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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

壁丹似乎觉得很有趣似的，眨著眼睛看著顒衍。

「为什麽要做这种无聊的事？老师，我很感谢她们啊，还好当时她们没多管閒事。」

壁丹咯咯地笑著。

「事实上死掉之後，我真的觉得轻松好多喔！不必再和那些老师啊、学生啊、邻居啊打交道，不用再假装很开心地过那种一切如常的生活。我忽然可以看见很多以前看不见的事物，看见傒囊、看见你们所称的妖鬼。」

他双眼放光。

「我一开始看见那些东西时，真的非常惊讶，我开始拚命地学习，比我在学校里还要认真一百倍，我去图书馆看了很多古书、上网找资料，慢慢理解这个大千世界原来并不如我所想像的无趣，也不像人们想像得那样狭窄。

「这一年之内，我看见了比过去十六年理解到的，宽广数万数亿倍的世界，老师，你一定不知道那时我心中有多麽激动。我学了易术、学会如何摄取其他生物的灵元，更棒的是，我发现我只要吃了某种生物的灵元，我就可以完全得到他的一切！」

「所以你才在你每周跳楼的那天下午，用易术制造幻象，好吸引猎物接近？」竟陵在顒衍背後问。

「真是聪明，不愧是鹄族的妖神。」

壁丹开心地看著插嘴的竟陵，几乎要手舞足蹈了。

「能够看得见我制造的幻象的，肯定是具有相当灵能力的人，这样的灵元吸食起来才有意义。不过可惜归如高中的灵能力者似乎不多啊，只能吸引到一些本来存在学校里的小妖兽，老是等不到合适的人类。」

他又有些遗憾似地说：「好不容易今天总算等到一个人类，他的灵元很有潜力说，肉体也很棒，如果可以据为己有对以後一定帮助很大，没想到竟然被你们打断了。唉，果然我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必须学习的事情。」

他爱抚著知诚赤裸一片的胸膛，一副惋惜的样子。

「你不後悔吗，壁丹？」顒衍忽然问他。

壁丹似乎微微颤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

「後悔？我为什麽要後悔？」

「生物一但变成妖鬼之後，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顒衍沉静地说，目光中有几分哀伤。

「本来我想你只变成妖鬼一年，或许还有超渡的可能。但刚才听你那样说，你不但吃了无辜的妖兽，还起了恶念打算伤害别人，累积了太多业障，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你了。壁丹，除了消灭你以外别无他法。」

「谁消灭谁，还很难说不是吗？」

壁丹扬起唇角，脸上已有些许阴霾。

「啊啊，所以你又要来学校那一套了吗？『我并不是不爱学生，只是逼不得已。』真的好像是老师会说的话啊！归如的土地神，你真的是个好老师呢！」

「其实你很寂寞吧。」

顒衍忽然开口。壁丹怔了一下，眼神凶狠起来。「你说什麽？」

「你说你变成妖鬼之後还有持续在上网，那应该知道吧，大家都只把你的事当作一则猎奇新闻而已，那些人连你真正是谁、出身为何都不知道，你在世时他们根本不关心你，你发生了这种事自杀後，他们反而摆出一副很了解你一切的样子。」

竟陵惊讶地看著顒衍。顒衍拄著拐杖，一步步朝墙边的壁丹靠近。

「那些老师、校长的也是一样啊，总是在事情发生後摆出一副义愤填譍的样子，总淘淘不绝地发表那些道貌岸然的言论，其实那些人心中根本就只有自己啊，只是因为他们在那样的地位上，不得不说这种话而已。」

顒衍在壁丹身前半公尺站定，这样的行走似乎已耗尽他近存的气力，顒衍的额角都是汗水，唇边也微微喘息。

「他们之中根本没有半个人，是想著你，想著因为这件事情失去性命的你，想著在学校的水泥墙内强忍著那些痛楚的你，说出那些言论的。」

顒衍伸出唯一勉强可动的那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用力地搥了搥。

「你其实很渴望吧，很渴望有天有个什麽样的人，能够真正把你放在这个位置。」

「你的家人做不到、老师做不到，所以你才和那些人当朋友，所以你才和『老大』亲近，即使知道他们只不过把你当成一只微不足道的老鼠，但只要待在他们身边，就彷佛可以说服自己，自己在某个人的『这里』还是存在著的。」

「老师……」壁丹的瞳孔放大，他低头咬住了下唇。

「但是那个『老大』却利用你寂寞的心理、利用你无论如何无法离开他们的困境，对你做出那麽过份的事情……某些方面来讲，这才是你自杀真正的原因吧，壁丹？」

「老师，我……」

顒衍眼神温和地看著壁丹，又跨出了一步，两人之间已几近没有距离。

「但即使如此，你还是无法恨那个『老大』……对吗？」

顒衍用低沉的嗓音说著。

「你无法真正恨他，其实你真正希望的是，那个『老大』可以在乎你、把你看作他的朋友。你选择归如高中做为你狩猎的场所，¬；而不是其他地方，也是希望这地方的人们，有一天可以想起你，可以永远记得你，让你不再寂寞下去。我说的对吗，壁丹？」

「我想要朋友……」

壁丹咬住了唇，犹豫了一下才仰起颈子。

「我只是想要朋友啊！老师，这样也有错吗？我是这麽地信任那些人……」

「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胆敢利用你想要朋友的心情，欺负你的人。」

顒衍斩钉截铁地说，双目直视著壁丹。壁丹似乎再也忍受不住，顒衍伸出双臂，壁丹便投进他的怀里，顒衍用唯一能到的手揽住了他的後颈。

「现在告诉老师……那个可恶的『老大』到底是谁？他害得你这麽凄惨，现在搞不好还在归如的某处逍遥，唯有让他得到应得的惩罚，你的灵魂才能够安息，你不必再感到寂寞了，壁丹。从今以後，有我这个老师站在你这边。」

壁丹的颈子被顒衍搂著，他抬起头来，已经盈满泪水的眼眶凝视著顒衍。

「那个『老大』是……」

壁丹咬紧了牙关，似乎吐出那个名字对他而言极为困难。

「那个指使大家欺负我的『老大』，就是……」

壁丹的声音戛然而止，原因是顒衍忽然低下头来。他唯一能动的左手前移，竟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钳住了壁丹的下颚，让他无法闪避。

壁丹错愕地望著顒衍，顒衍目光里的温柔全不见了，取而代之深沉的严肃。

「你果然……才那个真正的『老大』。」

壁丹还来不及反应，顒衍接下来的行动连竟陵也目瞪口呆。

顒衍俯下身，捧住壁丹的颊，给了壁丹一个深吻。




秉烛夜话　54

　

顒衍俯下身，捧住壁丹的颊，给了壁丹一个深吻。

竟陵看著顒衍的舌伸入壁丹的唇内，或许该说是知诚的唇内搅动，不禁傻眼。这个吻还持续了很久，直到壁丹发出一声窒息般的呻吟，顒衍才放开他。

「你……」竟陵隐约听见壁丹愤怒的声音。

顒衍倒退两步，他也在喘息，伸手抹去唇边淌下的唾液。

却见壁丹停滞在当场，全身起了怪异的反应，他的双颊鼓起又缩回，赤裸的身体长出一颗颗沸腾般的小泡，像是有什麽要破体而出，却又被壁丹强自压抑回去。

他张大了眼睛瞪著顒衍，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抑制灵元破体而出上，一时说不出话来。顒衍张口唾去剩下的符纸，一边擦嘴一边说：

「不用挣扎了，这是归如土地庙特制的请归符籙，任凭你是大罗金仙，被贴上这种符也得乖乖升天归位。何况我是把它化成符水，直接喂到你的体内，你若还能待著不走就是奇迹了。」

竟陵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似的。「你吻他是为了喂符水？」

「对啊，我把符水用医院的不透气胶带包成小球，藏在口腔里，趁著接吻咬破让他流出来，我还准备了不只一种。」顒衍擦著嘴说。

「干嘛用接吻的方式啊，直接洒在他身上不是也可以吗？」

「有什麽办法，我全身就只剩嘴巴能动啊！要是可以用其他部位的话我也很想。」

「那个叫知诚的人类触感很不错吧？」竟陵看著知诚被吻到红肿的唇瓣。

「……是还不错。」顒衍心虚地说。

竟陵叹了口气。「还好你真的是在演戏，我还在想你什麽时候开始走热血圣母教师路线了，刚才你说那些话时我简直快傻眼了。」

顒衍瞪了竟陵一眼，「我打腹稿打了很久耶！不过演到一半真的有点想吐就是了，何况要是我的想法没错，这妖鬼也没有这麽好骗的好吗？要骗他走近我这个断手断脚脖子又不能动的人类身边，唯一的方法只有让他相信他已经完全骗倒我了。」

「你……怎麽发现的？我是说，他才是真正『老大』的事。」竟陵问。

这回轮到顒衍叹了口气。

「这说来话长，等处理完这边的事再慢慢跟你说。总之我打了电话，给之前因为这个霸凌事件被赶出归如的那些学生。他们说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麽老大，真要说的话，才是他们真正的『老大』，什麽欺负他还是霸凌他的，全是壁丹一手导演出来的戏。」

顒衍抬头望向墙壁的方向，知诚的身体不再持续冒泡，而气海的地方突出一块大瘤，跟著瘤缩回知诚的身体，一道幽暗的微光破体而出。

知诚随即倒回地上，除了全身一丝不挂以外，似乎并没有什麽异状。顒衍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我一开始不大相信，但是他们之中有人要我若是见到壁丹的鬼魂，就说这些话给他听，要是壁丹顺著我的话，真说得出『老大』是何许人也的话，那就代表他在说谎。」

竟陵忍不住摇了摇头。

「人类真是难以理解，看起来像笨蛋的人，却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演出这种戏。」

「我在教育大学里可是戏剧社的好吗？」顒衍撇了一下唇说。

从知诚胸口逸出的微光渐渐凝聚成形。只听碰的一声，有什麽东西摔在花坛里，那是个理著及耳的短发，长相十分清秀的少年，身上穿著归如高中的制服，身材十分单薄，但眉目间竟不知为何有种令人无法抗拒、柔媚入骨的诱惑力。

顒衍认出这个人就是当初班长约他在中庭时，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男学生。大约是知道这次接近的是归如土地神，是条大鱼，所以壁丹才以自己的形象亲自上阵。

『顒衍老师其实不喜欢女生，只喜欢美少年。』

他想起归如高中BBS上的八卦，看来这事连妖鬼都心知肚明，不惜拿自己原本的外貌来诱惑他，顒衍瞬间觉得好可耻。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为什麽看见的几个学生，看到的跳楼者都是不同的样貌。壁丹显然擅长易术，可以依著观览者的不同，制作出最能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形象。

还好这事即早解决了，否则顒衍想以那些学生的冒险精神，迟早有天有人会上壁丹的当。

「你……竟敢骗我……」

壁丹按著胸口跪倒在花坛旁，俊秀的脸蛋扭曲成一团。符水的威力似乎还在他身为妖鬼的肉身里肆虐，足以让他痛苦万分。

「为什麽要做这种事？」顒衍冷冷地望著他，已经毫无对待学生的温情。

「那些跟你做过朋友的学生，每个最後下场都很惨，有重病死亡的，也有车祸被人撞死的。离开归如的那些学生，每天都生活在被人指责的恐惧中，媒体把他们逼到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一切都是因为你以被欺负者的身分自杀的缘故，壁丹。」

壁丹依旧伏著身体喘息，半晌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