的四叔……”
有些哽咽,有些颤抖,赵珩不禁将怀抱收紧,也不知是为了安慰谢流芳,还是为了按捺自己。

每当赵珩多了解谢流芳一点,便惊觉他的身体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情绪和挣扎,明明是外表光鲜傲气的富家公子,内里居然承受各种繁杂的痛苦。

不该这样的,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个样貌惊绝、冷傲无双的人时,就断定他目空一切,不食凡尘。有举世无双的才华作为他骄傲的资本,有旁人望尘莫及的强厚家族将他捧在掌心、待他继承。

总之不该是这样,活得拒人千里,却孤苦无依。
  chapter 16
谢家出殡那天,西湖苏堤上挤满了人,多半是过去谢家铺子里的老伙计或老主顾,小部分是穷人家受过谢家救济的。

离开谢家之前,谢流芳特地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赵珩。那眼神有些特别,一如连日来的悲恸,又有些令人不安的诀别意味。
有那么一刻赵珩以为谢流芳要做傻事,以为他要跟着谢夫人一起去了,他单薄的身体和虚浮的步伐实在难以不让人联想。便嘱咐赵不问一路盯着他,不容有失。

谢流芳着雪白的孝服,散落下来的墨发垂到腰上,怀里抱着谢夫人沉重的牌位,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神情肃重,明明之前还是风吹就倒的样子,眼下就行姿挺拔。

路旁有很多人对着谢流芳指指点点。他姿容确实卓越,即便在这阴霾哀丧的氛围里,一副容貌依旧耀眼出尘。

赵珩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他真是硬撑惯了,这样的时候都还想着维持谢家长男的可靠形象,不愿由管家搀扶着大哭一通。

地上、湖上、柳树上都飘满了雪白的引路纸,站在路的尽头遥遥一望,仿佛西湖也在这一刻卸去了浓妆艳抹,哀思万里,冰雪霜降。

赵珩忽然想起十多年前,自己还被奶娘抱在怀里的时候,似乎也经历过这一幕。
那年惠王府王妃逝世,全城哀悼,连九五之尊也满脸惋惜地送葬至城外,满目的白色,满耳哭嚎。
赵珩那时候太小,虽然知道死去的那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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