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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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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想死了。她想杨景国一定是不愿意她死的。厂里怜惜瑶琴,虽然房子紧张得不得了,但还是没有把分给杨景国和瑶琴结婚的房子收回去。于是瑶琴就一直住在这个房间里。好多年了,一个人恍惚地过着。

瑶琴的眼泪已经干了。她用毛巾拭着杨景国的相片。镜框很明亮,杨景国在里面笑着。瑶琴用食指抚了一下他的嘴,然后用杨景国的羊毛衫把它包起,重新放回箱子里。瑶琴想,天已经凉了,再不能让杨景国的衣服湿着。

瑶琴把相片放好后,她又有些不安,心想或许杨景国的衣服已经被她打湿了。于是便走进卫生间,用洁面乳把自己的脸细细洗了一遍,然后抹上淡妆。瑶琴对着镜子笑了笑,她知道她这是笑给杨景国看的。而且杨景国一定看得到。笑过后,瑶琴觉得河那边有阳光喷薄而出,照耀在杨景国的身上。可是,瑶琴却下岗了。





瑶琴的妈妈原是小学老师。老早就退休了。早退休的人虽然早些日子享福,可是工资却比晚退休的人要少好多。瑶琴的爸爸长年在地质队工作。回来后,闲不住,就开了一爿书店。刚开始时,书店生意并不好。饱一顿饥一顿地勉强维持个温饱。瑶琴的妈妈加入后,就在店头一侧加了个偏屋,对外出租影碟。附近有所中专学校。学生们常来这里租碟,生意慢慢就好了起来。瑶琴的妈妈便又把偏屋的碟架挪到了书店里,把偏屋隔成三个鸡笼大的小间。里面放上电视机和影碟机。每小间刚够坐两个人。用蓝花布幔隔断了外面的视线。这样,店里除了影碟可以出租外,这里还增加了看碟的包间。这一招,尤其受学生们欢迎。几乎每天晚上,都有成双成对的学生过来包间看碟。生意一下就火了起来。白天也有人过来包间看碟片。看一张碟十块钱。不贵。就因为不贵,来的人才多。人换了机子却不歇,几年下来,VCD的机子都看坏了两台。

瑶琴很少回家。回去后看着年轻人搂着腰进她家的店里,她的眼睛就发酸。她想杨景国是最会搂人的了。杨景国用手臂搂着她逛街时,根本不用动嘴,她从腰上就知道他想要去哪里。她随着他手臂的感觉行动。杨景国想些什么会从他的手指一直传达到她的心里。这一切,前来看碟的男男女女们你们懂吗?

瑶琴下岗的第二天给她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母亲说你回来吧,厂里不需要你,可家里需要你。瑶琴被母亲的话温暖了一下。

瑶琴带着母亲的温暖在回家前先去了东郊松山上杨景国的墓地。因为心里头有一股温暖,所以这一回她没有哭。她像平素一样,把杨景国墓前的杂草清理了一下,将带上山的一把花插在水泥做的花瓶里。然后就蹲在杨景国墓前轻轻地问杨景国:我该怎么办?问完后,她没听到杨景国的回答,只有风声呜呜的。天凉了,瑶琴心知她不能哭。

瑶琴的妈力主瑶琴到店里来帮忙。瑶琴坚决不肯。瑶琴没说原因。她知道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却不可能留在家里看这个小店。有一回,瑶琴去书店取东西,随便走到偏屋,信手撩开了一张布幔,看到两个年轻人正拥在一起,一边吻着一边看碟。瑶琴看呆了,心里头抖得像被狂风吹着一样。杨景国当年拥抱她的感觉猛然一下又将她裹住。结果她什么东西都没拿,跑回家去哭了一场。

十年都过去了。时间是很长很长的。长得瑶琴已经三十八岁,眼见得就是进四十岁的人。皱纹也业已从她的心里一点点爬上了她的额。可是在瑶琴心里,更长更长的是她和景国在一起的四年多时间。那所有的一切都密密集集地潜伏在她内心的皱折中。

瑶琴拒绝在店里做。瑶琴的爸觉出了瑶琴的心事,便对瑶琴的妈说,就别为难她了,让孩子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说完,瑶琴的爸又说,找个男人成家吧。景国肯定愿意你早些有个家。你总得靠着个人生活吧?要不,你这样过,你以为景国会安心?

瑶琴默不作声。这些话,她爸以前也说过,她不愿意听。现在她听进去了。她知道,这件事迟早得来。既然下岗了,那就来吧。

瑶琴的妈见瑶琴的神色,知道她心里已经开了一条缝。因为十年来,只要有人劝瑶琴再找一个男人,瑶琴都会立即板下面孔,堆一脸恨色地骂人。就好像对方是来抢走她丈夫似的。有过这样几回,便没人再敢开口。瑶琴的妈知道,一个人的心一旦开了点小缝,就能有清新的风挤进去。可能只是几丝丝,但也足能吹干心里面的霉斑,让霉斑的周围长出绿色来。瑶琴的妈在杨景国死去的这十年里,就这天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父母家回去,瑶琴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这种平静,当然不是一种安宁愉快的平静,更有一些像是心如止水,就此罢休的平静。瑶琴第二天就去厂里办完所有的下岗手续。本来她想去厂长办公室道一声别,走到门口,见到厂长正和书记谈笑风生地议论什么出国的事,他们的笑声朗朗,令瑶琴心下一阵索然。她便又退了回去。瑶琴转到车间交出她的工具箱。车间主任要她跟班组的人打声招呼,她耳边突然响起厂长和书记的笑,于是她的心又一阵索然,瑶琴说算了吧。瑶琴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她在这里干了二十年的活儿,走时却没有跟任何人道别一声。她心里很茫然,目光也很茫然。茫然得仿佛自己的周围是一片海,海面上升腾着雾气。车间里机器的响声和工友们遥望她的目光都溶在了这茫然一派雾气之中。

实际上班组的工友都看到了瑶琴,他们想叫她,可瑶琴的神情吓住了他们。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瑶琴走出车间。瑶琴的脚步显得那么无力,背影的晃动透出深深的疲惫和哀怨。于是落在那背影上的目光都含有几分怅然和无奈。瑶琴就在这样的目光下隐没了。

瑶琴回到家,三天没出门。她用这三天的时间,把屋里的家具重新摆布了一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她只是因为自己不做点什么就会闷死和愁死。第四天家里的事都干完了,瑶琴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再干什么了。她便躺在床上。她觉得屋里没有活动的东西,空气都仿佛凝固着,把她和房间凝固成一个整体。

瑶琴想,就这么躺着吧。什么都不去想,连杨景国也不想了。



三傍晚的时候,瑶琴的妈敲开了瑶琴的门。瑶琴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头发凌乱,面带倦容。瑶琴的妈惊叫着说,我的天我的闺女,你这是怎么回事?瑶琴说没什么事,我就是睡得好累。瑶琴的妈说那就起来休息休息吧。

瑶琴的妈喝了一杯水,看着瑶琴梳头洗脸,换上了衣服,方说五中的校长是她的老朋友,也退休了。今天过生日,邀了他们几个退休的校长聚会吃饭,讲了一些闲话。五中的校长说起他学校有个化学老师,姓陈,人品特别好。老婆瘫在床上九年多,他一直尽心照顾。电视台都报道过他的事迹。半年前,她老婆死了,大家都在张罗着帮他找对象。五中的校长说这样的男人,心善,在而今是太难得了。瑶琴的妈当时就说,像她家的瑶琴,忠诚又痴情,爱一个人就爱到底,也是难得的。旁的校长们就都说,要是把瑶琴介绍给陈老师,真可以说是绝配。这一说,大家都觉得合适。瑶琴的妈说,那个陈老师没有孩子。刚满四十二岁.大你四岁,年龄也相当。五中的校长吃完饭,回去就找了他。陈老师觉得瑶琴的条件很合适,表示愿意见面。现在就看瑶琴的了。

瑶琴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虽说心里已经开了缝。可来真格的时,眼里又满是杨景国的影子在晃。那影子不管不颐地挤压着她,顺着她的毛孔往她身体内直钻,瞬间就进入她的心里.把那里听有的空间全部占满:就连那条打开的缝,也再次被堵了起来。瑶琴说,妈,算了吧,我不想找人。瑶琴的妈急了,说上回不是想通了吗?你这年龄也不好找人了。人家陈老师也是大学毕业生,一表人才。没准就是老天安排他来替代景国的呢?

瑶琴坐在椅上不出声。她觉得这个人各方面条件是还不错,比以往人们向她推出的都要强,可是她心里还是抗拒着。瑶琴说我没有准备,我不想。他有过老婆。他伺候她近十年没有怨言。他一定很爱她。我不想插进去。我不可能找这样的人。他不可能替代景国。瑶琴有些语无伦次。

瑶琴的妈不悦了,嘀嘀咕咕地指责着瑶琴。说得激动时还站起来。瑶琴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她自顾自地在心里对站在那里的杨景国说,你想让我去跟那个男人吗?瑶琴妈说了半天,见瑶琴神情恍惚,终于不嘀咕了。她长叹一口气说,我白忙了一场,还以为这个人你肯定会同意哩。我想景国是车祸死的,他的老婆也是因为车祸受的伤,你们俩肯定会心息相通的。瑶琴怔了怔,说,他的老婆也是车祸?瑶琴的妈说,是呀,车祸过后就瘫痪了,光会吃喝屙。不能动也不会说话。你说,他受的是什么罪?比你还苦。他真是应该找个好人,舒服地过过日子呀。

瑶琴想起杨景国车祸时的场面。同时也想起摔在杨景国身边的那个女人。还想起了在她搂着杨景国痛哭的时候,一个男人抱着那女人惨烈地嚎着。瑶琴想到那残酷的场面,就轻声对她妈说了一句,好吧,那就见一面吧。

见面的地点是五中校长安排的:是在一个酒吧。酒吧的名字叫作”雕刻时光”。五中的校长说年轻人喜欢泡吧,那里面有情调。瑶琴的妈说他们两个已经不年轻了。五中的校长说,让他们谈恋爱,就是要他们再年轻一回:瑶琴的妈觉得五中的校长说得对。

瑶琴穿了一身连衣裙,裙子外套了一件白色的羊绒外套。瑶琴虽然不是特别情愿这次的见面,可她还是精心地打扮了自己。瑶琴没有化妆,但她在见面前去美容店洗了面。洗面时,修了眉毛和指甲。所以,瑶琴虽然素面朝天,可是看上去仍然显得光彩照人。

瑶琴随着母亲的身后走进“雕刻时光”。五中的校长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瑶琴看着酒吧的名字一直在想,时光是可以雕刻的么?如果可以雕刻,那又是用什么来雕刻呢?是用我们自己有起伏有曲折的人生吗?想着时,就听到五中的校长惊叹道,想不到瑶琴这么年轻呀,看上去好像三十岁还不到哩。又听到瑶琴的妈说,是呀,我家瑶琴从小就长得漂亮,从来就不显年龄。

五中的校长和瑶琴的妈寒暄了几句后,就说他们不习惯酒吧,要到马路对面去喝茶,叫瑶琴和陈老师自己在这里聊。说着也不等瑶琴和那个陈老师同意,就自顾自地走了。

酒吧里正放着伤感的音乐。酒吧有时候就是让人来伤感的。伤感一阵后,喧嚣的心就会静一阵子。瑶琴被酒吧的音乐包围着。音乐渗进瑶琴的心里,就像海水渗进有裂缝的船舱里一样,一点一点地上升。一曲未了,瑶琴就被这伤感呛着了鼻子。倦意也由此而起,越来越浓。她坐了下来,低着头,不看坐在她对面的陈老师,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恹恹的,所有的不情愿都摆在了上面。瑶琴始终都没有看清对面的这位陈老师是什么样的。她的印象里只留有他跟五中校长和瑶琴的妈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很细,细得像是用完了的牙膏被人硬挤着。这是和杨景国完全不同的声音。杨景国的声音浑厚而温柔。一开口,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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