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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姑娘身上好香啊。”我说。

她笑说：“这是二爷调的香粉。姐姐如果喜欢，我让他也调些给你好了。对了，我叫琰玉，在外面赶车的就是段二爷。二爷操的一手好琴，而我则卖舞卖唱。我们两人平日在酒肆讨生活，如今战乱过不下去了，就想去大都谋口饭吃。姐姐呢？姐姐如何称呼？”

“我——无名无姓，老爷唤我红儿。我是老爷的婢女。”我说：“自从有记忆以来，我一直跟随老爷，但近日和他走散了。我只知道他要去大都，至于他去那里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几乎是立刻就编出了这样一套身世，看来我说谎的功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与日俱增了。

“你说的那位老爷姓谁名谁？等去了大都，我们可以帮你留意着。”琰玉说。

“他叫莫昶，永日昶。”我说。

“莫昶……”琰玉念着，对我点头说：“我记下了。不过大都远在千里之外，姐姐这样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去找你们家老爷——看来你很喜欢他呢。”

我笑说：“只是已经服侍他很久了，也习惯跟他在一起了，离开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姐姐服侍莫老爷有多久了？”她又好奇地问。

“嗯，有十几年了吧。”这样说着的时候，我想到了跟随莫昶十年的莫征。这一刻我突然发现，我竟然一直都在嫉妒他，因为我一直都很想成为他。而莫昶之所以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离我而去，很可能也是在埋怨我间接害死了莫征吧？此时莫征离世已有月余。在这段时间里，我也仔细想过当天的事。客观地讲，对于他的死，我确实应该负有一定责任。当时我脑子里只有莫昶，完全没把其他人的生死安危当一回事。那天的我，太自私，也太狭隘了。

“我想莫老爷一定是一位风流倜傥的才子吧？”琰玉看着我的眼睛，像是读出了我对莫昶的倾慕之情，笑说。

我摇头说：“其实只是一个穷酸的书呆子，倔强又自以为是，迟钝又顾虑重重，但我就是放不下他。”

听我这么说，琰玉大笑，说：“我知道了，红姑娘你和莫老爷的关系，一定好的不得了！”

……………………………………………………………………
接下来的月余，我和琰玉、段二爷一路北上，也没遇到什么事。段二爷沉默寡言，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特实在的大叔。琰玉喜欢说笑，开朗乐观，很善于跟人交流。我们认识的当日，就已经混得很熟了。这一路上我总觉得她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不过转念一想，这么漂亮的女人，如果我真的见过，一定不会忘记。所以我觉得她面熟，应该也是错觉吧。

琰玉很喜欢唱歌，经常坐在马车里唱些词曲，听起来都很好听。她最喜欢唱的是一首叫做《琉璃错》的歌，歌词是这样的：

彼时烟华，你人微醉，轻吟悲歌，妙语珠玑。丝竹绕梁，广袖翩跹，与尔同舞，碎一地琉璃。
今夕梦醒，你已无踪，醇香满室，余音空绝。旧梦无痕，贪饮无度，我自颓唐，碎一世流离。

她说这是一支长曲的最后一段，整支曲子讲述的是一个富家公子跟一个风尘女子凄美的爱情故事。她没给我讲那个故事，我也不是很感兴趣，因为我不喜欢悲剧。

她唱累了的时候，就让我唱歌给她听。我平时基本不听歌也不唱歌，以前偶尔被晶晶拉去唱K，也都只是听她唱。晶晶是个极品麦霸，每次去唱K最后都会演变成她的独唱会。但她的声音很好听，甜美中带着一丝沧桑，让人百听不厌。记得最后一次跟她去唱K，她一边唱一边动作拙劣地跳来跳去，逗得我和文徵哈哈大笑——

“红姐姐……”

琰玉的声音打断了我对晶晶的回忆。我这才发现，在我对过去的记忆里，到处都充斥着晶晶。她总是不时浮上我的脑海，引我发笑或让我心痛。

“哦，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我问琰玉。

“我说请姐姐你唱个曲儿给我听，然后你就走神啦！”琰玉笑说。

“喔，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个朋友。”我说，“她很喜欢唱歌，唱得也很好听。”

“那她现在呢？”

“嗯……”我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的蓝天，微笑着对她说：“估计正在向她喜欢的人撒娇吧？”

她也笑了，说：“那姐姐就唱一首她最喜欢的歌给我听吧？”

“她最喜欢的歌？”晶晶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最喜欢的歌，今天喜欢这首明天喜欢那首，从来都不专一。不过——对了，有一首歌她最近总是在唱。

“姐姐，唱呀。”琰玉在一边拍手说。

我不是个扭捏的人，但还是说：“好，那我就唱一首，不过我唱的不好，你不准笑我。”

“唱嘛唱嘛！”她继续拍手。

我兴致来了，于是唱道：

“夜风轻轻吹散烛烟，飞花乱愁肠。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
旧时桃花映红的脸，今日泪偷藏。独坐窗台对镜容颜沧桑。
人扶醉月依墙，事难忘谁敢痴狂。把闲言语花房夜久，一个人独自思量……”

然而我还没唱完，琰玉竟然面色一变，流下泪来。





、第十九章　重逢

看到面前的绝代佳人泪珠连连，我不禁问：“玉姑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摇头擦去泪水说：“这歌太悲凉了。”

“悲凉吗？”我想到每次晶晶唱这首歌时的那副若有所思怅然若失的模样，确实用悲凉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这是我以前从晶晶脸上少数没能读懂的表情之一。我本以为她是一个肤浅到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人，现在看来，也不尽如此。

“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琰玉喃喃地重复着，突然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狠辣，转瞬即逝，让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怎么了？”我问。

“哦，没什么。”她摇头，迅速擦干了泪，说：“不好意思打断了姐姐的歌，姐姐接着唱吧。”

“唱——唱完了。”我汗颜，不记得后面的歌词了。

“那姐姐能再唱一遍给我听吗？”

“哦。”我点头，就又唱了一遍。我刚唱完，她就也哼唱起来，曲调歌词，一点不差。

“玉姑娘很喜欢这首歌？”

她点头，说：“这首歌就像是写给我的一位故人的。她恋上了一个负心汉，结果空等了一生。对了，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名——名字？我不记得了。”我歉意地说。我只是听晶晶哼唱，却从来没问过这歌的名字。

“哦。”她失望地应了一声，之后又跟我聊起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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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琰玉在马车上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虽然聊得很投机，但几乎都不打探对方的过去。我知道古代像她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艰苦心酸和不可告人的过往，所以我尽量避开谈这些。而她也极会察言观色，看我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事，就什么也不问。

一路旅途愉快，到达大都的当日，我就和他们分开了，临走前付了一半的马车费用。

大都这座城市，毕竟是元朝的都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是那些南方小城可以比拟的。我在城中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下，然后就在街上、饭馆溜达，希望能遇见莫昶。但是十几天过去了，我的钱几乎用光了，也还是没找到他。我渐渐变得心灰意冷，担心他会不会根本就没来大都。如果真是这样，我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了。

我突然觉得我就像是被什么抛到了死角，偏离了正确的方向。

一个阴雨天，我正走在大都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时，突然间，一顶轿子挡在了我前面。我没有在意，直接绕了过去。这时我身上已经几乎没钱了，正想着看能不能在某个地方找份工作。

“红姑娘……”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低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一时没听出是谁。

我回头，万万没想到的是，站在我身后的人，竟然是莫昶！

“老——老爷……”我本以为我会很激动，会打他几个耳光大骂他不辞而别，或者扑到他怀里哭个不停，但我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这个时候的心情，或许就应该叫做大喜过望吧。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他走近我，眼中划过怜惜和责备，说：“红姑娘，你怎么来了？”

“老爷来得，我就来不得吗？”我抬头看着他，还想嘴硬两句，但无奈眼泪刷刷而下：“老爷，我没钱了……”

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略一吃惊，大笑起来，问我：“饿吗？”

我点头。

“我带你去吃宴。”说着，他回头跟那一个武士打扮的男人说：“四勇，这是我的故交，让她跟我一起去赴小王爷的夜宴，可好？”

那个叫四勇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典型的蒙古人的身材面容。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既然是莫大人的朋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这位大人的打扮，也太……”

“她不是大人，是女人。”莫昶笑说：“在去之前，要先给她买套合适的衣服。”

“哦。”四勇立刻一副我懂了的样子，脑子里肯定把我当成莫昶的姘头一类的了。我也懒得跟他辩解，只是心下狐疑：莫昶怎么会和蒙古人走得这么近？他不会是变节了吧？这也太出人意料了。但当着蒙古人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听他吩咐，随机应变。

莫昶带我走进一家衣服店，给我买了一套浅蓝色的衣裙，再让店里的老板娘帮我梳了头，换成女装。

“老爷，我们真要去赴什么小王爷的夜宴？”我抓住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机会，低声问他。

“当然。”他答道，看面色却丝毫不想跟我解释。

我突然有种感觉，他是在戏弄我，故意什么都不跟我说，为了报复我来大都找他。我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但那四勇又凑到了我们身边，我也不好多问。我发现这四勇不是一般地讨厌，他几乎从没离开过我的视野，总是站在刚好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地方。想到这里，我心里一惊：他该不会是在监视莫昶吧？

莫昶又帮我挑了几件衣服，结账的时候指了指四勇。四勇从怀里掏出银子，给了老板。

出来服装店，莫昶让我坐轿子，他和四勇并肩走在路上。我心里全是疑团，却又没办法问个清楚。

半个时辰后，我们到了目的地。我走下轿子，发现眼前是一栋巨大的宅子，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之处，其占地面积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计算。宅子的正门极端气派，数级台阶上，有两尊精雕细琢的白玉狮子；狮子后面，是一道朱漆大门。但奇怪的是，门上并没有匾额。

那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我以怀疑的目光看向莫昶，他解释说：“这里便是当今真金太子的次子，小王爷答剌麻八剌用以宴客的别馆。”

什么？这里只是别馆？这小王爷也太有钱了吧？怪不得不挂匾额，是怕被人知道了说他贪污纳贿吗？

莫昶接着说：“小王爷深得当今蒙古皇帝宠爱，又热衷于汉文化，精通汉族语言。”

我点头，心想既然这样，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要尽量礼数周到，不能给莫昶丢脸。

我们说话间，四勇走过去敲门。然而他刚抬起手，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我看过去，几个汉人装束的人站在门内，位于中间的，是一个穿着紫色华服的年轻男子，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位小王爷了。他看到莫昶，躬身行汉礼说：“答剌麻八剌恭迎莫师傅。”

我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