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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温柔-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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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多姆勒大夫说,“请你从头开始,把一切告诉我。”
“真不知从何说起,至少我知道在我们家族,父母两系都没有人过患精神病。尼科尔十一岁那年,她母亲去世了,我给尼科尔既当爹又当娘德主义马堡学派创始人。否定康德的自在之物学说,以纯粹,家庭教师也助了一臂之力——我是给她当爹又当娘。”
他说这些时,显然很激动。多姆勒大夫看到他眼角闪着泪光,还第一次闻到他呼气中带着的酒味。
“她小时候十分讨喜——大家都喜欢她,可说是人见人爱。她聪明伶俐,整天笑嘻嘻的。她喜欢读书、画画,不是跳舞,就是弹钢琴——反正不闲着。我常听见我妻子说,在我们的孩子当中,只有她晚上从来不哭。我还有一个大女儿,有过一个男孩,死了,但尼科尔是——尼科尔是——尼科尔——”
他说不上来,多姆勒大夫帮他把这句话说完。
“她是个十分正常、聪明、快乐的孩子。”
“对极了。”
多姆勒大夫等着。沃伦先生摇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飞快地朝多姆勒大夫看了一眼,便又盯着地面。
“大约几个月前,也许是六个月前,或者是十——我想弄清楚,但我记不清楚,到底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她开始有一些奇怪的行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她姐姐是第一个对我反映这件事的——因为在我看来,尼科尔总是这样子,”他匆匆地加了一句,仿佛有人在埋怨他,要他负责似的,“——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事情首先跟一个男仆有关。”
“哦,是的。”多姆勒大夫说,还点点他那令人敬重的头颅,仿佛夏洛克·福尔摩斯①似的,早就预料到会有一个男仆,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必定会牵涉到一个男仆——
①英国作家柯南道尔所著的一系列侦探小说中的虚构主人公,一位推理能力极强的私家大侦探。
“我有一个仆人——跟我多年了——顺便说一下,他是瑞卜人。”他抬起头来,觉得多姆勒大大会流露出同胞之情的,“她对这个男仆产生了某种奇怪的看法。她认为他在向她求爱——当然,那时我相信了她所说的,就把他打发走了,但现在我明白这都是瞎说。”
“她说过他对她做了些什么吗?”
“这真是第一件麻烦事——医生们无法确定她所说的。她只是看着他们,似乎他们应该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们是,她显然想说他曾骚扰过她——她让我们都相信这一点。”
“我懂了。”
“当然,我也读到过有关女子觉得孤单,认为床下藏着个男子这一类的事,但为什么尼科尔会有这个想法呢?她不论追求哪个小伙子都能如愿以偿。我们曾在湖边森林区住过——那是一个靠近芝加哥的夏季度假的地方,我们在那儿有一处住宅,她整天在户外同男孩子打高尔夫球或者网球。那时颇有几个男孩子为她失魂落魄。”
沃伦一直在对多姆勒大夫的干瘪衰老的躯体说话,而大夫的一部分思维断断续续地在想着芝加哥。年轻时他作为大学的研究员和讲师曾有机会去芝加哥,也许他可以在那儿成为富翁,拥有他自己的诊所,而不只是一家诊所的低微的合伙人,但当他想到要将他微薄的知识传播到那整个地区,传播到那些麦田,那些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他就决定不去芝加哥了。但在那些日子里,他读有关芝加哥的书籍,读介绍阿穆尔、帕尔默、菲尔德、克兰、沃伦、斯威夫特、麦考密克及其他许多美国名门望族的书,而打那以后,他那儿可没少去来自芝加哥和纽约上流社会的病人。
“她的情况更糟了,”沃伦接着说,“她会没来由地发脾气——她说话也越来越疯癫。她姐姐把有些话记了下来——”他把一张叠了好几层的纸递给医生,“这些话几乎都是说男人们要袭击她,不论是她认识的,还是她素不相识的——每个人——”
他对医生述说了他们的忧虑和苦恼,诉说了家人担惊受怕的状况,诉说了他们在美国所做的无效的努力,最后说到他们寄希望于换个环境,因而他偷越潜艇的封锁,带着女儿到了瑞卜。
“——搭乘一艘美国巡洋舰。”他颇为得意地特地提了一句。“我有能力做这个安排,要是运气好的话。哦,我还要说一句,”他谦逊地笑笑,“正如人们所言,金钱并不是目的。”
“当然不是。”多姆勒干巴巴地附和道。
他在想,这个男子为什么要对他撒谎,撒了什么谎。要是他的疑虑错了,那这房间里到处弥漫着的虚假气是什么呢?这个穿着花呢外套,懒散地坐在椅子里,一副运动员的悠闲派头的英俊男子身上的虚假气又是什么呢?如果在外而的一二月天里,一只幼鸟不知怎么折断了翅膀,这确是一个悲剧,而在这房间里,一切太浅薄,太浅薄和不正常了。
“我想要——跟她谈一谈——就几分钟。”多姆勒大夫用英语说,似乎这可以使他同沃伦先生更接近一些。
后来,沃伦离开女儿,回洛桑去了。又过了几天,医生和弗朗茨开始研究尼科尔的病历:
诊断:精神分裂症。处于急性发作和趋缓阶段。症状之一是对男子的恐惧,但这种恐惧并不是先天的……预后请予保留。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他们怀着越来越大的兴趣期待着沃伦先生允诺的第二次来访。
这一次的来访真是姗姗来迟。过了半个月,多姆勒大夫写了封信。冈为没有回音,他做了那时候看起来的“一件傻事”,给沃韦市的格兰德旅馆挂了电话。他从沃伦先生的仆人那儿获悉,沃伦先生其时正准备坐船回美国,但想起四十瑞士法郎的电话费要记在诊所的账上,曾是巴黎皇宫卫士的勇气帮了多姆勒大夫的忙,沃伦先生被找来听电话。
“这——绝对有必要——你来这儿。你女儿的健康——整个儿取决于此。我可不能负什么责任。”
“但是你知道,大夫,那只是你的要求,我有急事要回国去!”
多姆勒大夫还从未隔着这么远跟人谈话,但他对着话筒坚决地发出了最后通碟,另一头那个痛苦的美国人让步了。他第二次造访了苏黎世湖区。在他到达半小时后,精神崩溃了。他埋在裁剪合身的外套}伤心地哭泣,漂亮的双肩抽动着。他的眼睛比日内瓦上方的太阳还要红。他们中间发生的事确实可怕。
“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嗓音嘶哑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母亲死后,因为她还小,就每天早晨钻到我的床上来,有时她就睡在我的床上,我很怜爱这小家伙。噢,那以后,每当我们坐汽车或乘火车去旅行,我们总是手拉手。她常常唱歌给我听。我们多半会说‘好了,今天下午我们别再理睬其他人了——就让我们在一起——明天上午你就归我了。”’他话音中透露出苦涩的嘲讽,“人们常夸我们是多么出色的一对父女——他们说的时候还总是擦拭着眼睛。我们很像一对情人——随后,突然间我们真的成了情人——事情发生十分钟后,我真该一枪把自己打死——然而除了咒骂自己是个该死的堕落变态者,我没有勇气开枪自杀。”
“后来呢?”多姆勒大夫问。他又想起芝加哥,想起一位脸色有些苍白,戴着夹鼻眼镜的先生,三十年前,这位先生在苏黎世审阅过他的论文。“这事又发生过吗?”
“哦,没有!她几乎——她当时就像是呆住了。她只是说,‘别担心,别担心,爸爸,这没关系。别担心。”’
“没有产生什么后果吗?”
“没有。”他最后又抽泣了一下,随后擦了几下鼻子,“只是现在有那么多的后遗症。”
事说完了,多姆勒大夫往后靠坐在中产阶级家庭中常见的那种转椅上,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畜生!”这是二十年来他所能允许自。做出的为数不多的全然世俗化判断中的一个。随后他说:
“我想你最好去苏黎世的一家旅馆,住上一夜,明天上午再来见我。”
“往后怎么办?”
多姆勒大夫摊开两手,其幅度之大足以捧住一只小猪。
“国芝加哥。”他提议
第04章
“这下,我们明白我们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了,”弗朗茨说,“多姆勒大夫告诉沃伦,如果他能无限期地,至少在五年内远离他的女儿,我们就接手这个病例。在沃伦的精神遭到第一次打击之后,他看来主要关注的是这件事是否会泄露出去并传回美国。”
“我们为她制订了一个医疗计划,疗效有待观察,但预后情况并不乐观——你知道,像她这个年龄,这种病的治愈率即使作为社会性治愈,也是很低的。”
“这些信中的头几封看上去就很糟。”迪克赞词地说。
“非常糟——非常典型一我曾经犹豫是否让第一封信从诊所发出去。后来,我想让迪克知道我们在这儿的工作有好处。真难为你给她写回信。”
迪克叹了口气。“她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她在信中夹了许多张她的相片。在那一个月里,我什么事也没做我只是在信中写上,‘做个好姑娘,听医生的话。’”
“那就够了——这样她在外面就有个人可以寄托情思了。有一个时期,她了然一人——她只有一个姐姐,但看来同她的关系并不很密切。另外,阅读她写的信也有助于我们的治疗工作——这些信能反映她的真实状况。”
“我很高兴。”
“你现在明白发生什么了吧?她觉得她是同谋犯——这无关紧要,除非我们要重新评估她的病情稳定程度和性格力量。先是发生了这件让人惊骇的事情,后来她进了寄宿学校,听到了女孩间的谈话——于是,仅仅从自我保护的意识出发,她渐渐产生出这样一种想法,她不是同谋犯——而从这里很容易滑入一个虚假的世界中,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男人,你越去喜爱他们,越信任他们,他们就越使坏——”
“她陷入到——直接陷入到这一恐惧中了吗?”
“没有,实际上,十月份的时候,她看上去正常起来,我们倒有点手足无措了。如果她是三十岁,我们会让她作自我调整,但她这么年轻,我们担心她会困心灵的扭曲而变得冷酷无情,所以,多姆勒大夫用率地对她说,‘你现在的责任是对你自己负责。这绝不意味你的一切都已完结——你的生活还刚刚开始呢。’她的脑瓜子很灵,所以多姆勒大夫让她读点弗洛伊德的书,先少读点,她非常感兴趣,事实上,我们这儿的人都有些宠她,但她话不多。”他又说了一句,显得有些迟疑:“最近给你的一些信是她从苏黎世亲自寄出的,我们在想她是否在信中表露了她的心态或谈及了她的未来计划。”
迪克考虑了一会。
“可以说有,也可说没有——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把这些信带来。她看上去很有信心,渴望过正常生活——甚至相当浪漫的生活。有时,她谈论起‘过去’来,就像是一个蹲过监狱的人,但是,你根本弄不清这些信说的是罪行呢,监禁呢还是整个的经历。说到底,我只是她生活中遇到的一个不自量力的人罢了。”
“当然,我很理解你的处境,我再次向你表示我的感谢。这就是为什么在你见到她之前我光要见见你的原因。”
迪克大笑。
“你认为她看到我就会一个箭步扑过来?”
“不,不是那个意思,但我想请你去的时候尽可能温和些,你对女子很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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