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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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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比试的胜负争论不休,不过没宗阳书院什么事,众人争的是箫和琴强中更有强中手,谁更胜一筹。
结局嘛,平手。除了筹委会,大家皆大欢喜,连宗阳书院的观众们也兴尽而返,虽说装了一肚子高雅音乐,也没见谁少吃一碗饭。
然后比赛第三天的“射”项目,对苏蕴明来说,更是一点悬念没有,她干脆就没去看。
薛敦颐的信又来了,问了上次她想为宗阳书院出一本校刊的事情,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将校刊如何征稿、审稿、编辑、印刷、发布各步骤都细述了一遍,又谈论校刊对于言论扩散的意义,甚至提到了报纸。
这是她第一次向薛敦颐这位思想超前的古代知识分子提到报纸,她有预感,大哥会对这样新兴事物感兴趣,而一份在大圣朝发行的报纸,或许是她唯一能在有生之年做到的对这个世界的改变。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哪怕走一步也好,只要走得稳,只要后来者不断,便总有到达终点的一天。
她一封信从早上写到傍晚,出小院去寄信时,才知道宗阳书院又奠了底,北狄拿到第一,南襄虽然射术不怎么样,胜在身姿风流,硬是靠男色抢占第二位。
宗阳书院接连被剔了三个光头,筹委会恼羞成怒,乘着第三天休战,全体成员便被叫来草堂开会,一堆臭皮匠胜过几个诸葛亮,誓要商量出个必胜的办法。
事实证明,一堆臭皮匠胜过几个诸葛亮是个伪命题。
筹委会全体成员在草堂内坐了半天,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茅房跑了一次又一次,别说必胜的办法,连馊主意都没有想出一个来。
苏蕴明尤其难受,她人瘦,屁股本来就没什么肉,当着一堆老先生还必须坐有坐相,这半天坐下来,屁股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无奈之下只有东张西望胡思乱想,这种时候她倒盼着陈旸来英雄救美,可惜皇帝从第一天“礼”项目的比试后就深居简出,据说内阁派人千里迢迢送来这些天积压的奏折,皇帝的命也苦,天天窝在房里批奏折。
“院长,老朽有话说。”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草堂内的安静,各位筹委员成员忘了装死,连忙看过去,却是那天在山门前露了脸的陆老先生。
陆老先生穿着一身团花富贵蝙蝠图案的绸衫,依然是童颜鹤发的好相貌,不像老学究,倒像山下面的富家翁。他顿了顿,见满室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得意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苏蕴明这时候走神想了想他为什么没有胡子),道:“南襄、北狄虽为弹丸小国,但倾举国之力,也非是我宗阳书院区区一家书院所能抗衡,这胜负之间,天下有识之士心里都有数。”
这是大实话,众人都点了点头,宗阳书院虽然号称大圣朝第一书院,但毕竟也只是一家书院,人家在全国海选顶尖人才,你在书院里选,就好比北京大学男子篮球队与中国国家男子篮球队的差距,输了才是正常的。
“说是这样说,”坐在陆老先生下首的另一位老先生,苏蕴明记得他姓安,安老先生忧心忡忡地捶了捶自己的老寒腿,道:“毕竟圣驾亲临,这样接连输下去,皇上面子不好看。”
皇帝年轻,在世人一贯的认知里,年轻就一定紧跟着气盛,还引申一点,就是输不起。
众位老先生一阵长吁短叹,说到底都是皇帝添了麻烦,苏蕴明忍着屁股痛,眼观鼻鼻观心,动都不敢动。
“老朽有个办法。”陆老先生又道,大嗓门儿再一次力压全场,连朱院长都目光炯炯地望过去。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再接着输下去,至于最后的结果是赢是输也顾不得了。”陆老先生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几案,压低声音道:“明天的项目是‘御’,非我宗阳书院所长,但后天的项目是‘书’,要论书法,年轻一辈中,谁能比得过诸神童?”
他那嗓子就算压低了也是响彻全场,老先生们齐声应和,那是当然。苏蕴明倒也听过这位诸神童,年仅十八岁,据说小时候从握得稳笔就开始练字,而且左右手皆能书,左手写魏碑右手写行楷,到十五岁一笔行楷就颇得王右军的真髓。像这样的天才,不出意外的话,早晚都会开创出自己的书法流派。
安老先生充满了捧哏精神,当下又问道:“您的意思是,把‘书’项目提到‘御’项目之前?”
陆老先生颔首微笑,大有“孺子可教”的高人风范。幸好他还没忘了最后拍板的老大是谁,朝朱院长拱了拱手,道:“老朽浅见,不知院长意下如何?”
朱三宝能够担任院长这等行政管理职位,就意味着他内里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迂腐固执,那么“真”君子。他只沉吟了片刻,伸掌击在几案上,抛出一个让苏蕴明差点惊跳起来的单字:“干!”
雨越下越大,窗下“扑朔朔”一阵响,像是避雨的雀儿被惊得飞了起来。

诸神童(这章完)

老话说得好:“流氓其实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宗阳书院各位皓首穷经的老先生耍起流氓来,两国踢国团也只有甘拜下风。
“御”比赛的当天,使团正副团长同时收到噩耗,随他们远道而来的数十匹良驹有点迟钝,晚了几天才发觉自己水土不服,昨天夜里拉肚子拉到腿软,没办法参加比赛。
宗阳书院当然也可以提供马匹,但这样未免对使团太不公平,筹委会各位老先生大义凛然地摇头,不公平的事情怎么能做呢!连想一想都有违君子之道!
为了将就使团,由朱院长拍板,将“御”项目推后,而把下一项“书”项目提前。至于选手们准备不充分会影响现场发挥这种小事,作为在“书”项目上具有传统优势的宗阳书院都不介意,南襄和北狄有什么资格发话?
于是,在比赛日的第五天,君子六艺的“书”项目顺利进行。
春雨依然下个不住,前两天还能看见的太阳也彻底被遮到云后,白天的光线也暗下来,隔着雨幕,三尺之外看什么都朦朦胧胧。
既然下雨,比赛改在室内进行,正好就是那天筹委会开会的陋室草堂。
苏蕴明撑着她那柄伞面上绘了一枝槐花的伞,慢吞吞地走到草堂前,书院内的青石板路在这些天雨水的滋润下长出了浅浅的青苔,布鞋踩上去一步一滑,她愈发不敢走快。
草堂的台阶下挤满了等待观战的学生,室内场地有限,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位置,也只能隔得远远地望几眼。
这样的情况倒让苏蕴明有些踌躇,她对书法是有些兴趣,但不过是自己自娱自乐,对流派大家什么的都了解得不多,要让她品评一幅字的好坏,也说不出所以然。既然如此,她何必要占一个名额,让真心喜爱书法的人反而看不到?
她转过身,便想回房再看会儿书。
“先生,”她刚走出两步,身后有人叫道,“薛先生哪里去?”
宗阳书院虽然前身是薛氏族学,现阶段在书院里姓薛的先生却仅有一位。苏蕴明脚步顿住,循声回头,却见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与她一样,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衫,因为身材偏瘦,长衫显得宽宽大大的四面招风,露出袖子的一节手腕也瘦,估计赶得上苏蕴明这个女子的手。但这样伶仃的一个人,却长了一张方脸,大眼睛大嘴巴大手大脚,这使得他颇像是后世简笔漫画勾勒出的人物,一眼看去充满喜感。
这样一个人,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所以苏蕴明立刻认出了他,这是她的四十八个学生之一,性格与外表一致,极有趣一个少年。她向他走近几步,微笑道:“是你呀,子敬,你也来看比赛?”
那少年一愣,像是她说了什么笑话般咧开大嘴笑起来,露出两排方方正正的大板牙,他笑的时候带着“呵呵”的气音,边笑边道:“先生……呵呵……您真会开玩笑……呵呵……我不是看比赛……我是来参加比赛的!”
参赛?苏蕴明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我倒忘了你姓诸,诸子敬就是诸神童?”
诸子敬更是笑得喘不上气来,道:“先生……呵呵……你不会今天……呵呵……今天才知道吧?”
四周听到两人对话的观众都哄笑起来,苏蕴明尴尬地陪笑了一会儿,所有人说起书法天才诸某都只管他叫诸神童,她哪知道传说中的人物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这也没有王八之气附体不是?
她一时又有些振奋,诸神童这样其他先生抢都抢不到的学生居然选了她的课,她的传道授业之路前途一遍光明啊。
既然今天的比赛有她的学生参与,她便不能置身事外,怎么也该到现场亮个相加个油。
诸子敬笑了一阵子,扯着她的袖子就往草堂上走,苏蕴明随他走上台阶,见他身上的长衫都被雨淋透了,头发上也洒满了细碎的雨粒,便斜过半边伞遮住他。
“不用不用,”诸子敬连忙将伞推回去,傻笑着搔了搔后脑勺,道:“我是男人,淋点雨怕什么,先生是女子,我娘说了,女人小日子的时候可淋不得雨,会生病的。”他龇着大板牙想了想,又问道:“先生,什么是‘小日子’?”
“……”苏蕴明默默地收回伞,淡定地爬她的楼梯。
“哎哎,”诸子敬充分发挥好学不倦不懂就要问的精神,追在她后面继续问:“先生您为什么不理我,是没听清吗?我刚问您,什么是‘女人的小日子’?我娘和妹妹都不肯告诉我,我娘还说,等我有媳妇了让媳妇告诉我,可我想着吧,大老爷们儿自己不知道的事还得问媳妇,多丢脸啊!先生您就不同了,您虽然是女子,可您是先生啊,先生什么都知道,何况这种小事……”
他一路叨咕叨地念个没完,引来眼光无数,苏蕴明脚下越走越快,围堵住草堂大门的观众被她如虹的气势震到,自觉地闪出一条道来。
她一步跨进草堂,眼光微微一暗,又是一亮。
室内的光线肯定比不了室外,虽然所有窗户都开着,依然是要暗上几分。原的陈设全都被搬空,只在正中间留下一张阔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诸般齐备,选的是市面上所能寻到的最好的文房四宝: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砚是端砚。一叠雪白的宣纸上还压着一个田黄石雕刻的蓄势待发麒麟镇纸。
不知是谁的巧思,在书案的侧方摆了两面三尺高的铜镜,正好斜对着窗口的光源,镜面折射的光线投过来,将书案周围照得比室外更明亮几分。
苏蕴明暗暗赞叹,古人虽然没有总结出系统的光学理论,却都是朴素的实干家。她还见过周旦如在格物课上利用铜镜制造无影灯,那家伙的奇思妙想也挺令人佩服。想到周旦如,她这些日子都没见他,似乎从使团到访开始,他便从无处不在变成无处可寻。
比赛尚未开始,使团和筹委会先到的各位都在草堂角落里等候,观众们也都自觉地不踏入中间区域,苏蕴明一眼掠过,连俞敏和方乾在内,倒有好几个她的学生,看来除了她这个糊涂老师,学生们都知道诸神童便是诸子敬,相约来为同学助威。
大圣朝师道尊严,几个学生恭敬地向她行礼,苏蕴明微微颔首,尚来不及寒暄,被她远远抛在后面的诸子敬堪堪追上来,人未到声先到:“先生先生,您还没告诉我‘小日子’是什么意思呢?您就告诉我吧,您看我这惦记着写字也写不好,到时候写什么都写成‘小日子’怎么办——”
苏蕴明闭眼、扶额、装死。她错了,她总算明白诸子敬这样的学生为什么会选她的课。她的传道授业之路……还很漫长……
俞敏是何等机巧灵动的人物,见苏蕴明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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