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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作品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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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翡儿像是正和保险公司经理巨布伊先生有所磋商,后来她用这样几句话结束了谈话:“行,心肝儿,今天晚上,我很愿意。”随后,她独自用很快的步儿穿过沙龙旋起一曲华尔兹舞:“今天晚上,要怎么全行。”她高声喊着。

那扇门忽然开了,于是都仑伏先生出现了。许多表示兴奋的叫唤爆发了:“都仑伏万岁!”而那个始终旋着身子的拉翡儿快要撞倒在他的胸前了。他用一个怕人的搂抱紧紧地箍住了她,接着一言不发,从地上把她像一片鸟羽似地托起来穿过了沙龙,走到了靠里面的门口,终于在不绝的掌声中,托着他这一件活的包袱,向着那条上通卧室的楼梯上失踪了。乐骚挑逗前任市长,接接连连地吻着他,并且同时拉着他那两绺长须,使得他的脑袋保持挺直的姿势。她利用都仑伏的榜样发言了:“我们走,你照他一样做吧!”于是乎这个老头儿立起来了,整理过自己的坎肩,就跟在乐骚后面走,一面摸索自己的衣袋里的钱。

只有飞尔南荻和马丹陪着那4个汉子了,后来斐礼卜先生高声叫唤道:“我开香槟酒:马丹戴,请您派人取三瓶来。”于是飞尔南荻贴着他的耳门边儿向他说道:“你来引我们跳舞吧,可愿意?”他立起来走到那架在角落里睡熟了的老迈八音琴跟前坐下,奏出了一曲华尔兹,一曲从机器的肚子里哼出来的又像哭又像发喘的华尔兹。这个高个儿的姑娘抱住税务局长,马丹靠在华斯先生的两只臂膊中间;于是这两对儿一面旋着一面吻着。华斯先生从前原是一个在正式交际场里跳过舞的,现在表现出了许多优美的步法,于是马丹用一种自居于俘虏之列的眼光盯着他,用那种表示“默许”的,一副比言语更为谨慎又更为甜美的“默许”的眼光盯着他。弗里兑力送上香槟酒。第一瓶的塞子蹦地一下飞走了,接着斐礼卜先生邀请表演一场4人对舞。

这4个跳舞者,按照正式交际场中的方式来展开这场对舞,端端正正地,恭恭敬敬地,带着种种姿态,种种鞠躬和种种敬礼。

以后,大家开始喝起来。这时候都仑伏先生出现了,满意,舒展,喜笑颜开。他高声说道:“我不知道拉翡儿心里想什么,但是今天夜晚她是尽善尽美的。”随后,大家送了一杯给他,他一口儿喝干,一面喃喃地说道:“好家伙,只有这是点儿阔劲!”

斐礼卜先生当场奏了一曲活跃的波兰舞,于是都仑伏先生同着那个被他凌空托起脚不着地的犹太美人向前突进了。班贝斯先生和华斯先生又都重新用奋励的姿态起舞了。不时,舞偶中的一组在炉台跟前停一会儿来干一杯腾着泡沫的酒;于是这场跳舞不得不往下延长了,这时候,乐骚擎着一枝蜡烛把门推开了一半。她的发髻已经完全散了,披着一件衬衫,穿着一双便鞋,神色很现激动,满脸绯红,高声说道:“我要跳舞!”拉翡儿问道:“那么你的老头儿呢?”她笑哈哈地说:“他?已经睡着了,登时就睡着了。”接着她抓住那个躺在矮榻上无事可做的巨布伊先生,波兰舞又开始了。

酒瓶子早都空了:“我请一瓶。”都仑伏先生喊着。“我也请。”华斯先生高声说。“我同样请。”巨布伊先生表示了他的念头。于是大家鼓掌了。

场面组织好了,变成一个道地的跳舞会了。并且露绮思和佛洛娜不时很快跑上楼来,匆匆忙忙跳一转华尔兹,而这时在楼下,她们的顾客都等得不耐烦了;随后,她们都怀着满腔的懊恼,回到了楼下的咖啡馆里去。

在12点光景,他们依然舞着。偶尔,姑娘们中的一个退出了沙龙,后来到了有人去找她亲密地谈一会儿的时候,就突然发现男子们之中也少了一个。

“你们从哪儿来?”斐礼卜先生这时候正遇着班贝斯先生和飞尔南获从门口进来,就用闹着玩儿的口吻问。

“去看布兰先生睡觉来。”税务局长说。

这句话造出一种了不得的效力了;于是全体轮流,同着这一个或者另一个姑娘跑上楼去看布兰先生睡觉,她们这天夜间都怀着一种不可解的殷勤往楼上跑。马丹闭着眼睛装作不知;她和华斯先生如同调整一件已经商量好了的买卖的种种细则似地,在各处的角落里个别长久地谈了好些回的密语。末了,在一点钟光景,那两个成了家的人,都仑伏先生和班贝斯先生说自己都要退出,所以要算清他们的帐。店里这次只算香槟酒的价钱,并且每瓶还只算6个金法郎,而平常的价钱是每瓶十个。后来他们正因为这种便宜价格而惊讶的时候,马丹兴高采烈地向他们回答道:

“并不是每天都过节啊!”

一个诺曼第人

莫泊桑

写给波尔·阿勒克西

我们刚好出了卢昂市区,轻快的车子就在茹蔑日大路上急速地向前进,它穿过好些草滩;随后,为了要爬甘忒勒坡,那匹马才踏着慢步走。

那地方,应当是世界上绝美的视界之一,我们的背后有卢昂,市区里满是礼拜堂,雕琢得如同象牙玩具样的戈忒钟塔;前面,圣绥韦,以工业著名的近郊区,向天空竖起成千累百的冒着黑烟的烟囱,正和古老市区里的成千累百的神圣钟塔遥遥相望。

这儿,圣保罗堂的尖塔,人工建筑物的最高峰;那一边,“霹雳厂”的大水塔,它和尖塔,它的对手几乎同样高得异常,比埃及最高的金字塔还高一公尺。

塞纳河在我们前面回曲地流着,河里布散许多洲岛,右岸是一座被森林掩盖着的白石悬岩,左岸是好些草滩,它们被另一座森林远远地,很远很远地拦住。

好些大船分开泊在两岸的各处。三条大的轮船衔尾似地向着勒阿弗尔驶去;一只三桅船,两只大的双桅船和一只小的双桅船连成一串,由一只吐着黑烟的小拖轮拖着由下游开向卢昂。

我的同伴原是本地生长的,对于这幅动人的风景简直不瞧一眼;但是他不断地微笑,仿佛在心里暗笑似地。突然间,他高声说:“哈!您就会看见一点儿滑稽东西了;马洁老爹的礼拜堂。那东西,是妙不可言的,朋友。”

我用惊讶的眼光瞧着他。他接着又说:

“我就来教您体会一种您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诺曼第省的香味。马诘老爹是本省最有趣味的诺曼第人,而他的礼拜堂真正是世界上最令人惊奇的礼拜堂之一;不过第一步我来先给您略略说明。“马洁老爹就是旁人也叫他做‘酒老爹’的,原是一个退伍还乡的中士。他巧妙地斟酌分量把老行伍的哄人手段和诺曼第人的小聪明恶作剧集合在一块儿,来构成一套完备的把戏。回家以后,仗着多方面的保护和不可思议的手腕,他变成了一个显圣的小礼拜堂的管理人,他那个小礼拜堂受着圣母的保护,又受着怀子妊的闺女们的频繁朝拜;他称呼他那个奇妙的偶像做‘大肚子圣母’,他用某种绝没有忘却敬意的嘲弄式的亲切姿态对待她。为了他这个‘仁慈圣母’,他亲自编成了并且印好了一种特别祷告文。这祷告文是一种出自无心的反嘲杰作,诺曼第精神的杰作,其中的嘲弄意味掺杂着对于圣徒的畏惧,对于某些神秘东西的迷信似的畏惧。他不很信仰他的守护女神;不过由于谨慎却也略略信仰她,并且由于策略上的考虑,他还应付着她。

“这篇惊人的祷告文的开端如下:

“‘我们的仁慈太太,圣母玛利亚,本地和全地球上做了母亲的闺女的当然守护女神,请您保佑您这一个一时大意犯了错误的信女吧。’

……“那篇祷告文的结束如下:

“‘尤其请您在您的神圣丈夫身边不要忘却了我,并且请您在天父身边说情,哀求他允许给我一个像您的丈夫一样好的丈夫。’

“这篇祷告文被当地教会禁止,他却秘密地出售它,而那些抱着感戴之心诵读的信女们都相信它有保佑力量。

“总而言之,他谈到仁慈的圣母,竟像一个有威望的王公的贴身仆从谈到他的主人一般,凡是一切心腹琐屑的秘密全是他所熟悉的。他知道一大串于她有关的趣味浓厚的故事,他每每在至友之间喝过几杯之后,用轻而又轻的声音把那些故事说出来。

“不过您将来会亲眼看得见他。

“由于种种来自守护女神方面的收入在他看来仿佛并不满意,他除了主要的圣母之外还附带一宗小买卖,发售圣徒们。全体的,或者几乎全体的圣徒们,在他是无一不备的。小礼拜堂的地位不够安置那些圣徒们。他把他们藏在柴房里,遇着有一个信徒问起他们,他立刻从柴房把圣徒们请到外面。那都是他亲自制作的木偶,都滑稽得出乎意外,并且在某一年油漆房屋的时候,他又把木偶完全漆成了绿色。您知道圣徒们是医得好各种病症的;不过每一个圣徒各有自己的专长;把他们弄得混淆不清或者弄错都是不应当的。因为圣徒们之互相忌妒正像江湖卖艺的小花脸一样。

“为了不至于闹岔子,心地仁慈的老妇人全来请教马洁了。

“有人问:‘为了医治耳朵,哪一个圣徒是最好的?’

“他说:‘有个名叫沃西姆的圣徒是好的;又有一个名叫浜斐尔的圣徒也并不坏。’

“然而还不止此。“马洁在有点儿闲空的时候,他喝酒;不过他用艺术家的态度,用心诚悦服者的态度喝酒,所以他每天晚上必定喝得半醉。他喝得半醉,但是他自己却心中有数;他心里清清楚楚,甚至于每天可以把喝醉的程度准确地记下来。这是他注意的主要事情;小礼拜堂还在其次。“他发明了——您听清楚并且多多留心——发明了醉度表。

“事实上,器械并不存在,但是马洁的观察力正像数学家的同样正确。“您不住地听见他说:‘从星期一起,我超过了四十五度。’

“或者:‘我当时在五十二度和五十八度的中间。’

“或者:‘我当时确实在六十六度到七十度的中间。’

“或者:‘见鬼了,我本以为自己在五十度,现在却明白自己到了七十五度!’

“他从没有弄错过。

“他肯定从来没有到过一百度,但是到了他自认为超过九十度而观察力变成不正确的时候,旁人就不能够绝对相信他的肯定口吻了。

“他一承认超过九十度,可以请您放心,因为他已经很醉了。

“在这类场合,他的妻子枚立,也是一个令人惊奇的人,便发狂似地生气了。她在门口等到他进来的时候就嚷起来:

‘你来了,脏东西,猪猡,醉了的畜生!’

“于是马洁不笑了,站稳在她的对面,后来用一种严厉的语调说:‘你别说话,枚立,现在不是谈天的时候。你等到明天吧。’

‘倘若她继续唠叨,他就再走近些儿,用颤抖的声音说:

‘别再嚷了;我已经到了九十度了;我不再量度数了;要揍人了,你留心!’

“于是枚立只得且战且走。

“到第二天,倘若她要再提这件事,他就当面嘲笑她并且答复道:‘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已经谈够了;过去了。只要将来我不会升到一百度,那是不妨事的。不过倘若我过了一百,我允许你处罚我,一言为定!”

我们已经走到山坡顶上了。大路钻进了那座值得赞叹的卢马尔森林。秋天,绚烂的秋天,把它的金色和紫色掺杂在依然鲜明的最后剩余的绿色里,仿佛是日光融成了点滴从天上落到了茂密的树丛里。

我们穿过杜克来,随后,不再沿着茹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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