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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昕此刻的声音已经略微有些咬牙切齿，

“传，准备协助丞相大人放粮。”

“丞相大人”这几个字似是吐得颇为用力，璃音也不再看他，挥袖朝门外走去。

朝廷带来的粮食，自然是要以朝廷的名义发放，好事可不是全是你来做的。

大概安置好自己的人，璃音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便准备去朝灾民施粮。走到府邸门口却意外的看见楚慕庭翰俊挺的身影，依旧一身青衣，只不过此刻也换成了粗麻布的料子。

璃音走到他身边，想了想还是止住了脚步，看着他略微皱眉，

“韩主簿身子弱，连日折腾已是不易，还是在刺史府上好好休息吧。”

楚慕庭翰并未说话，只是无声的望着璃音，璃音寒毛又竖了起来。

“哎…”

璃音边走边叹气，

“念在韩主簿这么想为本丞相分忧的份上本丞相就破例带你去，只是可要老实干活，不许分神，不许偷懒，不许耍大牌，不许喊苦喊累，不许无端开溜，不许…”

越说人走的越快，眨眼就跑了好远，好像身后什么在追着他似的。

青衣的楚慕庭翰看向那背影，冷峻如刀刻的脸上又是泛起阵阵笑意，却微小到自己也没有觉察。

胤州的人民本就不太于外界打交道，黎昕这么些年也把胤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富庶繁荣，是以他本人在当地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想想这黎昕不知怎的对皇家有着如此大的敌意，他这个土皇帝统治之下的胤州人民对皇家恨屋及乌的敌意也很容易理解。

只是人的喜怒哀乐恨这些情绪也就只有吃饱了的时候才会浮上来，现在肚子都吃不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璃音此刻高调的向民众施粮，倒是未受任何阻力。

璃音楚慕庭翰等人都特意身着粗衣，灾民们见着这些大官没有丝毫的架子，都是亲力亲为的为他们施着粥馒头等物，态度和蔼，语气平和，也由先前的隐隐愤恨唾弃，慢慢转变成现在心存感激。

璃音为这些人发着食物，忙得不可开交，眼角余光看到身旁的楚慕庭翰，竟然也在微微弯着腰亲自干着这些粗活，一句话也没有，整个人也少了些冰冷，多了那么些人情味道。璃音继续给排队的人盛粥，心情渐渐好起来。

小皇帝一辈子都在宫里那见不得人的漩涡里挣扎，满手血腥的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如今这些灾民就因着自己微微给他们施舍了些食物就满足成这样，对于这个只知权力不知饥饿为何物的人来说，应该还是觉得新鲜的吧。

其实百姓都是最可爱的人，他们的开心、愤怒、难受，起点都不那么高，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只渴望平凡的活着，有相亲相爱的人，再有几个可爱的孩子，有份能维持生计的手艺，每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着天吃着喷香饭菜，兴许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就像现在，几天没有吃饱饭的人们拿到食物就会便得很开心很满足，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

黎昕站在远处，看着忙碌的这些人，眼角有些复杂的情绪。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

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根朝天小羊角辫，左右手各抓着一个热乎乎的馒头，看到璃音顿时眼睛闪亮，脆生生的童声惹得周围的人一阵轻笑。

旁边拿着碗粥的小女孩的母亲略显尴尬，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璃音，马上低头训斥道，

“依依不要乱说，快向哥哥道歉！”

璃音并未讲话，只是微笑的看着小女孩，小女孩见到璃音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胆子更大了起来，撅着嘴继续道，

“这位哥哥比姐姐长得还好看，依依。依依长大要嫁给像哥哥这么漂亮的人！”

人群顿时哄笑起来。璃音只能无奈，这些海边长大的孩子无拘无束，没念过什么书，却都是心性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再说童言无忌，也不必当真。

依依的娘却有些窘迫惊吓，赶忙拉着女儿欲向璃音跪下赔礼道歉，

“丞相。丞相大人，小女年纪太小冒犯了大人，奴家在这里。在这里向大人赔罪…”

璃音赶紧上前扶住欲跪下的母女俩，正欲说些什么，身后的楚慕庭翰却突然插进来搭了句腔，没把璃音噎死，

“大人就是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所以以后是要嫁人的，小姑娘莫要说错了。”

此话一罢，周围的人也都善意的笑了起来。这位丞相大人没架子，手下的人都可以这样打趣自家主子，小女孩的童言无忌丞相大人就更不会计较了。

璃音忍着冲动顺势扶起那对母女，温言道，

“孩子年龄小说什么没顾忌，却是心性纯真，你们不用觉得害怕。趁着粥还热乎还是快快拿去吃了，不够再回来拿便是。”

小女孩的母亲带着小女孩道过谢，感恩戴德泪眼婆娑的走了。

百姓们经过这个小插曲对眼前年轻低调又谦逊恭良的丞相大人好感嗖嗖往上冒，再加上这丞相脾气也好说什么也不生气，人人讲话也开始胆子大了起来，还有些年轻姑娘有事没事给璃音抛着媚眼，站在旁边的楚慕庭翰也被爱屋及乌的暗送了大量秋波。

璃音慢慢的开始有些招架不住，瞅着旁边的一抹青色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厮平时不是话很少的么，不是行动派么，不是眼神可以弄死人的么，不是冷酷到底钢筋不化么，诶，怎么出了凛镶城的这些天，太阳老是打西边出来，怪不得人家要发大水。

不过你才要嫁人，你全家都要嫁人。

某人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确实是应该要嫁人而非娶人的。

楚慕庭翰依旧一副没什么表情的脸，身边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飘进鼻腔里，如此淡雅美好之人，也会有娶妻的那一天么？他微微有些觉得不舒服，这人明明长得如此秀气，比那女子还要秀气三分，天下有何女子配站在他身边？

而此时的他却站在自己身边，想起那日山谷遇袭时少年那盈盈一握的腰和温软的身体，还有助他扳倒摄政王时的机灵狡诈，朝堂之上迷糊之中隐藏着的精明，月下弹琴时的那句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一路上又无奈又好听的喊自己的那些“韩厅”，见黎昕之前回眸那温暖却刹那芳华的一笑，还有此刻细心施粥的摸样…

年轻的帝王此刻抛开了朝堂的纷扰，觉得天下之间，似乎只有自己站在这少年身边才算搭配，又或者，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站在自己身侧，陪他俯瞰众生。

光风霁月踏青云　第六十三章　再次遇袭

忙活完了一天，璃音蹒跚到房间，拉上门便迫不及待的轻功都用上了飞到了床上，躺得五仰八叉。

圈圈你个叉叉的，收获民心可真累。

可怜她这么个小身子骨，本来如花似玉的现在当男人使，也就只有十五在身边时她才感觉自己并非雄性生物。

微微叹了口气，在雁寒宣锦那边的行动开始之后，十五就全身心的投入那些部署之中，变得越来越忙，他们之间的书信有时候也简洁到寥寥几个字。仿佛这么些年的韬光养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这些年璃音自己也偷偷查过，当年派人追杀她的确实是雁寒宣锦，只是她自己这个白家的小姐却是怎么也查不到更细致的资料，她隐隐觉得好似有人细致而完备的掩盖了什么，只是却查不出个头绪来。

想着想着，疲惫涌了上来，璃音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

“查得怎么样？”

黑暗中犹如鬼魅般身影的雾言轻声道，

“一切线索都指向黎昕。”

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璃音再也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此时另外一间屋子里，青衣男子站在窗前，身后跪着几名黑衣男子。

“回主子，朝里并未有异动。太后那边也不不曾有什么动作。”

“回主子，您要查的线索都断在黎昕这边。”

男子并未回头，也未答话。另一名黑衣人紧接着道，

“回主子，苏丞相身边好像有些人在暗处保护他。”

楚慕庭翰面色未变，嗯了一句，似乎是早就知道一般。停顿了一下，他吩咐道，

“再派些人手去护他，莫要暴露。”

“是，主子。”

跪在地上的人领命而去，屋子里剩下楚慕庭翰一人。他抬眼看向窗外，月光皎洁，好似那人嘴角的轻笑。

楚慕庭翰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躁。自己后宫那些女人看着就烦心，他从未有过要去接近的念头。如今却总是想起那少年，忍不住想要接近他，看他脸上的各种表情，莫非自己…

楚慕庭翰眉梢挑动，眼神更加阴暗而冰寒起来。



第二天清晨，璃音一行人便前往受灾的地方具体查看灾情。经过昨天胤州的百姓对这位丞相已经不那么反感，应该不会再去有意阻挠她查看灾情。一旦有条件，查看灾情便是首要，灾后的连锁反应需要及时的处理应对。

黎昕这位刺史本应当是责无旁贷的随行，只不过黎刺史似是很讨厌这些在朝为官的，有意无意的都在回避着他们，好似他们才是真正的洪水猛兽。今天一早是璃音他们碰见才勉强说了句灾民安置便一甩那百蝶穿花的衣袖，留给他们一个潇洒清逸的背影而去。

璃音斜眼看向身后静静走着的楚慕庭翰，那日第一次见面，黎昕见到这位小祖宗的表情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便被隐藏起来，还是被璃音瞅个正着。

故意慢下几步，待得和那青衣的身影接近了，璃音像是闲聊般道，

“诶，韩厅，你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慕庭翰的脚步似乎是顿了一下，但只是片刻。粗布青衣的他刻意压制着自己的皇家之气，却还是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隽永深刻，站在那里，行走起来都像画卷一般。

“记不得了，她很早就去了。”

声音依旧是平时的沉稳，依旧惜字如金，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璃音却无端端的想起那日月下抚琴的男子，那从内心沁入到琴音里的悲凉寂寥，仿佛狼人一般，月下才会撕碎自己的伪装向天咆哮出一切压抑已久的情绪。

“抱歉。”

虽然皇家缺少真情，然而楚慕庭翰自小就不知道母爱为何物，还被名义上的母后悠敏太后囚禁在那样一座牢笼里，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身上带着的黑暗气息，他这一生只能注定孤独的帝王之路，璃音心里突然生出几丝同情来。

况且她原本也知道楚慕庭翰的母妃很早便因病去世。据漪罗山庄的消息，楚慕庭翰的母妃似乎没什么背景，在生下楚慕庭翰两年后便去世了，宫里关于这位妃嫔的消息也是少得可怜。但是其实她也算是很幸运，楚慕庭翰的父皇也就是先皇后宫里一共只有两位妃嫔有出，一个是悠敏太后育有一子一女，皇子在五岁那年夭折，公主便是楚慕竹心。而另一位妃嫔就是楚慕庭翰的母妃了。

不过皇宫那种地方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情多得去了，谁又知道那位没有背景的嫔妃是怎么死的。

璃音真心的说完抱歉便又快他几步往前走去和旁边同行的黎昕手下了解情况。楚慕庭翰看着前面突然停下问他又突然说抱歉离去的小人儿，嘴角泛起温和的笑容，他最近似乎是变得爱笑了。

只是母妃…他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青衣的书生微微抬头望了眼阴沉沉的天，皇家秘史被层层乌云覆盖，那些肮脏也被掩盖其中，永远呈现给众人一世金碧辉煌。

经过受灾的村庄，璃音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腐败气息，微微皱了皱眉，问向一旁随行的黎昕随从林哲也，

“水灾过后这些村庄是怎么处理的？”

这位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