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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当时已惘然-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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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朝梅告诉苏依,隔壁那个黑瘦的小子是个没有父母,没人睬的小冻猫,手脚不干净,叫苏依不要理他。
苏依在听到“小冻猫”的一刹那,居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来,她有父母,可她的处境同样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朽木逢枯竟是春

苏依每天四点和父母一起起床,来早餐店一忙便是一整天,与她作伴的除了草丛里偶尔窜出的蚂蚱,便是壁炉旁的蛐蛐了,她很孤独,却无可奈何。
这样的孤独,直到她在早餐店后面再次遇见展廷时,才宣告终结。
展廷猫着腰趴在草丛里正摸索着什么,神情专注。
苏依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同样专注。
展廷似乎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苏依,做了个鬼脸,想把她吓走,苏依却无动于衷。
展廷又扬了扬手里的石头,苏依仍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展廷突然笑了,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就是苏老奸的女儿?”
“谁?”苏依瞪大了眼睛。
“你爸,我给他起的名,苏老奸,怎么样,不错吧?”展廷一脸得意。
苏依从没见过说别人爸爸坏话居然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给了他一记白眼。
展廷又补充道:“你爸看我姥姥姥爷年岁大了,卖东西老坑他们,不是老奸是什么?”
苏依不想再理他,转身就走。
展廷突然叫住她:“喂,你,你有水吗?”
苏依回头,展廷晃晃手里已经没了包装的可乐瓶子:“我的水喝光了。”
他这样明目张胆的笑骂自己的爸爸,不帮他也是情有可原,但苏依却鬼使神差的接过了他递来的瓶子,偷偷摸摸跑进自家店里给他灌的满满当当出来。
展廷笑着接过,咕咚咕咚一顿猛灌,苏依在心里腹诽:拉肚子才好。
喝完水的展廷拿袖口抹抹嘴,笑道:“谢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苏依小心翼翼的问,她还记得妈妈的“谆谆教诲”,所以对于展廷,她有些害怕。
“捉这个。”展廷拿出随身带的塑料袋,那里面有几只蛐蛐还在上下跳动。
“捉这个做什么?”
“比赛啊,赢弹珠。”展廷一脸自豪的举高了自己的袋子,:“我捉的蛐蛐,从来没输过,给你看看我的战绩。”说罢,展廷从自己那已经分辩不出颜色的旧书包里掏出一个破铅笔盒,铅笔盒第二层竟然满满当当全是五颜六色的玻璃珠。
“真好看!”苏依禁不住称赞。
展廷嘴角上扬,全是得意,黝黑的手从里面拿出一颗紫色的玻璃珠来,递给苏依:“喏,给你,就当是谢谢你给我灌水。”
苏依忙摆手拒绝,她还记得妈妈不让她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妈妈最不喜欢的展廷的东西。
展廷伸过来的手并没有抽回的意思,执拗的举在苏依面前。
最终,对于弹珠的喜爱还是成功战胜了了对妈妈的畏惧,苏依伸手接了过来。
展廷嘴角的笑意更盛。
“你叫什么名字?”展廷问她。
“苏依。”苏依小声答道。
展廷拿起木棍在地上划了一个“依”字,问道:“是这个字吗?”
苏依眼前一亮,展廷是第一个在听到她名字的时候,想到的不是那个孤孤单单的“一”的人。
“为什么不会是一二三四的‘一’?”苏依扬头问道。
“因为你是女孩子啊,叫那个‘一’多丑。”展廷回答的云淡风轻。
“你呢?”
“嗯?”
“你叫什么?”
“展廷。”
展廷边说边重新拿起木棍,在地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着:展廷。
“好看吧?我的名字,像不像个大侠?”展廷在说到自己名字时嘴角是最好看的笑容,恰好有夕阳投在他脸上,熠熠生辉,那一瞬间,苏依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展廷,一个不同于现在,脱胎换骨,像王子般干净高贵又纯粹的展廷。
苏依并不识字,除了自己的名字,她只知道“一二三四”怎么写,展廷的名字在她眼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并无美感可言。
“知道展昭吗?”见苏依半晌不回答,展廷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
苏依点点头:“我听过七侠五义的评书,七侠有北侠欧阳春,南侠展昭,小侠艾虎……五义有锦毛鼠白玉堂,翻江鼠蒋平,穿山鼠徐庆,奥,徐庆的儿子是徐良,就是白眉大侠。”苏依滔滔不绝,说的津津有味,展廷却听得意兴阑珊,躺在草地上,抬头望天,一脸落寞。
“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展昭那样的人,让所有人都敬佩,再也不能欺负我!”展廷慢慢握紧了拳头。
苏依看着展廷,那样的神情,突然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展廷却笑了,冲苏依说:“和我去闯江湖吧,我保护你。”
“那我做什么?”展廷的任务是保护自己,那么自己呢?她要做什么?
“你伺候我就行了,电视里都这么演,男的负责快意恩仇,女的负责照顾男的。”
“快意恩仇”,是展廷从电视里学来的新词。
“奥,好。”苏依回答的无比认真。
那是苏依与展廷第一次算作认识的交流,也是他们第一次许下约定。尽管年少,但苏依还是觉得,自己那颗没有着落、时刻惶恐的心在那一刻似乎被什么充实了,那如影随形的孤寂也随着展廷每天的捉蛐蛐工作慢慢消失了。
展廷总是全神贯注的趴在草丛里伺机而动,苏依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偶尔递水,偶尔从店里偷些吃食给他,她真的如展廷说的那样,成了悉心照料大侠的女子,而展廷却没有如约成为大侠,也没有带她天南海北的闯荡一番,他只是每天照旧在苏依家早餐店附近出现,专注于自己的捉蛐蛐工作,偶尔,会坐下来和苏依聊聊天,或者送给她一些亲手赢来的战利品。
苏依的生活单调而乏味,却因为展廷的意外闯入平添了几分乐趣,她六年来的人生原本像一段朽木,没有朝气,看不见明天,然而,与生活似一段枯木的展廷相遇后,竟迎来了前所未见的明媚,朽木逢枯竟是春天。
她喜欢傍晚时分坐在草丛里等着展廷,望着他出现的方向,呵呵的笑着。
展廷不无戏谑:“你坐在那儿,把我的猛将都吓跑了!”
苏依慌里慌张站起来,她真的害怕吓跑展廷的蛐蛐,害怕没有了蛐蛐后,展廷便再不会来这里,害怕那铺天盖地的孤独。
每每她这样,展廷都会忍俊不禁,蹲在一旁瞅着她坏笑。
“你怎么也不上学啊?”展廷无意间这样问道。
“上学?”苏依侧头,满脸憧憬,她喜欢听展廷讲学校里的趣事,喜欢看他一脸沮丧的牢骚:“今天留了那么多作业,一火车都拉不完。”
然而,苏依从没去过学校,父母也从未提过要让她上学的事情。
可是对于学校,苏依却有着异乎常人的热切和期盼,她渴望去那里,去那个都是同龄人的地方,那个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天堂。
苏依每天夜深时跟随父母收摊回家,劳累一整天的父母无暇顾及她,匆匆洗洗便睡下了。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交流,除了妈妈偶尔斥责她的时候。
可是这次,苏依却怯声怯语的叫住了他们,父母回房的脚步一顿,疲惫的眼神满是厌烦,苏依怯怯开口:“我,想去学校。”
她站在那儿,瑟瑟发抖,她从没向父母要求过什么,但凡索要什么,总会换来母亲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这次,她觉得也不会例外。
然而,印象中的责骂并没有如约而至,爸爸似乎若有所思:“是不小了,也该上学了。”
妈妈白了她一眼:“女儿就是来讨债的。”语毕,转身回屋。
苏依久久没有挪动脚步,她听见爸爸妈妈还在房间为她的事情争执。
“在城里上学多贵啊,不如把她送回村里得了。”
那是妈妈的声音。
“小依也没少帮咱们忙,送走了她咱们还得雇一个。”
爸爸似乎另有打算。
“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多一个人帮你你不就清闲点吗。”
……
苏依没有继续听下去,悄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父母刚刚的对话,心里没来由的紧张害怕,紧握着拳头,手心里全是汗水。她不想回到村里,回到那里,她就要照看顽劣成性的弟弟,每天战战兢兢。她想留在这里,这里虽然依旧破败不堪,却有展廷,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那个喜欢咧着嘴露着整齐白牙傻笑的男孩儿,总是像一道阳光照进了她的心里,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通明畅快,驱散了她心里所有的阴霾。
父母终于同意她去上学了,是位于市郊的八小。
八小可以算是一座被遗忘的小学,位于城市边缘,收容的也多半是市郊打工者的子女,随着城市的扩建,很多次八小都面临着拆迁的危险,但由于没了八小,外来务工子女的上学问题便无法解决,再建学校又是一笔开销,多方利益权衡之后,八小便也被政府保留了下来。
八小的软硬件设施,教学质量,师资力量,与市区的小学比起来无异于云泥之别,由于没人愿意来地偏屋漏的八小,很多情况下不得不两三个班共用一个班主任。老师们也大多全能,一个人囊括数学语文、音乐美术等多项课程是家常便饭。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把孩子送来这里,自身生活的困顿,决定了他们的孩子也只能留在这儿,从没有人想过“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这样的理论,他们觉得只要孩子能读书认字,不至于目不识丁,长大不被人坑骗就好,所以简陋廉价的八小,成了苏依父母的不二选择。
可是苏依却很兴奋,因为展廷也在八小。
作者有话要说:


、朽木逢枯竟是春

然而,在过了最初的兴奋之后,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尽管苏依因为上学不用每天去店里帮忙,但放学归来的她却必须承担起家里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扫地拖地,这些都得在父母回家之前做完,她个子矮,人小力薄,连炉灶都够不到,更别提做饭,好在父母都不在家里用餐,她一个人随便挑拣些剩饭也能简单糊弄过去。她最害怕的就是洗衣服了,父母的衣服大的可以把她整个人包进去,又因为常年与油烟相伴,有一层挥之不去的油渍,这让苏依很是苦恼,常常洗完所有衣服后,已经是晚上十点,而她还有作业要做,只得熬夜,长此以来,她严重睡眠不足,上课打盹被老师罚站的事情时有发生。
苏依的学校由于城乡学生混杂,学生素质也参差不齐,像苏依这样跟随父母来城的孩子是没有去过幼儿园的,以前在村子里,也没有上幼儿园的说法。也因此,苏依初踏进小学接触的,便是一年级的知识了。这对于没有任何入门基础、甚至连拼音都不知是何物的苏依而言,无异于天书一般深奥难懂,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没有经过任何入门铺垫的孩子,非但没有得到老师们更多的理解和照顾,反而得到了更多的白眼和歧视,谁都知道他们来自哪里,没有人关心他们的基础有多差,人们只知道,条件不好的差生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
所以尽管苏依来到了学校,看见了很多同龄人,但朋友却还是只有展廷一个。
当苏依知道展廷上过幼儿园时,眼睛里是难掩的崇拜。
“那你也会拼音喽?”苏依一脸艳羡。
“这有什么?”展廷满是不屑。
可是,“你能教我吗”这句话苏依没敢说出口,展廷今天少见的没有停在路口找蛐蛐,低着头,自顾自的朝家走去,步履匆匆。
苏依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她见过展廷的姥姥和姥爷,两个耄耋老人,佝偻着腰,徘徊在城市边缘的各个路口拣着垃圾,养活着唯一的孙儿。他们身体不是很好,这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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