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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品官-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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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贞正在灶旁炖大白菜忙晚餐。她抬头望了望。晚上她还得给大学生做报告。她写了首歌,现在孩子们在学校天天唱这首歌,为此她受到部里的表扬。电视机旁的小桌上醒目地放着一张金字封面、装帧华丽的奖状。她还被收入《中国妇女名人词典》,这是一个莫大的荣誉。因此学校当然愿意请她作报告。
“彦又在搞些什么名堂?”她问。
“不是我们的老大,是丽云,是小的那个,又有苦恼了。”
“丽云?”莉贞挪动一下灶上的锅。“她病了吗?”
“是的。”
“哦,她怎么啦?她现在在哪儿?”
“她在闹恋爱了,现在在L市。”
“贤林,我们的小女儿总是恋爱个没完。她容貌楚楚动人,吸引了许多男子,就像鲜花招引蝴蝶。这种恋爱长不了……她不是爱着沈治嘛。”
“她爱上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一个鳏夫。”
“有多大年纪?”
“这她没说。她说遇到了一个大麻烦——想必是年龄。”
“你跟她怎么说的?”
“她得冷静下来,好好考虑考虑。”
“真蠢,蠢透了,贤林!我们现在不能不管她。”
“我们该怎么办呢,莉贞?”
“她该把这个男人带到我们这儿。我要见见他,同他谈谈。”
两人却没有料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拉特诺夫作过多次旅行,泸沽湖之行确实最为惊险。山路穿过深谷,只有不会眩晕的人才敢往下望。拉特诺夫不禁自问,要是迎面开来一辆车将会怎样。避让根本不可能……只有坠入深渊或撞上悬崖峭壁,车毁人亡。
这些文英也清楚……他不时从酒瓶里猛喝一口茅台酒。每到弯道前,他不停按喇叭,直到把这该死的路看个清楚。丽云坐在他旁边,平静沉着,毫无恐惧,吃着巧克力条,还给了拉特诺夫一些。
“谢谢!”他压低嗓门说。“此刻我无心吃什么。”
沿途有许多小村寨和精心耕种的田地。在田里干活的只有妇女。她们或在农田收割庄稼,或牵着水牛、牦牛在犁地。她们弯着腰在犁后走着。繁重的劳动使她们的背都变驼了。男人们则坐在屋前或村寨的广场上聊天、打麻将或者互递烧酒瓶。还唱歌呢,用笛子、鼓和自制的弦乐器伴奏。
“我们到的这个州,”丽云说。“是一个只有女人干活的州。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得狂饮不醉。他们的女人就喜欢这样。”
他们进入山地。车穿过山崖,在灰褐色的孤寂的路上盘旋而上,文英边按喇叭,边喝茅台酒,拉特诺夫对他的狂饮也无奈。他只有一个愿望:文英,带我们快走。要是你要吐,就往窗外吐,要吐多少就吐多少,只要你把我们平平安安带到泸沽湖。
他们驱车一整天。这一带风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来到一个开阔的谷地。五针松林郁郁葱葱,杜鹃花开出大红的花朵。路边,石屋、木屋前的园地里山茶盛开,映白了天空。田野上长着大麦,山间还有几小块稻田,它们仰仗岩石间流出的泉水得以生存。远处,山峰后侧,一条银白色的光带在晚霞中闪烁。
文英停车休息了一下。我们快到了,文英想。一小时后我就可以坐在桌旁,饱饱地吃上一顿。我不会再开这么快的车到这儿来。要是有任务,叫我开车去摩梭人那儿,我就假装生病。
丽云指着远处银光闪闪的白带。“这就是长江,”她说。“它呈弧形经青藏高原,向东南流去,渐成一条大江。这段叫金沙江。我们现在在三千米高处。您感到空气稀薄吗?”
“似乎没感到。”拉特诺夫吸了一下清净的空气,觉得像是喝了一大口香槟酒。“这儿太美了。这地方是女人占主导地位吗?”
“您会有机会看个究竟的。”她的手指着右边说,“这是泸沽湖。”
田野和村寨被五针松和鲜花盛开的丛林所包围。湖位于一侧,在阳光下宛如一只银盘。山峦映在湖水中。有一小块绿洲躺在水中,犹如小岛。岛上有个白色小神庙供祭祀菩萨和摩梭人的保护女神。
“摩梭人把这山叫做‘狮子山’,这儿是女神观音的所在地。只有她有权支配一切,可支配人和自然,因为她是个女神,所以摩梭族的女人也有这样的权力。”
“这几天会很有趣的。”他们上了车,拉特诺夫对丽云说。
泸沽湖畔的那个村寨里,白天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脸的麻于。他是从县城来的,自称是县里派他来这儿就改进基础设施提出些建议。这儿没人懂基础设施是什么玩艺儿,但这词使人感到肃然起敬,因此,这个人在摩梭人眼里成了个大人物。
此刻,他站在村长屋前,并跟他在一起,满意地望着那辆从K市来的车朝他开来。他无法向沈家福先生报告这里的情况……这儿还没电话,也没电,全靠盛在陶土碗里熬制的油脂或蜜蜂蜡照明。岩石块砌成的灶成了一家的中心,家家都有个小祭坛用来祭拜祖先。他们说,女祖先还活着,当他们坐在用珍贵的五针松本粗糙制作的桌旁吃饭时,祖先就同他们同桌,同喝、同吃。所以今天能酒足饭饱得感谢祖先。
“他们从哪儿来的?”村长问。
“从车号看,是从K市来的车。”那个麻脸答道。
“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啊,你瞧!”那个男人惊呼。“有个‘高鼻子’。你猜,他为什么来你们这儿?”
“前几年来泸沽湖的外地人寥寥无几。他们背上背着旅行包,淌着汗。倒还不曾见有人乘汽车来过。”村长说时眯起眼。“这个女人我倒认识。她来过一回,同K市的一个旅行团一起来的。”
“她叫王丽云,是导游。”
文英在屋前刹车,朝这两个男子嚷了几句。他说的是普通话。村长只会说摩梭人的方言,听不懂文英说了些什么。县里来的那个男子当翻译。
“他说,他们要三张床位。”
沈手下的那个人翻译时客客气气地说:“你们来这儿,我们很高兴。杨天明村长会把你们安顿在舒适的家庭里。他还邀请你们去他家做客。”
丽云把这话译成德语,然后,跟着村长走进他那坚固结实的屋里。村长对人客气、有礼貌。
屋宽大,但黑乎乎的,只有灶火和两只盛油脂的盆散射出亮光。一个老妇人坐在灶旁煮大麦粥。丽云和拉特诺夫进屋时,她马上起座,拿一把木勺,从锅中舀茶,还放进一小团牦牛油,搅了搅。
老妇人给客人递上两碗牦油茶。拉特诺夫一阵犹豫。丽云躬身去接,轻声对他说:“您得喝。拒绝这茶等于是一种侮辱。这位老母亲是这屋的主人,一家之长。在摩梭人这儿,儿子对母亲百依百顺。就是婚后,白天也在母亲这儿,而不同妻子在一起,所以从根本说不是真正有婚姻。这些您会亲眼目睹的。喝下这碗茶,请!”
拉特诺夫接过陶土茶碗,使劲吸了口气,闭上眼,把碗放到嘴边。第一口,味儿令人作呕,简直恶心,喝第二口时已有些习惯。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想,在非洲,你吃过蝗虫粉做的饼。在加里曼丹婆罗州的原始森林里,你参加过一次节日聚餐:烤毛虫。这些又怎能同牦油茶比?
拉特诺夫朝老妇人微微鞠了一躬,她微笑作答。
“这样我们才受欢迎,”丽云舒了口气说。“谁也不敢再怠慢我们,您可以从从容容把摩梭人的生活情况摄下,录下。这位老妇人会替我们安排住宿。她说什么,就得照办。”
天色昏暗,周围积雪的山峰在月光中闪着暗淡的余辉,泸沽湖泛着光,狮子山掩在淡淡的月色中。村长带拉特诺夫和丽云去住所。他俩当然分开住。丽云的住房比拉特诺夫的大。文英住在一间茅舍里。这儿住着一个老寡妇,她没孩子,靠姐妹的后裔赡养,由姐妹夫、内兄弟、侄子、外甥等照料。他们这次也得向文英提供食宿。文英悄悄地给他们塞上一瓶茅台酒。摩梭人喝一种“索利马”酒,这是用大麦、龙胆、山百合花和蜂蜜酿制的饮料,味儿像还在发酵的葡萄酒。节日到达高潮时,他们才喝“索利马”。这一瓶茅台酒对一个摩梭人来说真是珍贵的礼物。
因此,对文英的招待比对拉特诺夫和丽云的招待更周到。
第二天早晨,早餐吃的是糌粑、大麦糊和必不可少的牦油茶。餐后,丽云和拉特诺夫在村中心的广场碰头。摩梭人喜好欢庆。围着篝火起舞是他们所知的唯一娱乐。广场因此也就成了村寨的中心。有时候邻村人也上他们那儿,还有其他民族的小伙子和姑娘。他们敲打着摇鼓和铙钹,节奏单调,却有魅力,大家随着起舞。这些节日像个择偶的日子,因为摩梭人坚决反对近亲结婚。当然,多半只是些姑娘向摩梭小伙子频送秋波。
拉特诺夫见丽云兴冲冲的,跟她打了个招呼。“您没问我,睡得怎样!我睡在一张牦牛皮上,下面是干草垫子。”
“干草对身体有益,不会得风湿病。”
“是的。”拉特诺夫频频点头。“您说得对,丽云,人们常这么说……”
文英从远处茅屋朝他们走来,肩搭钓鱼竿,手提皮桶,感到称心如意。这瓶茅台酒一下使他赢得了许多朋友。他听不懂他们说的,但他感到,他们喜欢他。不然怎么会借给他钓鱼竿。也可能是这个意思:吃的你自己张罗!钓鱼去!老太会替你烧鱼、烤鱼的。
他抽着烟从丽云和拉特诺夫身旁走过,消失在湖边的红杜鹃丛中。这时那个麻脸人出现了。他同村长细谈过,告诉他,这个“高鼻子”是个德国名人。但杨对德国一无所知,于是他又补充说:“他从欧洲来,很远的地方,穿越大山大海,乘了一整天飞机!”这下杨懂了。远处有时飞来一架飞机,在湖和山坡上空监视是否有人盗伐本地区仅存的那些五针松树。近几十年来,这些山林遭到肆无忌惮的砍伐,人们拿这些名贵的木材盖屋,或作燃料烧。
“这位尊敬的外国人来我们这儿干什么?”杨问。
“研究你们的文化。他想看看你们怎么生活,种些什么,收些什么。他想听听你们的音乐,录下你们民族的历史。他还想知道,你们的居住和饮食情况。总之,他想了解你们的一切。”
“为什么呢?”
“他想写文章,让其他国家的人民知道你们是怎么生活的。”
“谁会对这感兴趣?我倒要问,他是怎么生活的?”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儿的人感到惊奇,竟然有摩梭人。没人知道,世界上有你们。”
“这一切难以捉摸,不可理解。”杨边说边摇头。“谁能理解?这儿又没什么可看的。”
“泸沽湖是块珍贵的宝石。”
“这湖是我们的,不是外人的。”
“你们的年轻人可不这么认为。他们目睹这新时代:无线电、电视、现代化机器、旅游大客车,许多许多钱流进他们手里。杨,这是你无法阻挡的。”
“我们的女人和母亲能。”
“正相反,她们正在替自己的女儿物色男人。世界会变得更快,许多传统被抛弃。我劝你,杨村长,这个外国人要啥你就给啥。”
这个麻脸男子是沈的人,名叫吴守志,他指着村寨、湖、树林和山崖做了个囊括一切的手势。晨曦中,这些全泛红,发亮,又被太阳晒黑。
“您可以细看,随意照相,”他对拉特诺夫说。“我已给村长说清楚了。”
丽云惊讶地望着他。“您怎么知道我们想在这儿干什么?”
“这不难猜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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