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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烟总有花-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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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情愈加重地步出了病房。
邵雪瓯随即进了门。
蓝宁为他们关上门的时候,看见邵雪瓯在关山病床前蹲了下来,轻轻叫了一声:“老关!”
关山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邵雪瓯听好了,赶紧从床头柜里找了一只杯子出来,又拆了一包棉签,在杯子里倒了水,把棉签浸润在水里再拿出来,挨在关山那两片惨白的,好似秋天枯叶般的嘴唇边。
一滴一滴清水流进垂危的关山口中,蓝宁的眼泪也一滴一滴流下来。
关止杵在窗前,抬头望窗外明月,月光冰凉,如同冰霜一样罩在他的身上。
蓝宁心头一酸,定睛看,关止眼里好似蕴了泪。
她装作不曾注意,但是拣了离开关止最近的地方坐下。
关山在清晨第一抹晨曦透出云层的时候过世,虽然这该是万物苏醒的时刻。
邵雪瓯平静地向在场的亲人们宣布了这个噩耗,王凤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关止一动不动地站着,在这个夜晚,他一直站立着。蓝宁没有劝他坐下。
他好像在消化邵雪瓯的消息,呆呆看护士们将白布盖上关山的脸,怔愣一刻,腿动了一动。蓝宁把手伸过去,放到他的手心里。
关止握紧了她的手,蓝宁也紧紧回握住他。
仿佛如此,两人便有扶持的力量,把这一难关强渡。
蓝宁横手抱住了关止的腰,眼却见着一直坚强自若的邵雪瓯,缓缓坐了下来,用手捂住面孔,眼泪从指缝流出来。
关家的小洋楼也是一夜之间萧条了大半,又兼挂了白幡,更为凄清。昔日那些热闹同繁华,已然杳无痕迹。
王凤在夜里把蓝宁叫到房里商议。
“关止明日白天还得去公安局配合调查,张局已经够通融了。奶奶今天又犯了血压高,这上上下下的事情—一”王凤为难地瞅了蓝宁一眼。
蓝宁看得出来,这是无助时候求助的目光。她心里很软,也很痛,但必须压下来,因为有新的任务到了肩头。
她说:‘爷爷的葬礼会做得妥当的。”
王凤嗫嚅了一阵,愁眉深锁道:“这是爷爷的最后一件大事,他生前是那样的人物,威名赫赫,子孙满堂,身后却只有关止一个男孙送行,还有几个被关在监牢里。这太——”
这太凄惨,太悲凉,太寒酸。
蓝宁在心里将王凤隐去的话说完。
王凤又说:“爷爷刚病的时候,还有人送花,后来庆国他们被送去北京,连送花的人都没了。”
这才是最严峻的现实。
人走茶凉,从来真理。当年的关家会做事、人面广、名声响,故而亲戚多朋友也多。如今情势急转直下,还有缠身的官司预示着未来日子里数不尽的麻烦,真真是个树倒猢狲散。
不能责怪严峻现实,蓝宁劝说自己先体谅这一份不得已的世情冷漠。
她握住王凤的手,下了一个保证:“妈妈,您太累了,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办。”
蓝宁讲完,安顿王凤入睡,出来路过关山原来的房间,邵雪瓯如今睡在里头,门半掩着,里头黑暗一片,邵雪瓯应该已经入睡。
蓝宁随手要把门关上,突然邵雪瓯说:“别关,这是家里,睡在家里我安心。宁宁,你也快去睡吧。”
蓝宁答应了一声,便将手缩了回来。
她回到关止的房间里,关止不在。她又去了关山的书房,关止果然坐在关山的书桌前,望着那紫砂茶壶发怔。
他对蓝宁歉然道:“你累了,谢谢你。”
他眉眼之间也有劳累,还有伤心,蓝宁不忍催促,她只嘱咐:“你也累了,早点睡。现在你可不能垮。”
关止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前,拥抱住她,力量大得快要让她窒息。
原来他这么伤心。
蓝宁也紧紧回抱住他,低唤:“关止。”
关止的声音埋在她的肩头:“小时候爷爷只会揍我,命令我,我对他的话一向不以为然。原来我错得离谱,从来没有想到过爷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蓝宁没有说话,只是同关止紧紧拥抱。
她在心里命令自己,需要强打十二万分的精神,帮助关止,乃至关家,一起越过这道坎。
连日来的照料病患,料理关山身后事,让蓝宁精神憔悴不少。王凤在邵雪瓯跟前讲了一句:“蓝宁性格沉实,是很好的。”让蓝宁百感交集。
蓝森同万丽银心疼女儿的劳累,自告奋勇到关家帮忙起关山身后事宜。
三奶奶感激地对万丽银讲:“蓝宁妈妈,我替关家谢谢你们,这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你们肯来帮忙。”
万丽银连忙摆手:“都是自家人,说是什么两家话?”
蓝宁只想拥抱母亲。
只是关止还得配台公安部门的审查工作,白天必得去市局报到,似乎还有没完没了的后续。好在岳平川过完了审查的手续,得了些空,见关家没有男人照应,代替关止到关家搭了把手。
蓝宁很是感激,岳平川却豪迈说道:“就关奶奶和关阿姨哪里顾得过来?你又要上班。反正我如今白天闲了,过来帮个忙是关止的兄弟道理。”
晚上王凤对关止讲:“你这朋友竟比有血缘的讲道义。”
关止淡笑:“妈,不提这事。”
最大的一个难题是关山的葬礼。
邵雪瓯和王凤无疑是希望关山的葬礼能够生荣死哀,这是关家当前最最紧要的大事,惟其如此,才能为关山卸载关家子孙加诸在他身上的屈辱,恢复他的荣光。
可是现实却如此艰难。女人们毫无头绪。
蓝宁一直没有把王凤和邵雪瓯的心里期待同关止讲,王凤和邵雪瓯也没讲,也许都不想关止烦恼之上再添烦恼。
而蓝宁的意愿是,自己来替关止担上一担这重责任。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替关止着想,但心内就是觉得应该为关止这样做。
她先同三奶奶商量:“爷爷的葬礼,我们该请哪些人来?”
三奶奶是关家老保姆,服务几十年自然是清楚关家的人脉,但就因这清楚,才更明白现状。她面有难色,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
蓝宁懂她意思。
不管关冕父子以及关庆国定案或不定案,已把这一层尘土完完全全洒到关家门楣上头,现在谁还会对关山的葬礼趋之若鹜呢?连带同关止合伙开公司的岳平川都被兜进这桩事件中惹到官非,他人看在眼内,为保清白,都怕是避之不及才对。
三奶奶没答便等于答了,关家这白事人情上头,不得不被上演一出世态炎凉。
王凤也好,邵雪瓯也罢,蓝宁都不想让她们再为这个事情烦心。
王凤本已经决意离开关家,但在这风口浪尖坚决不离不弃,已是尽了她最大的力。
而邵雪瓯经历了两位丈夫的离世,年事也高,再没心力去想方设法。有一日蓝宁还看到邵雪瓯在关山的书房落童地整理老人的旧相片。
她凑过去一同整理。
不少照片是黑白旧照,邵雪瓯——同蓝宁讲解。
关山年轻的时候,和关止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眉宇之间更英武更粗犷。年纪小小,就扛着够他人一样高的长枪,手里缴获了日本兵的武器。后来人更大了点,同关止的相貌差异就更明显了,方脸刚正,在抗美援朝的前线检阅部队。还有一张是他腿上绑着纱布,被战地记者偶然拍下。
这些旧照蓝宁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认为照片里的军人勇敢、正直、果断,还为祖国和民族在奉献。所以她只觉得这照片珍贵,一张一张捧在掌心仔细瞧下来。
最后一张是关山和邵雪瓯的结婚照,英武的军人同美丽的女学生,怎么看都是匹配的。
邵雪瓯拿起来看了好半天。
她说:“当初拍这照片的时候,我是不情愿的。”
蓝宁放下手中的照片,这是她头一回听到邵雪瓯述说她的情感,她要虔诚地去倾听。
“可是过了几十年,他体谅我,尊重我,照顾我、爱护我——我不是不知道的,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
邵雪瓯的泪落到了照片上,晕开,又滑落。
蓝宁默默将这些照片收好,一张张照片像落幕的纪录片,被收叠起来以后,记录了一个老人一生的辉煌。
她突然有了个主意。
蓝宁还是同三奶奶商量了这个主意。
三奶奶听后蹙眉:“会不会又太高调了?”
也不怪三奶奶有这样的想法。蓝宁的主意是为关山做一个事迹展板,将这些旧照片按照年代排列组合,放在灵堂。
蓝宁解释:“这是一个老战士的葬礼。”
三奶奶问:“哪里请这么多人来呢?”
是的,如果没有人,任何布置都属枉然。行动可以部署,最难计划人心。
蓝宁静心思忖了一个方法。
她先找了先前皮影戏的演出公司,同他们沟通了一番,接着又打电话给陈思,请她代发讣告。
最后的亲属名单内,仅邵雪瓯、关怀一家、王凤、关止夫妇、关都母女。除掉嫌疑人等,关家仍有清白人在世,应当能够支撑起这个葬礼。这样便能告诉关家抹不下面子通知的亲朋友人,关山出殡的时间。
陈思用邮件回复了发刊的版面,蓝宁有了这个鼓励,又给晚报和早报的媒体朋友打了电话,都得到肯定的答复,有一个相熟的还问:“你可以找严宥然,你们不是同学吗?”
二十四
蓝宁为了专心料理好关山的出殡,向罗大年请了五天假,罗大年责无旁贷把“利华美洁”的项目接了下来。这样蓝宁也放心,相信罗大年同公司的团队可以处理好。
她想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多与关止在一起。
关于关止的调查基本快告完结,就在今日早晨张勇亲自来寻关止,讲:“刘失达在监狱里自杀了,不过抢救及时,他想和你通个视频电话。”
蓝宁把手按在胸口。
这位企业家,原来还是重身前身后名的,但已经踏错,如何再留清白在人间呢?
有时并不是世事的无奈,而是人心的转移。
关止跟随张勇离开,一直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一身疲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假寐。
蓝宁是起身倒水的时候发现关止独自坐在黑暗里。
她扭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然后倾身坐到关止的身边。关止把她抱搂,带到怀里。
蓝宁先把关山葬礼的策划讲了一遍,关止说了一声“好”,亲吻到蓝宁的眉心。
这吻带着感激,关止没有想到蓝宁花费这么缜密的思维,维护关家的名誉。
这些日子以来,蓝宁一而再地令他感动,连母亲都暗地里对他说:“看看庄惠,再看看我们的蓝宁,真是福气。”
蓝宁便是如此,重情义,担重责。她将关止妻子的角色做得这么好。
蓝宁承受着关止的亲吻,只觉得眉心的温暖缓缓释放到心头。她把头轻轻靠到了关止的肩膀上。
关止说:“刘董被抢救回来了,不过他在自杀之前留了一张遗书提出要求,希望‘童梦’的董事会能够接受他的任命。”
关止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信纸递给蓝宁,蓝宁拿到灯下细看。
刘先达写的话不长,不过一句:“我希望董事会决议,聘请关止为‘美达’的首席执行官,将‘美达’的事业继续下去。”
关止没有同蓝宁讲的是,当时张勇将这张字条递给他,他第一个反应是拒绝。
张勇严肃地说:“首先,犯罪嫌疑人是谢东顺,不是‘美达’,你不必第一时间撇清;再次,‘美达’是一个优质的企业,刘先达等人的所作所为没有摧毁‘美达’,但‘美达’需要新的管理层,把事业继续下去;第三,刘先达经过这么多年的上下钻营,虽然最后自尝恶果,但是在他身边这么多人里挑中你去背烂摊子,算他最后还是有觉悟的。”
他拍在关止肩头,对这位子侄辈说:“国家开放以后,进来的诱惑太多,要聪明人不受诱惑,开始变得困难了。不要说兼济天下根本不可能,连独善其身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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