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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医生的报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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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了恶搞本色,拢着胳膊走到卫生间门口,伸手戳了下金属门把手,再戳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一脸的无辜:“林之校,我要上厕所。”我一头黑线地过去帮他开门。娘亲吩咐过,即使戴了手套也不能碰生冷。
就在他眨巴着眼睛对我说“勺子是不锈钢的”,我一边“张嘴,啊——”地给他喂火龙果一边腹诽卖萌和年龄绝对无关的时候,顾医生推门进来。站在床边无言地看了两秒:“林老师,您今年五十一了。”
林老师淡定地点点头。
医生扶了扶眼镜:“第一次的水都挂完了,身体耐受性还可以。明天血检出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家了。”说罢看了我一眼,往外走。
我起身送人,刚出病房没两步,医生突然回过头:“你们不要把他当病人,要把他当正常人。”
我看着眼前情绪难得波动的医生,“哦”了一声。
医生扶了扶额,视线落到我手里的火龙果和勺子上:“最起码,他吃东西是可以自己来的。”
“哦。”
“买个密胺的勺子。”说完转身走人。
我看着手里的不锈钢勺子,慢慢地“哦”了一声。

2009年4月15日
我回到学校,开始忙碌毕业答辩事宜,期间时不时回家看看林老师,生活相当充实。
那本手札一直安静地躺在我包里,偶尔拿出来翻一翻,看着来自两个人的不同字迹靠在一起,让我想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行笔流水的样子。

2009年5月5日
如果说第一次化疗还算顺利,那么第二次化疗就可以算灾难了。昨天我在病房一切都安顿好,却久等不来去开房的娘亲。一个电话拨过去,那头声音糯糯:“我不舒服。”
确实是不舒服,体温38度6。本身就属于办公室亚健康**体,从二月份起精神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前一阵子又是接连的出差。我摸着她的额头:“睡吧。我爸那边有我呢。”
林老师这边半天都没撑住,药刚下去就起反应了。

2009年5月6日
立夏已过,天气开始有些细微的燥热。我拎着早饭,撑着脑袋坐在电梯间休息椅上等电梯。
“林之校?”
我睁开眼:“啊,顾医生早。”
我们被人/流推进电梯,挤到贴墙,我索性半阖上眼睛。身旁的医生双手环胸:“你妈妈去哪儿了?”
“宾馆,前天中午开始发烧,低烧一直退不下去。他们两个,晚上一个醒不透一个睡不着。”
“你——“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林老师吃完早饭,查完房,开始挂水,我嘱咐小羽帮我注意着点,拎着保温桶匆匆往宾馆赶,在走廊上与顾医生擦身而过,他说:“慢点跑。”

等娘亲吃完早饭,灌了药刮了痧,奔去菜市买菜,送去代客加工点再跑回医院,门一推开,看到林老师可怜地靠在床上:“我的手麻得厉害。”我有些焦虑。

中午下班前,顾医生敲门进来:“有需要我帮忙的么?”
我端着鸽子汤看着他:“能帮我给林老师喂饭么?”林老师已经彻底萎靡了,昨天还能喝点汤,今天什么都不想吃。
医生揉了揉眉毛,走到病床边倾身:“林老师,你得吃饭补充营养。”
“荤汤闻着恶心。”
“那素汤?”
“不想吃。”
“面?”
摇头。
“稀饭?”
摇头。
“馄饨?”
迟疑了一下。
我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谈判的男人。
医生转过身:“出了大门向东一条街,有家馄饨馆,你买纯素的小馄饨。”

下午,娘亲的温度终于退下去,我回到病房。
“奥沙利铂具有精神毒性,越想着它越难受。”我想起中午医生的交待,按摩着林老师僵硬的肩膀:“没事了,你睡一觉起来,这瓶保护血管的挂完,就舒服了。”林老师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
鼻端似有若无地有布料滑过,我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白袍正伸手调着吊瓶滴速。
林老师似乎是睡着了,我慢慢地从他脖子下面抽出有些麻掉的手,闭上眼睛趴在被子上,正准备伸个懒腰,感到头顶上贴了一只手。
我睁开眼,看着白袍医生以摸小狗的姿势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悠然而去。
这是——突然被什么附体了?他离开之后我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发小印玺曾经说过,男女之间的那道坎其实不是“做我女朋友吧”,而是首次肢体接触。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肢体接触,只是从那之后,我一看到顾医生,就会浑身不自在,一股热气从后背一直窜到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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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啧,你中间20天倒是淡定。
(难道你不淡定?)
医生:定。




13、亲近

2009年5月27日
第三次化疗是个痛苦的过程,林老师的体重已经掉了20斤,颧骨都突了出来,即使主任改了方案,把化疗药分到两天挂以减轻化疗反应,林老师还是从昨天上午就开始呕吐,通宵未歇,黄胆水都吐了出来。等到今天上午那瓶奥沙利铂挂完,趴在我怀里的林老师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隔着汗透的睡衣,摸着他身上一根一根的肋骨,我突然有些想哭。
我去到医生办公室:“可不可以不化疗?正常人不吃不喝不睡都吃不消。”更何况是刚动完手术的人。
顾医生抽出林老师的病理诊断:“你爸爸属于低分化腺癌。”
我茫然地摇头。
“恶性程度高,预后差,易转移易复发。”
我默不作声地盯着病理报告,半天才僵僵地问:“手术之后的病理切片,不是说,很好的么?”
医生望着我,不说话。
离开办公室之前,我问医生:“化疗究竟有没有效,能不能——实话告诉我。”
医生眉头微蹙:“消灭可能残留的癌细胞,防止转移。其他的——效果有限。”

晚上,我抱膝坐在电梯间的休息椅上发呆,隔着玻璃看外面的星空。
感到身旁有动静,我转过头,顾医生在我身旁站定,两只手插在口袋里。
我礼貌地笑笑,扭回头继续看天空。
“不要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哪有?”
“你半夜三更的坐在这。”
我看了眼手表:“北京时间晚9点15分。”
他笑:“回宾馆睡觉去吧。”
“不要,我不在林老师睡不着。”虽然我知道我在他也睡不着。
不过,还是起身和医生一起往回走。
“林之校。”
我回头,已经进了办公室的人又走了出来,递过来一条巧克力。
“谢谢。”在这个时候,没有长篇大论的安慰或者危言耸听,只是浅浅地微笑。

2009年5月28日
早上查房,林老师看到顾医生,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回家。”
“你两天没有进食,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家?”
“我要回家。”
“要等你的血检报告。”
“我要回家。”就这四个字。
顾医生抬起头:“自己能下床么?能走路么?”
“能。”
“走给我看看。”
“……”萧瑟了。
“如果你指标不合格,又继续吃不下去的话,我只能建议给你挂脂肪乳补充营养了。”
“我不挂……”
顾医生完全无视,向我们点头告辞。
林老师委屈地皱着脸,在我们面前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遇到了完全不买他帐的医生。

2009年5月30日
连着三天的脂肪乳挂下来,化疗反应渐停,林老师的精神略微恢复。
我端着水杯去电梯间,隔着玻璃向外望去。下午四点多下了一场雨,湿气还未退去。记得曾经看到过一句话,任何城市,从低处看,都是平凡的,从高处看,都是美好的。即使再简单的路灯,在湿润的空气里氤氲成一片,都能透出一种安静来。我正嗅着被雨水洗刷得清新了许多的空气——
“你爸爸怎么样了?还吐么?”
我惊奇地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白袍男人:“顾医生,你今天又值晚班?”
“同事端午回家,和我调了一下班。”
两个人无声地看了一会儿街景,他走开去打电话,声音很低。我半眯着眼睛,被窗外拂进来的空气浸润得都有些睡意的时候,一只手机贴到了眼前。
我看看屏幕上正在跳动的通话时间,再看向举着手机的医生,他只是朝手机抬了抬下巴。
我接过,屏幕上还留有他的温度,让我一时间有些无措:“喂?”
“姐姐!”
“原来你的全名叫杜文骏。”
我看到医生脸别向一边,笑了,赶紧尴尬地补了一句:“儿童节快乐。”
“……”
好像更尴尬了。
我看看医生再看看手机,突然反应过来:“快考试了吧?”
“还有一个礼拜。”
我抓抓头发:“在战术上藐视敌人,在战略上重视敌人,祝你早日取得抗战胜利。”就急忙把手机还给了医生。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医生笑了笑才道:“好了,看书去吧。保持正常作息,不要开夜车,平常心迎考。”

2009年5月31日
经医生们讨论,林老师的化疗反应过大,身体耐受性过差,此次化疗结束后先暂停疗程,回家调整一段时间后,再继续下一步治疗。

2009年6月1日
上午,我先行一步离开了医院,回学校论文答辩。
小羽抱着我蹭了半天(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什么格外黏糊我),直到我答应下次来给她带好吃的她才松手。
我没有见到顾医生,他查房都没赶上就去准备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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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你反正是不会顾虑我的心情的。
(那会儿我怎么顾虑你的心情?况且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

 
 

14、通透

2009年6月30日
中药介入治疗一个月后,林老师气色渐好,体重见长。
这天,从市医院回来,娘亲一进门就忙着炖汤,叮嘱我给医院打电话上报指标。值班电话拨过去。
“喂,您好,这里是胃外科。”熟悉的男中音。
“顾医生好,我是林之校。”
两个人相当官方地你来我往,一直到快结束,对面才不经意地说:“对了,杜文骏成绩出来了,过线19分。”
“很不错,恭喜他。”
“我会转告他的。再见。”淡淡挂断。

2009年7月4日
在我成了一名合格的毕业生之后,我又成了一名合格的无业游民。之前娘亲一直以为我考的是和本科专业相关的研究生,结果看到通知书的那天东窗事发。她相当不待见地质这个专业,开始对我冷暴力。水深火热之中,我接受了三三抛出的橄榄枝,去给她当煮饭婆,她在X市成了一名光荣的工程师。
晚上洗完澡,两个人一起窝在床上,三三突然八卦心起:“校,你现在开心不?”
“挺开心的啊。”
“像一个在单相思的人不?”
“……”
“你和那顾医生怎么样了?藏藏藏,藏什么藏?我对你手机没兴趣。”
我望着天花板:“就正常的医患关系。”
“然后呢?”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的姑娘啊!”三三弹起来,“别告诉我你喜欢一个人就这么看一看就完了。”
“啊……那不然呢?”
“想方设法在一起啊。”
那个时候,我是真没想到那个层面上去。只是单纯的觉得看到他心里高兴,别的,别的就没有了……
“爱情,是一种强烈的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向往。就是你希望未来的日子与其相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三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你这种喜欢,和喜欢一幅画喜欢一个花瓶有什么区别啊?”
“哦……”
三三突然狐疑地转头:“那医生对你有意思不?”
我严肃地摇头:“没有。”(相当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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