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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说客-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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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包娣小姐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他坐在桌子的另一侧,神情依然冷漠。
“你好,”我微笑着说,把手伸了过去。他无力地握了握,我又把手伸向她。“我叫鲁迪·贝勒。”
“俺叫多特,他叫巴迪。”她边说边朝巴迪点点头,却没理我的手。
“多特和巴迪,”我重复着他们的名字,开始做笔记。“请问你们贵姓?”我以一个老练律师的全部热情,向他们问道。
“布莱克。多特·布莱克和巴迪·布莱克。其实,咱本来叫玛瓦琳·布莱克和威利斯·布莱克,可大伙儿都叫咱多特和巴迪。”她烫过的头发,蓬蓬松松,顶部已经雪白,但看起来还是干干净净。她穿着一双廉价的白色运动鞋,棕色短袜,和一条过于肥大的牛仔裤。身材瘦削结实,棱角分明。
“地址呢?”我问。
“格蓝杰63广场8号。”
“你有职业吗?”
到此刻为止,巴迪仍未开过口。我得到的印象是,多年以来,多特一直是他的代言人。“咱领残疾人社会保险金,”她说。“咱才58岁,却早就得了心脏病。巴迪领一份养老金,数目小得很。”
巴迪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他带着眼镜,镜片很厚,塑料镜架勉强能钩住耳朵。双颊绯红饱满,蓬乱的头发已经花白,微微带着一点锈红的颜色。我怀疑这一星期里他的头发是否洗过。他身上穿的那件黑红彩格布衬衫,甚至比他的头发还要肮脏。
“布莱克先生多大年纪?”我不知道假如我问布莱克先生本人,他会不会回答,因而就向她问道。
“叫他巴迪,好吗?多特和巴迪。别叫什么先生,好不好?他62啦。俺可以跟你谈件事吗?”
我迅速点了点头。巴迪隔着桌子嚼着对面的多特。
“他不正常,”她朝着巴迪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压低嗓门说。我望了望他,他望着我和多特。
“打仗受的伤,”她说。“在朝鲜。”
“他脑袋里有块弹片,”她最后补充说。
“那真——真是糟,”我小声对她说,接着就在拍纸簿上记下:布莱克先生脑袋里有块弹片。布莱克先生侧身向左,瞪着3英尺外的布克的委托人。
她突然身体朝前一伏。“还有点情况,”她说。
我把头微微地朝她伸去,竖起了耳朵。“嗯?”
“他酗酒。”
“这不可能吧。”
“不过,他酗酒的根子还是打仗受的伤,”她又补充了一句,帮了他一下忙。我3分钟以前刚刚认识的这个女人,就这样把自己的丈夫贬成一个酗酒的懒汉。
“俺抽根烟你不介意吧?”她问,手已经伸向自己的手提小包。
“这儿允许抽烟吗?”我边问边向四面打量,希望看到一个“请勿吸烟”的标记,可是没有看见。
“哦,那是当然。”她将一支香烟塞进双唇干裂的嘴,点着了火,猛吸了一口,直对着巴迪的面孔,喷出了一团烟云,而巴迪却纹丝不动。
“我能为你们二位做点什么呢?”我问,眼睛望着那一卷用宽宽的橡皮带紧紧扎着的文件。我把包娣小姐的遗嘱塞到拍纸簿下。我的第一位委托人是个千万富婆,而第二位却靠养老金生活。我刚刚开始的律师生涯哗啦一声,又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咱们没有多少钱,”她悄悄地说,就好像这是巨大的秘密,泄露了使她深感不安。我同情地微笑着。无论他们的钱有多少,他们也比我富裕得多,而且我不相信他们会像我一样,即将被人送上法庭。
“但咱需要有一位律师。”她拿起那卷文件,拉掉了橡皮带。
“你们是什么问题?”
“哼,咱上了保险公司的大当啦。”
“什么样的保单?”我问。她把文件推到我面前,用力擦了擦手,仿佛她已一劳永逸地摆脱了它,如今已把这沉重的包袱转给了一位能创造奇迹的人。在这堆文件上面,是一张斑斑点点、皱皱巴巴、破破烂烂的保险单。多特又喷出了一口烟云,有好一阵子,我简直看不清巴迪。
“这是一份医疗保险,”她说。“是咱5年前买的,大利人寿保险公司。那时候咱两个儿子17岁。现在唐尼·雷得了白血病,人都快死了,那些骗子却一个子儿也不肯拿出来替他治病。”
“大利人寿保险公司?”
“对”
“从没听说过,”我扫视着保单上的声明,十分肯定地说,好像我已处理过许许多多类似的案子,对每一家保险公司的情况都了解得详详细细似的。保单上列了两个受抚养人的名字:唐尼·雷和隆尼·雷·布莱克,两人的出生日期相同。
“嘿,你可别怪咱嘴臭,可他们确实是一帮狗娘养的。”
“大多数保险公司都是,”我体贴地表示同意。多特听后微微一笑,我已经赢得她的信任啦。“这么说你是5年前买的这份保险啰?”
“差不离。从来没有少交过一次保险费。唐尼·雷得病前,从来没用过这该死的玩意。”
我是学生,一个没有保过险的学生。没有任何保单为我、我的生命、我的健康或者我的汽车保险。我甚至都无力为我那辆破破烂烂的小丰田买一个左后轮的新胎。
“那么,嗯,你说他病得快死了?”
她叼着香烟,点了点头。“急性白血病。得病8个月了。医生说他能活一年,可是他无法做骨髓移植手术,一年还活不到。现在或许已为时太晚了。”
她把“髓”这个音发成了“水”。
“移植?”我不解地说。
“白血病你懂不?”
“嗯,不太懂。”
她咂咂嘴,眼睛朝四面翻了几翻,仿佛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她把香烟塞到嘴里,皱着眉头狠吸了一口。在烟差不多吐尽后,她说:“俺两个儿子是双胞胎,你知道。所以隆,隆不喜欢隆尼·雷这个名字,咱就叫他隆,唐尼·雷骨髓移植,隆是最能配得上的。这是医生说的。问题是,移植很贵,大约要化15万美元。咱没有这么多钱,你知道。保险公司该付这笔钱,搁在这儿的那张保单包括了嘛。狗娘养的说不行。就是因为他们,唐尼·雷才落到快死的地步。”
她这种一下子抓住问题关键的方式,真叫人吃惊。
我们把巴迪不理不睬地搁在一边,他却一直在倾听我们的谈话。他慢慢地取下眼镜,用毛茸茸的左手背擦着双眼。真妙,巴迪哭了!在桌子的另一端,博斯科也在抽抽搭搭地哭泣。布克的这位委托人,手捂着脸不停地呜咽。是过去犯下的罪孽,是悔恨,还是某件伤心事,再次触动了他的心灵?斯穆特站在一扇窗边注视着我们,显然很想知道,我们究竟提供了什么样的意见,居然能使他们如此悲悲切切。
“他住在哪儿?”我问的目的,不过是想在她回答的当儿,我能有几秒钟可以在拍纸簿上涂涂写写,从而忘掉那些眼泪。
“他从没离过家。和咱住一块。这是保险公司拒绝咱要求的另一条理由,说他已经成年,不再属于承保范围。”
我从文件里挑出与大利保险公司来往的信件,边看边问:“保单有无注明他一成年就不再在承保范围之内?”
她摇摇头,不自然地笑道:“没。保单上没有注,鲁迪。咱都看过许多遍了,就是没有这样的说法。连所有小字印的细则都读了。”
“你肯定?”我问,又瞧了瞧保单。
“绝对。这一年当中,咱几乎一直在读这该死的保单。”
“保单是谁卖给你的?谁是保险公司代理?”
“一个傻里傻气的小矮子。他敲开了咱家的门,骗咱们买的。名字叫什么奥托,油头滑脑的小骗子,讲起话来飞快。咱一直想找着他,可他准是从城里溜走了。”
我看了从文件堆里取出的一封信。发信人是克利夫兰的一位高级索赔审核员,写信的时间是在我刚才读的第一封信之后几个月。这封信十分生硬地拒绝支付唐尼的医疗费,理由是他的白血病是原来就有的老毛病,因而不在保险范围之内。假如唐尼患白血病时间真的不到一年,那么确诊的时间就在大利保险公司卖出保单4年之后。“这儿说由于是先存情况,因而排除在保险范围之外。”
“他们能找到的理由全都用过了,鲁迪。你只要把那些文件拿过来仔细读读就明白啦。什么排除原则啦,豁免原则啦,先存情况啦,附属细则啦,他们全都试过了。”
“有没有把骨髓移植排除在保险范围之外的规定?”
“绝对没有。医生看过保单。他说大利应该付钱,因为骨髓移植现在已经是常规治疗了。”
布克的委托人用双手抹了抹脸,站起来告辞。他谢谢布克,布克又谢谢他。老人在一对正在下着中国跳棋的伙伴身边坐下,看他们激烈交锋。包娣小姐最后终于把N.伊丽莎白·埃里克森从博斯科的纠缠中解放出来,不再为他那些问题烦恼。斯穆特在我们身后踱着方步。
我接着读的一封信也是大利公司寄来的。初看起来,跟别的几封并无不同,一样的不耐烦,一样的下流,一样的直截了当。这封信写道:“亲爱的布莱克太太,本公司此前已7次书面拒绝你的索赔要求。我们现在再次拒绝,此为第8次,亦为最后一次。你一定是愚蠢之至,愚蠢之至,愚蠢之至!”这封信由高级索赔监督签署。我擦拭着信笺上方铅印的公司标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去年秋天,我选了一门名叫保险法的课程,至今仍记得当时对某些保险公司不讲信誉的欺诈行为深感震惊。我们的老师是个来访的共产党人,憎恨保险公司,实际上憎恨一切公司。他把保险公司毫无道理地拒绝合法索赔的案例讲得津津有味。他认为这个国家欺诈案件有成千上万,却从来没有被依法惩处。他写过好几本书,论述欺诈诉讼,甚至引用统计数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许多人在索赔要求受到拒绝时,不做认真的咨询,就干脆自认倒霉。
我一边摸着信头印刷精美的大利人寿保险公司的标识,一边又把信看了一遍。
“保险金你一次也没有漏交?”我问多特。
“没有,先生,一次也没有。”
“我得看看唐尼的医疗记录。”
“大多数记录都搁在家里啦。他最近很少找医生看病。咱费用出不起。”
“你知道他被诊断患了白血病的准确日期吗?”
“不。可咱记得那是在去年8月,他在医院接受化疗。第一个疗程。后来。那些骗子通知咱们说,他们不会再为咱报销任何医疗费,医院就对咱关了门。说是给唐尼做移植手术,这笔钱他们医院化不起。因为妈的实在太贵啦。俺不能怪他们,真的不能。”
巴迪正在审视布克的另一位委托人,一个身体虚弱的小妇人,她也带着一堆文件。多特在她的塞勒姆斯牌烟盒里摸索了一会,又把一支香烟塞到嘴里。
如果唐尼·雷患的确实是白血病,而且又只是患了8个月,那么就没有任何办法把它作为“先存情况”排除在保险范围之外。如果不能把白血病排除在保险范围之外,大利保险公司就必须理赔,对不对?我觉得这合情合理,完全是明摆着的事。可是法律却很少是清清楚楚的,也难得是合情合理的,因而我明白,在多特那一叠拒赔文件的深处,一定有什么生死攸关的东西在等待着我。
“我实在看不懂,”我说,眼睛依然盯着那封“愚蠢之至”的信。
多特又朝她的丈夫喷了一口浓浓的烟雾,烟圈在他头部周围上下翻滚。我想他的泪水已干,但我不能肯定。她咂了咂粘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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