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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灭-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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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的点点头,问道:“吕西安回来之后,可曾写过什么便条给你?”“只有这一张,”代理人说着,递给他一封吕西安的信,用的是他妹妹的信纸。赛里泽道:“好吧,太阳下山以前十分钟,要杜布隆躲在巴莱门附近,把宪兵和他手下的人布置好,包你得手。”柏蒂-克洛眼睛盯着赛里泽问:“你有把握吗?”赛里泽用巴黎野孩子的口吻回答说:“我是碰运气,运气是个怪物,他不喜欢老实人。”柏蒂-克洛冷冷的说:“事情非成功不可。”赛里泽说:“我一定成功。这些肮脏事儿都是你叫我干的,也该送我几张钞票遮遮羞了!……”巴黎人发觉柏蒂-克洛脸上有个表情,看着讨厌,便道:“先生,你要是骗我,八天之内不替我买进印刷所……小心别弄出一个年轻的寡妇来,”巴黎的野孩子眼露凶光,说话的声音很轻。“如果六点钟把大卫送进监狱,你九点到迦讷拉克先生家,我们来办你的事,”代理人的话说得很肯定。“行,包你满意,老板!”赛里泽回答。去掉字迹的方法如今使国库损失不赀,那时赛里泽已经学会了,他把吕西安写的四行字洗掉,另外写上几行,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可是印刷监工的前途也大受损失。亲爱的大卫,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见省长,事情已经定局;而且在这个时间,你尽管出来,我半路上来接你,告诉你见了省长怎么办。你的弟弟吕西安。中午,吕西安写信给大卫,告诉他昨天晚上的成功,省长对他的发明非常热心,答应帮忙,据吕西安说,省长今天就打报告到部里去。玛丽蓉推说送吕西安的衬衫去洗,把信交给巴齐讷小姐。那时赛里泽从柏蒂-克洛那儿知道可能有这封信,正带着西尼奥勒小姐在夏朗德河边散步。大概老实的亨利埃特推三阻四,争执很久,所以散步的时间直有两小时。问题不仅牵涉到小孩儿的利益,还同将来的幸福,整笔的家私有关;赛里泽要她做的只是一件挺小的小事,后果当然不告诉她。可是这样的小差事有那么大的报酬,不免使亨利埃特害怕。赛里泽终于说服情妇帮他一手。他要亨利埃特五点钟离开一会工场,再回进去报告克莱热小姐,说赛夏太太要她立刻去一趟。等巴齐讷走出一刻钟,亨利埃特上楼去敲小房间的门,把假造的吕四安的信交给大卫。后事如何,赛里泽只能碰运气了。夏娃受了一年多贫穷的压迫,第一次觉得生活的枷锁松开一些。她终于有了希望。她也想拿哥哥出去夸耀一下了,打算搀着一个受同乡欢迎,叫许多女人颠倒,使骄傲的杜·夏特莱伯爵夫人恋恋不舍的男子,公开露面!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提议吃过晚饭陪哥哥到美景街去散步。每逢九月,昂古莱姆的人傍晚都在那儿纳凉。有些人见了夏娃,说道:“噢!这不是有名的美人赛夏太太吗?”一个女人说:“她会出来真是想不到的。”“丈夫躲着,老婆抛头露面,”波斯泰尔太太说话的声音有心叫可怜的女人听见。夏娃对哥哥说:“噢!回去吧!我不应该出来的。”太阳下山以前几分钟,往下到乌莫去的石扶梯那边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吕西安和妹子动了好奇心,朝那个方向走去,听几个乌莫来的人的口气,仿佛出了什么乱子。前面的人越聚越多,一个过路人看兄妹俩往前奔去,便说:“大概捉到了一个贼……脸孔白得象死人一样。”吕西安和夏娃毫不惊慌,只见三十多个小孩,老婆子和干活回来的工人在前开路,宪兵的镶边帽子在人堆里闪闪发亮。后面还跟着上百个人,象乌云一般黑压压的直冲过来。夏娃道:“啊!是我丈夫!”“大卫!”吕西安叫起来。“呦!是他老婆!”众人说着,让出一条路来。吕西安问道:“谁叫你出来的?”大卫面无人色,回答说:“不是你写信来的吗?”“我早料到了,”夏娃说着,倒在地下晕过去了。吕西安扶起妹子,两个男人帮着抬到家里,玛丽蓉安排她睡下。科布赶去请医生。医生来了,夏娃还没有醒。吕西安只得对母亲承认,大卫被捕是他促成的,他万万想不到中间有一封假信引起大卫的误会。吕西安被母亲恨恨的瞪了一眼,大吃一惊,上楼去躲在房里

下编 家庭的晦气星 九 诀别

我们看了下面的信,不难想象吕西安心中的骚动;他在夜里写一会停一会,想一句写一句。亲爱的妹妹,没想到刚才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我的决心是不可挽回的了。许多人家都有个晦气星,对家族来说是一种瘟疫;而我就是这样的人。这不是我的意见,是一个阅世很深的人的意见。有一天我们几位熟朋友在牡蛎岩饭店吃消夜,正在说笑打趣,那外交家提起一个年轻的女子,大家看她没有嫁人觉得奇怪,其实是被父亲害了。外交家接着发表他所谓家庭瘟疫的理论,和我们解释,要没有某个母亲,某人家早就兴旺,某人家的儿子断送了父亲,某人家的父亲破坏了儿女的声名和前程。关于那个社会问题的见解虽然以谈笑出之,十分钟内举的一大堆例子着实使我吃惊。能听到这样的真理,记者们的议论尽管荒唐,也可以原谅的了,——他们没有人可以捉弄的时候,往往以此消遣,把他们的怪论发挥得极有风趣。告诉你,我就是我们家的晦气星。我怀着一腔好意,行动象仇敌。我受了你们的恩惠,用灾难来报答。这一次给你们的打击尤其残酷,虽则是出于无心。我在巴黎自暴自弃,尽管潦倒,照样作乐,把酒肉朋友当作知己,把真正的知己当做剥削我的人;我忘了你们,直要拖累你们的时候才想起你们。你们在家埋头苦干,走着艰难而可靠的路挣你们的家业;我却痴心妄想抄近路。你们在上进,我把自己的生活糟蹋了。因为我的野心漫无节制,不愿意过清苦的日子。一想起某些嗜好,某些享受,我就瞧不起随手可得而我过去感到满足的快乐。亲爱的夏娃,我批评自己比谁都严厉,对自己毫不留情。在巴黎斗争要有始终不懈的毅力,而我的意志只是偶然的冲动,我的理智时断时续。我怕将来怕得厉害,只想回避,而对现状又不能忍受。我本想回来看看你们,其实还是永远流亡的好。可是没有办法谋生,流亡等于疯狂,我不愿在已有的疯狂上面再加上一桩。与其过残喘的生活,还不如死了干净;因为不论处境如何,我过分的虚荣总是要出乱子的。世界上有种人等于零,前面必须加一个数目,才能声价十倍。我要有价值,必须同一个意志坚强,铁面无情的人结合。德·巴日东太太的确是我理想的妻子,我没有为了她放弃柯拉莉,把我的一生耽误了。大卫和你可以做我高明的指导,只是你们不够刚强,没法制服我怕受约束的脾气。我喜欢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为了摆脱一桩不如意的事,我可以变得卑鄙无耻,什么都做得出来。我生来是王孙公子。若要飞黄腾达,我的聪明只多不少,不幸我只能聪明一时;而群雄逐鹿的生涯,惟有不浪费聪明,走完全程还有充分的才智的人才会得奖。我尽管存着一百二十分的好意,将来仍不免损害别人,象这次在家里一样。有的人好比橡树,我也许只是一株苗条的灌木,偏偏以松柏自居。这便是我的总账。能力与欲望不调和,不平衡,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文人中间很多这样的人:聪明和性格,意志和愿望,老是不相称。将来我如何下场呢?只要想起巴黎一些被人遗忘的,过时的名流,就可知道。快到晚年的时候,我会未老先衰,没有财产,没有声望。我受不了这种晚境,不愿意在社会上变成一堆垃圾。亲爱的妹妹,不管在你对我竭尽温柔的早期,还是在你对我严厉的最后一个时期,我都同样爱你;这次重新见到你跟大卫,我快慰之至,虽然付了很高的代价;日后或许你们会觉得,让一个爱你们的可怜虫得到这些最后的快乐,无论什么代价都不算太高……你们不必四出寻访,不必追究我的下落;我的理智至少还能帮助我实现我的意志。所谓隐忍等于天天自杀,而我的隐忍只能维持一天,我要赶快利用……清晨二时。——我主意已定,亲爱的夏娃,我向你告别了。我感到安慰的是今后只生活在你们心中,那就是我的坟墓……别了。妹妹!……这是你哥哥最后一次的告别。吕西安。吕西安写完信,悄没声儿的拿着下楼,放在小外甥的摇篮上。妹子睡熟了,他含着眼泪亲了亲她的额角,出去了。他在朦胧晓色中熄掉蜡烛,最后瞧了瞧老屋子,轻轻打开过道的门;虽然这样小心,在工场里打地铺的科布还是被他惊醒了。“谁啊?……”吕西安道:“是我,科布,我走啦。”“这次要不回来倒好了,”科布自言自语,声音相当响,吕西安听见了。他回答说:“最好根本不生出来。再见,科布,我不怪你,你说的也是我心里的话。你告诉大卫,说我不能和他告别,很难过。”阿尔萨斯人穿好衣服起来,吕西安早已关上大门,穿过美景街的林荫道,往夏朗德河走去。他身上的穿扮好象去赴宴会,他要用巴黎的衣衫,花花公子的漂亮行头,作为入殓的装束。科布听着吕西安的声调和最后几句话,心中一怔,想去问女主人是否知道她哥哥动身,有没有跟她告别;他发觉屋内寂静无声,只道吕西安出门是大家商量过的,便重新睡了

下编 家庭的晦气星 十 大路上的奇遇

自杀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却很少讨论自杀的文章,可见没有人加以观察。或许这种病根本无从观察。促成自杀的心情,我们不妨称之为对自己的重视,免得和荣誉一词混淆。一个人一朝瞧不起自己了,被人瞧不起了,现实生活和他的希望抵触了,他就自杀,表示他重视社会,不愿丧尽了人格或者失去了荣华再活下去。不管大家怎么说,在不信上帝的人(在自杀的问题上应当把基督教除外①)中间,惟有毫无骨气的懦夫才肯靦颜偷生。自杀的性质有三种:第一是久病促成的,属于病理的范围;其次是由于伤心绝望,最后一种是出于冷静的思考。吕西安想自杀是绝望和思考的结果,这两种自杀都有挽回的余地,只有病理的自杀绝对不能劝解;可是也有三种原因合在一起的情形,例如冉-雅克·卢梭②。①自杀在基督教中是极大的罪孽,灵魂势必堕入地狱,万劫不复。②卢梭死于一七八八年七月二日,死亡证上的记录是脑溢血,但外间盛传他是用手枪自杀的。十九世纪中叶还有不少人相信此说。吕西安下了决心,便考虑方法,诗人想用富于诗意的方式结束生命。他先打算投入夏朗德。可是走下美景街的石梯,已经想象出地方上为他的自杀闹得沸沸扬扬,看到许多丑恶的场面,自己的尸身浮在水上,变了样子,由法院来相验等等。他和某些自杀的人一样,还顾到身后的面子。他在库图瓦磨坊借宿那天,曾经沿河散步,发见离磨坊不远有一个圆形的水潭,象小河中常见的那种,水面一动不动,显得深不可测。水色非绿非蓝,即不透明,也不发黄,而象一面纯钢磨成的镜子。周围没有菖蒲,没有蓝花,看不见阔大的荷叶,岸上的草又短又硬,疏落有致的杨柳在四周哀吟。一望而知那是一个险峭的深渊。谁要有勇气,口袋里装满石子跳下去,必定送命,永远没有人发现。当时诗人欣赏那一片幽雅的风景,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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