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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烟总有花-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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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宁把茶端到邵雪瓯面前。
“他也照顾我。”
邵雪瓯摇头:“这孩子到底是娇惯大的,大四的时候闹着辍学去北方发展,整天跟着小岳那帮人跑牧场给人饮料厂饭馆的开发什么新原料,我是闹不懂他在忙什么,最后回来得了急性肠胃炎。治好了还没休息几天,又去给电池厂汽车厂做新业务,就没去挂靠个事业单位让他爹娘放心。好在和你结婚以后,他开了公司,不然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他妈妈可是要急死的。”
“别人只送一辆小汽车给他,还真够小气的。”蓝宁做一个抱怨状,她想,按关止的身份背景,别人若是要送车,绝不会选送这一款。
邵雪瓯告诉她:“他说这车用的什么新材料?我以为他就是试个新,不过也用这么多年下来了。这孩子念旧。”
蓝宁正看着邵雪瓯,没想到老太太眼神一转,对住了她,笑得别有些深意。她不知怎地,脸面竟然发烧。
“宁宁,你是了解关止的。”
了解吗?或许。
蓝宁从包里拿出本周的时尚周报,正面正是“叹为观止”栏目那一页。
关止这回写:“男人找不到好借口换车,便会想,座驾好比小老婆,小老婆总是新的好,于是男人们便心安理得换了车。不换车,因为这个小老婆各方面条件符合自己需要,没有换的必要。”
他的理论总归一套套,不过至今不换车,在他玩的那个圈子内,确属另类了。连他的堂兄都看不过眼,一齐出去耍乐时,便要强调:“关止,你还是来搭我的车吧!”
关止竟还能脸皮老厚,自嘲:“我这是艰苦朴素!”
蓝宁想,关止有时候把日子过得太过得意了。这样比较好,能比她轻松。
所以,她对邵雪瓯讲:“所以也没我照顾他这一说,互相照顾,互相照顾。”
邵雪瓯挺满意她的回答,执起她的手讲:“来尝尝我的肴肉。”
蓝宁欢悦欣然,跟随邵雪瓯去了店后的简陋小灶间。
邵雪瓯原本并不怎么会烹饪,她所会的,也是万则萱手把手教会的。
就是在这间不足五平米的小灶间,蓝宁看着外公教邵雪瓯把猪蹄膀逐一剖开剔骨,剔透地放在砧板上,均匀洒上硝水,再把香料揉匀。
耐心,细致,温柔。
蓝宁便也平下心气,只是看着他们,不能够再作打搅。
外公说:“硝水其实对身体有害处,不能大量食用,分量要恰到好处,才能腌制出可口肉肴。”
他把整个烹饪过程写了下来,除了给邵雪瓯,也给了时维一份。
那时候他已经加入时维组织的那一个中国菜专家团,学西餐烹饪,把中餐烹饪步骤流程化。
这些功夫都是一时半刻外人看不到的,也不会立刻变成生产力的,更不是什么辉煌的大事业,而且还琐碎磨时间废精力,但是外公答允下来以后,做了一个兢兢业业,一直到最后一刻。
蓝宁念及此,眼眶就要湿润。
邵雪瓯夹起一块肴肉,请蓝宁品尝,边讲:“我以前总不会干这些,你外公教了我不少,但只会做这一两样。别笑话我,我不像你们年轻人了,记性好。”
蓝宁又笑起来,不让老太太看清自己片刻的感伤。
外公曾经讲过,她学烹饪学的好,主要因为记性好,而且认定一种准确方式就不愿轻易改变。她就是这么一条道能走到底的风格。
蓝宁看着邵雪瓯对待烹饪这么认真的模样,又心酸。
她仔细品尝了肴肉的味道,提了些意见。因为邵雪瓯的硝水配比不甚合理,口味偏柴。
邵雪瓯闻言笑道:“你外公的一手好手艺都亏得了你。”
蓝宁也笑:“我只是三脚猫,上不了大台面的。”她就手熟络地从灶台旁的矮柜中抽出白纸,问邵雪瓯,“奶奶,你让不让我上小台面?”
她是试探地问一声的。果然邵雪瓯迟疑了,不过老太太看她的样子很是活泼,眼眸晶亮,全是期待的神气,不忍拂意,便讲:“你有什么主意就听你的,在灶台上我比不了你们祖孙。”
这才令蓝宁心生喜悦地定下来,刷刷刷写了一张菜单下来,大多是淮扬菜,里头还夹了几道顶有名的东北菜,有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和烤羊排。
邵雪瓯捻纸戏看,眉宇微锁,蓝宁静待,只等她说“好”。她果然是说“好”,把纸一放,讲:“你们这些孩子——”边说边摇头。
等关止抵达,蓝宁已经简单做了几样小菜,和邵雪瓯摆了桌台。
蓝宁把写好的菜单递给关止:“喏,你去买材料。”
关止扫一眼:“你会烤羊排?”
蓝宁摇头:“没器械没材料,不会。”
关止正要藐视她,但是她开口:“张北坝上的羊肉很好,鲜美无膻味。景阳春有烤炉吧?”
“得,我解决羊肉,你自己找老梅去要烤炉。”
蓝宁笑意盈盈,颇为自得:“老梅说了,这道菜他无偿赞助。”
关止拍拍她的脸:“行啊,老婆,都学会敲竹杠了。”
那头邵雪瓯听见他们说话,便插口说道:“代我谢谢小梅。他的事业做的愈发大了,是个能干人。早几年关止和他做工厂废寝忘食,我还历历在目。可见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话让蓝宁心底隐藏的好奇全部生出来,她问关止:“你前几年到底帮老梅做了什么啦?”
关止转个身:“背上痒,帮我挠挠。”
蓝宁一把拍过去。
饭后,邵雪瓯例必要到她的房间里头给紫砂泥洒水。蓝宁也有件正经事情咨询她,便跟着过去。
灌着紫砂泥的是一米多高的老缸,上头蒙着土布,里头的泥是有百多年的陈年老泥,经过岁月的锤炼,变得糯而韧,历久却不朽。
这是邵雪瓯从关家带了出来的。关止说她会制紫砂壶,蓝宁却没见她制过,只每日用水洒泥,养着这缸老泥。
蓝宁要请教的正是同邵雪瓯的所长有关。
她拿出一叠资料,正是下午周秉鑫传给她的,她习惯接手项目之后,先对项目中的细节做一个了解和确认。这些文物藏品里头,有几只颇有些年份的茶壶茶杯,蓝宁特特拿过来向邵雪瓯请教的。
邵雪瓯戴了老花眼镜逐一看了,果然大多她是知其掌故的,一一说给蓝宁听,蓝宁认真记录下来。
只是她看到最末一张图片的时候,沉吟半晌,夹着老花眼镜,仔细瞧了一遍,又瞧一遍。
图片上的紫砂茶壶泥色纯正,骨骼匀亭,通身做海水波浪纹,壶底处摆出龙尾,自然勾勒成为壶柄,龙身隐于海水之间,却婉转而上,由壶盖的祥云图纹之中伸出。壶盖内钤阳文楷书“大亨”瓜子形印,壶底另有三四条纹勾勒。
这只壶名为“潜龙飞天”,龙首出于祥云,却双目炯炯向下望去,神态栩栩如生。一只小小紫砂茶壶端的是气象万千。
蓝宁以为邵雪瓯对这只茶壶也许不是很了解,便解释:“资料中说,这只紫砂壶出自清代名家邵大亨之手,和他的‘鱼化龙壶’本来是一套。但是这只多了皇家气韵。”她是事先也做了初步的了解的,也把自己的不解一并讲了,“不过按照资料中对邵大亨的介绍,以他淡薄名利,刚烈孤傲的性格,不太可能会作出这样趋炎附势的作品吧?”
邵雪瓯认真看着,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指尖是微微抖颤了。她指着壶底那一处问蓝宁:“你看这像什么?”
蓝宁拿到资料便忙着收集材料,对图片细节并无细致探究,此时邵雪瓯提了,她也就仔细看了,先讲:“是装饰图纹?”
“邵大亨的作品从没有废笔。”
蓝宁再仔细瞧,渐渐就吃了惊:“像地图。”她辨认,用手指跟着图纹描摹,再问,“不会是世界地图吧?”
邵雪瓯说:“是海洋地图。”
“那时候就有海洋地图了吗?”
“不要小视古人智慧。”
“呵,那这只壶真是‘潜龙飞天’了。”
邵雪瓯又问她:“你看这条龙看的是什么?”
妙处便在龙的眼睛,实在是点睛之笔,光从照片中,蓝宁就能看出龙目正视的是壶底方位。
“这不是‘潜龙飞天’,而是‘混蒙顿开’。”
“中国龙看世界?知道了世界的方向?”蓝宁凝视图片,喃喃讲,“这条龙,很谦虚。”
邵雪瓯却也失神喃喃:“没有想到这只壶真的在日本。”
蓝宁乍听,有些思疑,她看向邵雪瓯,寻求答疑。
邵雪瓯放下手中照片,先叹一口气,然后娓娓讲述:“当年你外公家的万字斋是城隍庙的百年古董老店,颇有一些珍品。这‘混蒙顿开’原是我祖上遗留之物,后来家道中落,我父亲托付给你的曾外祖父找一个买家。那时候的古董界有卖内不卖外的规矩,一般文物出手也是要卖给国人的。但后来行内都传说你曾外祖父私下卖给了日本人,因此解放后被告成了汉奸罪。你外公四处奔走,到最后却只讲了四个字‘罪有因得’。他从此不继祖业,安心学了厨子。他说他心里有愧,把国宝轻易就贱价卖给了侵略者,当年他的伯父为保一张鉴真大师的字帖牺牲在日本人的魔窟里,他和他的父亲却保不了一只‘壶王’做的紫砂壶。”
十三(下)
归程之中,蓝宁一直郁郁,神情沮丧,像霜打的茄子,整个的都蔫了。
关止不是没发现,到了家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洗了一把澡,回房沉思。
这实在是一件让她心浮气躁又脑沉如撞钟的讯息,她不曾想过手头这宗生意会这么巧合牵涉到自家,她更想不到这件展品的背后,有这么一段乱成麻的痛楚愧恨的往事。
当时她问邵雪瓯:“我们能不能买回来?”
邵雪瓯摩挲着图片,讲:“邵大亨的掇只壶先前的拍卖价至少在两千万元以上。”
蓝宁到家上网仔细查了邵大亨的资料和他作品的拍卖价格,愈看愈闷愈生了一种不知所措的烦躁感。她要拿下这件项目的雄心顷刻之间全部化为乌有,一脚踏空,且还顿生懊恼和憎念。
她趴在笔记本电脑前猛揉太阳穴。
这是实实在在的无能为力。
这一段遗憾,怕是要逾百年了。
而她接手这样一重工作,不是不尴尬,不是不愧疚,甚至,不是不屈辱的。
此等感觉一生,蓝宁几乎立刻就想要下一个决定。她坚定地把文物的资料折叠起来,放进提包的最底层。
她在第二天就摇了回电给周秉鑫,这边说话一客气一推搪,对方就话头醒尾,直截了当讲:“老同学,你有什么想法明刀明枪讲吧!”
蓝宁也便坦率说:“这些古董,在本地展出,虽然由头可以讲的很漂亮,但实际上我心并不能安。”
周秉鑫在电话那头沉默,再说:“我明白,看见自己家的东西变成他人家的,当然不能好过。执此物者是主人,百多年前我们是主人,当中屈辱不去提它。我见到那些东西,心上不是不蒙尘的。但是私底下又想,许多珍品,国人都没有见过,让他们开眼,也未必是坏事。”他说着笑起来,“你当我是给自己找借口吧!”
老同学的自嘲和坦荡是蓝宁始料未及的,而且,他尊重了她的想法。这令她惭愧,实是小觑旧日同学。
周秉鑫还讲:“我也向公司提建议了,这一次做活动会隐去收藏者名单,免得诸多尴尬和不快。但,蓝宁,我尊重你的决定。公事归公事,我们还是老同学。”
蓝宁在这头重而又重地点头。
她用十几分钟整理了一下文物展的资料,同罗大年的秘书预约了一个时间,预备向罗大年做一个简单的解释,以便了却此事。
但罗大年听完她的叙述以后,还是用一个微笑的面孔,看牢了她,看了好一段时间。
罗大年这个人,天生笑面孔,开心生气都是一个神情,人人都以为他是好脾气,个个同事都不会对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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