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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外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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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侃侃陈奏,使得皇帝一愣,旋即说道:“江彬退下!”
“是!”江彬转身使个眼色,他的部属悄悄将刀入鞘,剑拔弩张的局面,总算解消了。
皇帝知道这天是无论如何不能把钥匙要过来了,只求个下场,所以这样问道:“乔宇,你的钥匙,莫非我看一看都不行?”
一直在密切注意情势变化的张永,知道到了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因为他深知这是皇帝罕见的一种委屈,所提出的要求,是在最低限度之下;如果这个要求还不能达到,接下来的就是由恼羞而迸发出来的雷霆之怒。
可是乔宇未见得能够把握住这个悬崖勒马的分际,因为他对皇帝的性情,无论如何不会比自己了解得更深切,而在激动之下,更容易忽略他人的心境,最主要的是,他必然会顾虑到,皇帝将钥匙弄到手以后,会不会随手交给江彬?这样,就不免踌躇,而只要稍作踌躇,就会引起君臣之间的冲突——这场冲突,不起则已,一起就仿佛在死巷子里白刃相接,必有一个人倒下地去。
为此,张永毫不迟疑地踏上前去,未语之前,先抛给乔宇一个眼色,接着便说:“乔大人,请你把钥匙拿过来,你的忠君爱国之诚,无不在圣明洞鉴之中;今日驾临,亦无非查验你守备南京的责任而已!”
乔宇被提醒了,他的机变也很快,紧接着张永的话,“请皇上查验。”他将供在太祖神位面前的钥匙取下,恭恭敬敬地呈上御前,“臣职司南京城守,不敢片刻疏虞。”
就亏得这一唱一和,将皇帝的气恼解消了一大半,这是个聪明不务正的皇帝,深知张永的用意,以及乔宇的顾虑,索性将计就计地喊一声:“张永!”
“张永在!”是响亮的回答。
“你把乔宇所掌管的钥匙,查对查对,数目是不是相符?”
“是!”张永也煞有介事地将乔宇交来的钥匙,一个一个地数完,方始回奏:“回奏皇上,南京水陆城门十四府,现在钥匙十四枚,核数相符。”
“好了!”皇帝霍地起身,“看轿!”
恭送出门,跪送上轿,乔宇摸一摸里衣;二月里春寒犹劲的天气,汗出如浆。
※※※
“将军不必气恼!”赵之静说,“我还有一计。这一计乔宇一定想不到,可要搬得动皇上,就一定可以搬乔宇的脑袋。”
“有这样的好计?”江彬很高兴地,“请快说。请快说。”
“乔宇不是口口声声,负有南京守备的重任,钥匙片刻不可离吗?”
“是的”
“咱们就在这上头想法子,弄一串假钥匙出来。”
“拿假的,换他的真的?”江彬问。
“有何不可?”
“自然可以;太可以,太好了!不过,”江彬问说:“怎样换法?”
“这一点,将军不必挂在心上。我有三个法子,只等将军选定。”
“好!”江彬欣然,有三个法子之多,就不怕了,“一定有一个好的。”
“第一,买通守匙之一,教其监守自盗。”
江彬摇摇头,迟疑地说:“这怕不行!”
“我也知道不行,不过不能不提出来研究。好,现在说第二个,买通城守尉,在交钥匙时掉包。”
江彬想了一下答说:“这倒容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不了万金之赏;做了这件事,远走高飞,一生穿吃不尽,自有人肯冒险。这个城守尉不肯,还可以找另一个,总有愿意拚一拚的。然而,无用!”
“是。”赵之静很沉着地说:“请教将军,为何无用?”
“兵部掌管钥匙的,也许仔细看一看;看出假的,立刻换锁,岂不枉费心机?”
赵之静点点头,这不妥之处,他当然也曾想到;只是特意提出来试一试江彬的脑筋而已。真正可行的办法是第三个。
“第三,”他说,“要在日落以后,四更以前,真钥匙盗来,另外挂一串极其逼真的假钥匙在那里。然后,将军能够搬得动皇上,在钥匙到手以后,城门未开以前,传旨出城。那一下,就要了乔宇的脑袋了!”
“嗯,嗯!”江彬觉得这番话有些意味了,“等我好好想一想。”
他在想,南京城门启闭的规矩是,日落关门下锁,那是不需要钥匙的;然后,四更清匙,五更开城,天明将钥匙送回兵部衙门。如果四更请匙以前,将真匙盗到手,代以假匙;而突然传旨,皇帝出城,命兵部开锁。管钥匙的不知就里,拿着钥匙到了城门,塞不进锁孔,才会发觉钥匙是假。此时纵能以备分的副匙打开城门,但失匙之罪,已无可掩饰。乔宇把钥匙看得这么重,话说得那么硬;到那时只怕但有目瞪口呆的分儿了!
一想到此,江彬大为快意,“好法子,好法子。不过——”他又愣住了。
赵之静猜到了他心中的难题,“将军,你是不是担心着没有人去盗匙?”他问。
“是啊!兵部衙门墙垣高大,门禁森严,连进去都不容易;何况还要盗取有人看守的钥匙?”
“不要紧!我有人。”
赵之静亦就是因为夹袋有人,才能想出这么一条计策——这个人外号“没影儿”,是个巨盗,但从不在本地作案。所以江宁、上元两县的捕快,容他在南京城内安居。赵之静跟上元县捕头冯四交好;而冯四与“没影儿”是朋友,可以辗转邀他出来帮忙。不过,给以重酬是必然的。
“重酬当然,就怕他的手段不够高明,万一失手,怎么办?”
“此人极讲义气,就是失手,亦决不会道出真相!”
“那好,不妨一试。”
※※※
当天,这个秘密就泄露了!
泄露秘密的是冯泽,他已经为张永在极隐秘的一次约晤中,收归门下,而仍潜伏在江彬身边,作为张永的内应。他所接到的指示是,唯有紧要大事,才需要暗通消息,此外都可不问。为的是行踪稍密,就会引起江彬的猜疑。
冯泽也很机警,当他了解这个秘密计划以后,并不即时通知张永;因为他深知这个秘密计划的关键在“没影儿”是否肯于此勾当?到兵部衙门盗匙,倘或失败被捕,性命无论如何不保——乔宇是有权杀这种盗贼的。所以,如果“没影儿”没有把握,不敢轻于尝试,那也就不必跟张永多此一晤了。
大约十天以后,江彬忽然告诉冯泽,取一千两银子送给赵之静。冯泽心中有数,这一千两银子必是送“没影儿”的。因此,找个机会,悄悄去告诉张永,话不多,只得几句:“有个飞贼叫‘没影儿’,会到兵部盗匙,以假换真。然后江彬会鼓动万岁爷深夜出城,让乔宇尚书当场出彩!”
何谓“当场出彩”?冯泽虽匆匆忙忙,无法细说;可是,多想一想也就明白。张永不敢怠慢,即时去会乔宇,密告其事,嘱咐乔宇好好防备。
“张公公,你请放心!”乔宇微笑答道,“我早有防备了!”
“怎么?”张永大为诧异,“莫非你早就得到了消息?”
“不是!江彬有此打算,我不知道。不过,防备钥匙被盗,是我早就想到了的。实不相瞒,挂在墙壁上的钥匙,是个幌子。”
“幌子?”张永问道:“是假钥匙?”
“是的。真钥匙在典守者的口袋里。”
“这可是万无一失了!”张永欣慰地说;可是脸上的笑容,一现即逝,陷入沉思之中。
乔宇也持沉默,他们两人是同样的心思;这一次虽不至让江彬得手,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长此纠缠骚扰,岂但不胜其烦,更恐防不胜防。万一失手,关系不浅;因此,得怎么样想个法子,能让江彬知难而退,死了那条心!
此一想法相同,但各人的做法却不一样。张永说道:“乔将军,这‘没影儿’,并非有什么三头六臂,顾名思义,不过身手灵活,善于乘人之隙而已!凡事猝不及防;只要预先知道,就好办了,你说是不是?”
“张公公见得极是,我也是这么想。”
张永点点头又说:“我在想,本来,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如今却是主客易势了,我们在暗处,人家在明处。乔将军,你这里,应该很有几个高手吧?”
“张公公问的是哪一路人?”
“我是说,爬高窜低,武艺高强的高手。”
“不多,只有,”乔宇想了一下答说:“勉强可算有三个。”
“三个不够!‘伺候’不了‘没影儿’。我那里有七个,拨三个过来,一共六人,里里外外埋伏好了,务必将‘没影儿’拿住,从他身上追究,把他们整套鬼把戏都抖露出来。让皇上看看,那是怎么样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张公公,此计怕没有什么效果。为什么呢?”乔宇紧接着说,“因为这些江湖道上的人,都讲义气;一旦失手,必是什么罪过,一肩担承,决不肯供出实情。那一来,不过杀掉一个‘没影儿’,于江彬丝毫无损。张公公,这是我的拙见,你看如何?”
张永想了一会问说:“那么,你有什么高见?”
“我想,将计就计!”
“何谓‘将计就计’?”张永问道:“莫非让他来盗?”
“是!盗的是一串假钥匙。”
“慢点!”张永憬然有悟,“等我想一想!”
他很有兴味地去设想江彬盗得一串假钥匙以后的情形,一步一步地推测,可是结果仍旧不能奈何江彬。
“乔将军,我想不通,怎么样让江彬出乖露丑。想来你另有好主意。”
“主意是有,成败的关键,操之于张公公手中。”
“怎么呢?”张永答说,“只要用得上我,请你尽管说。”
“第一,张公公,你能不能让冯泽出面作证。”
“是证明江彬有盗匙的阴谋?”
“是的。”
“这,”张永踌躇了一会,“一定要他出面,当然也办得到,不过有点可惜,安排冯泽在他身边作内应,将来作兴还有更大的用处。”
“是!是!”乔宇急忙答说,“此刻用冯泽是可惜了,既然如此,只好用另一计,我也做他一回小人。”
“此话怎讲?”
“张公公自会明白。”乔宇笑道,“请稍待。”
他去取了一串钥匙来,形状、颜色,甚至拴钥匙的特粗丝绳上,因为使用频繁而生的垢腻,都与真的城门钥匙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假钥匙多一个齿,根本就插不进锁眼。
“请张公公将这串钥匙带回去,交给冯泽,密密收好;到了那一天,请冯泽将这串钥匙,投在江彬的箭壶里。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妙,妙!”张永拍着手说,“乔大人真是足智多谋。”
“张公公,且莫高兴,事情能成与否,尚不知。第一,希望冯泽能办得妥当缜密。”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张永拍拍胸,“这点小事,冯泽一定办得到。”
“那么,办妥当了,临时要给我一个暗号。”
“这更容易了。”张永想了一下,拱拱手说道:“乔大人,请仔细看清。”
乔宇一时茫然。看张永抱拳不放,才意会到那上面有花样。细细再看,发觉异样;一般人抱拳作揖,总是右手搭在左手上,而张永此时,却是相反。
“左手在右手上?”
“是!这就是暗号,倘或如此,事便未谐!如果顺顺利利地办妥当了,仍旧照正常的习惯。”
“是了!”
※※※
从这天起,张永一到晚上,便守在寝殿附近,说起来是亲自“宿卫”,保护御驾;其实是为了江彬一出花样,便好扈从。
约莫十天以后,二更时分,突然有小太监来报,皇帝急召,匆匆赶进寝殿,只见江彬已先在了。
“我要出城!”皇帝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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