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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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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嘉靖一屁股坐到胡床上,从枕头处提起那柄乌木如意,在几上一敲:“陆炳你现在还害怕吗?”
陆炳侧过头去,寻觅着皇帝的方向,面上却露出了恬淡笑容。再不复先前的凄楚惶恐:“多谢万岁爷,臣现在不害怕了!”
“哈哈,哈哈!”嘉靖放声大笑:“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座土馒头,这话是吴士贞《石头记》里写的,今日送给你。刚才你不是说怕死吗,朕却不怕。你是朕最看重的臣子,也不许怕。人生百年,总有撒手而去那天。你我君臣威风了一世,怎么临到走了,却让人看不起?”
“是的,臣不害怕了,也看穿了。”陆炳也大笑起来,腮帮子上的潮红更加鲜艳,红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吴节知道这是陆炳的最后时刻,心中难过的同时,却对嘉靖大为佩服。
人死之时,总归对这尘世颇多留念,特别是王公贵胄,富贵了一世,更是对未知的将来充满了恐怖。
在现代社会有临终关怀一说,服务人员在病人死去前的那段时间都会给他调剂心理,务必让死者走得从容安详走得体面。
不得不说,嘉靖在调剂陆炳心理上是一个高手,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激起陆炳心底的那一颗雄心和倔强。
当然,这种手段实在是太激烈,也太另类了。
“不怕了就好,看穿了,……却不对吧。”嘉靖淡然一笑,手中的如意又在几上狠狠一敲,发出清脆的声响:“陆文孚,看你现在的情形最多还有一壶茶的时间好活,有话抓紧说。我知道你肯定要在朕面前漫天要价,你这一套,朕年幼时见识过,不希奇。”“好,既然万岁这么说,臣就斗胆说一句。臣死后,能不能让陆绎继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不能。”又是“当”一声,如意敲在几上:“锦衣亲军指挥使朕另有人选,官员任免乃是国家重器,可不是你所能插嘴的。还有,你死之后,你的儿子和孙子们可都是要服丧三年的,须辞去所有职务。”
“是,我就知道万岁爷不会答应的,陆阿大做锦衣卫南衙千户也好。臣接着说。”陆炳无声地笑了笑:“臣死后,子孙们肯会服丧三年。不过,陛下可以下一道恩旨夺情。”
“哈哈,你还是想保住你儿子们的职位啊,不准!”如意继续敲在几上。
“阿大不行,老二总可以吧……要不,陛下你就夺我孙儿陆畅的情好不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万岁爷啊,我的万岁爷!”
听到陆炳提起远在扬州的陆畅,吴节留了神。
“看来你最终的目的是想保住你的嫡孙啊!不准!”嘉靖冷冷地应了一声,又是一如意敲在几上。
吴节心中难过的同时,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笑。
这两人君不君臣不臣,眼见着陆炳就要死了,却像商贾一样在这里讨价还价。
“那就没办法了。”陆炳摆头叹息一声:“君心如铁啊!臣只能出下策了?”
“哦,你说。”
这大给是陆炳唯一的目的吧,先前之所以在皇帝面前摆出一副商贩模样,就是在为这最后一句做铺垫。
吴节也留意了。
陆炳突然吃力地俯下身去,奇迹般地从那堆书稿中找出一封信来,用手抚摩了半天,才道:“这封信正要发去扬州,臣已经招集陆家中的长辈们商议过了,已签字画押,只需送出,就即刻生效。臣想请圣上垂怜,准了臣这最后一个请求。”
嘉靖却没先去问这封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反吃惊地说道:“陆炳,你不是眼睛瞎了吗,怎么能从这么多书稿中将这封信挑出来,不会是假装的吧?”
陆炳慢慢直起身来,却道:“陛下慎言。”
大约是生命力正在不断流失,陆炳身上的汗水更多,额头上已有白气腾起。
这样的情形充满了喜剧效果,完全不像是在与弥留之人告别。
吴节忍不住想喊一声:要死人了,严肃点!
他插嘴道:“陛下,陆公是真的瞎了。目盲之人,耳朵却最精灵。此刻外面风大,清风入室,翻动书页,每本书的分量不同,材质不同,声音也不尽相同。普通人是听不出来的,但陆公却能分辨无误。”
陆炳将头转向吴节,微微点头。
嘉靖“哈!”一声:“明白了,这封信被风吹动的声音同其他书不一样,很容易就能找出来。吴节,不错啊,够细心的,细心也是一种才能。”
陆炳也微笑起来:“正是如此,陛下,臣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前所未有的受用,只怕是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他倒催起来。
嘉靖哼了一声:“你急什么,朕还没离开,你还不到死的时候。接着说,这是最后一个请求,如果没问题,朕就准了。”
“多谢万岁。”陆炳声音清朗起来:“今年过年,陆畅身为陆家嫡孙,竟无故不来京城给长辈请安,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带回。如此顽劣荒唐,不忠不孝的孽障,枉自批了一张人皮。我陆家族中长者公议,决定开除陆畅的族籍。陆爽,为逃婚,离家出走,致使我陆家家声大损,人人蒙羞。
上报顺天府衙门,一并开革出籍,从此陆家与这二人再无关系。”
“啊!”吴节惊得目瞪口呆。
“你果然是想保住陆家的一条根苗啊!”嘉靖提起如意,定在半空,良久,却顺手扔给了吴节:“朕心如铁,朕心如铁,却再下不去手,罢罢罢,准了!”
随即起身,大步走出房去。
一阵沉郁的歌声响起:“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知自私兮,贱彼贵;通人大观兮,物无不可。”
世界就是个大炉子′命运是烧火的工人′阴阳是燃料′世上的一切都象在炉子中被冶炼一样。
或如佛家所言:万物皆苦。
“陆公,吴节走了。”吴节忙拱手:“陆公……”
却见陆炳柱着拐杖站在门口,眺望着嘉靖远去的方向。
外面是星斗满天,那双已经瞎了眼睛里竟有亮光闪动。
也不知道是星光,还是泪光。
人却不动了。
PS:很不喜欢写这种情节,不过,还是避不开。陆炳在历史上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不能用一句话或者两句话来概括。本书也不想在此人身上着墨太多,就剪几个片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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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慌乱
在钟门房的带领下,嘉靖和吴节又走过弯弯曲曲的路,出了陆府。
夜已经很深了,嘉靖还在前面大袖飘飘地走着,且歌且吟,长歌当哭。
从筒子河那边吹来的春风带着浓重的水气,将一切都笼罩在这微润的氛围里。
那天上的星星依旧璀璨,闪烁在这一时空的北方天空。
浩瀚无极,日月为乘,阴阳为辇。
但阳春的气息却无处不在,河畔的杨柳已萌发新芽,让在夜色也带着清新淡雅。
这一片地势开阔,无论嘉靖如何长啸俄吟,却没有人过问。
“呜呼,呜呼!”
吴节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一向刚强得阴郁的嘉靖今日如癫如狂,直如烂醉之人。
这或许是他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吧?
“呜呼,呜呼!”
依旧在大声长啸,然后是放声恸哭。
古人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更是如此。仿佛只有喜怒不行于色,才符合人们的想嘉
如嘉靖这般大悲大痛,已不符合皇家的礼制。
良久,嘉靖才站定了,看着前方的河水出神。
“陛下。”
嘉靖缓缓转过身来,眼睛里带着泪光,眸子落到吴节手上的如意:“这柄如意是当年联进京继承大位时,文孚亲手所制。当年,文孚说‘厚媳’在安陆的时候你我兄弟相称,本以为就会做一世的兄弟。但只要一进正阳门,你我就是君臣。这把如意就送给你吧,。,联知道,他是在祝联万事如意。”
“万事如意万事如意,嘿嘿。”嘉靖随意地坐在河边的一根栓马柱上,轻笑:“世事哪能尽如人意自从做了皇帝,联与杨廷和父子斗,与夏言斗与满朝文官斗,与严嵩斗,现在又与文孚斗。这皇帝作得真累啊,竟一刻也不得消停!”
“人伦、感情,对一个皇帝来说,如此的没有必要又如此地奢侈,早知道如何,当年就应该留在湖北,做一个太平王爷也不错啊!”
他仰起头,看着头上的星空,面上带着一丝笑容,似是回忆,又如喃喃自语:“当年,联小时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被关在王府里不能出府一步,总想着,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又是何等的精彩……有一次,文孚和联偷偷地从王府跑了出去,在外面逛了两天。饿得实在顶不住了,去农家偷鸡结果被人发得……联被人一拳打肿了脸……陆炳却很不讲义气地跑了,这鸟人……”
嘉靖说起这段话来,断断续续,也没有重点。吴节只能侧耳聆,却不敢插嘴。
嘉靖:“后来,联和陆炳被抓回了王府,联毕竟是皇族,可怜那陆炳被打得皮开肉绽。经过那次,王府对联看得紧了,再没机会溜出去。再后来联就做了皇帝,再没机会远游。到现在回想起来,同陆炳偷跑出去的那几天,却是联这辈子唯一见过的世面。也因为挨过饿,受过冻,挨过打,联从此不再软弱,遇事从不退缩。”
“那次宫里大火,联给困在火场中,陆炳从过来背着联就向外跑。你猜联怎么说的?”
吴节没有回答。
嘉靖:“联说,陆炳你来干什么,联是真龙,天命在身,这样的火如何近得了身。”
“陆炳当时就掉下泪来,‘陛下啊陛下’以前在湖北臣就不光彩的逃过一次,这次,臣不逃了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正说着话,突然间,远处的陆府灯火大亮,然后是低低的喧哗声潮水一样涌来,因为隔得远,听不真切。
嘉靖好象意识到什么,猛地直起了腰。
吴节也是心头一紧,低声道:“陛下,陆钪……走了。”心中不觉微微发酸。
二人就这么呆在河边,任凭露水将头发和衣裳都打湿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陈洪快步走过来,一恭身:“万岁爷,已经确实了,陆炳已然去世。”
“知道了。”嘉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有两行泪水流下来。
须臾,才睁开眼睛:“玉熙宫维修工程贪墨一案,内阁和司礼监可有定案?”
吴节心中一震,猛地记起上次去司礼监值房是所看到的那一幕。如果没有猜错,此事定然是严世藩和李家父子相互勾结。
严世藩若因贪污被皇帝治罪,吴节自然是乐见其成。但李家父子是李妃的至亲,此案只怕会牵扯到裕王,到时候难免会让景王从中渔利。
首先这事同吴节无关,二则,吴节和裕王府本有渊源,也懒得过问。
却不想到,今日竟然在这样的情形中被嘉靖翻了出来。
陈洪回答道:“禀陛下,此事东厂已经查得清楚了,上报内阁和司礼监议论之后,已得出结论:玉熙宫维护工程共子空白银九十三万两,已尽数被工部营缮所所副陆轩贪墨。”
“啊!”吴节忍不住叫出声来,怎么可能,这事明摆着是严世藩和李伟父子所为,如今却诬陷到陆轩头上了。
陆轩已是呆子一个话都说不囫囵,在营缮所就是个摆设,说他贪污,鬼都不信。
嘉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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