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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风曦日-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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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煦不大想提这个话题,只含糊道:“皇上倒不会要我性命,只是我着实不是当王爷的料儿,还是山野人家更和我的胃口,这才跑了出来。”

楚修文:……原来我楚家在你眼里竟然是山野人家?

温煦没有注意到某人的吐槽,又问道:“楚兄总领武林事务人脉广些,可知家弟行踪?”

楚修文不禁感叹这兄弟二人密不可分的情谊:“我只知那日他随你一道回了宫,之后便杳无音信。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武林中独臂书生是江湖百晓生,他还欠我爹三个人情,正好可以一用。”

温煦闻言忙道:“这事还是再观望一下罢,若是有人知道你在打听白曦下落,说不准会顺藤摸瓜寻到这里来。楚老爷子为朝廷一生殚精竭虑,不可为了我一个人惹上皇帝。”

楚修文越发肯定温煦与皇帝之间只怕是生了大嫌隙,否则怎会如此忌惮?他也犹豫起来,他虽然不怕招惹麻烦,但不得不为楚氏一门着想。

温煦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主动道:“楚兄,我在这里不可滞留超过七日,江南也不可去,不知你可有别的去处可容我暂时养伤?”

楚修文皱着眉思索一阵,道:“这事儿不急,我看你身子是大亏之象,还是凡是莫操心的好。这几日我请个可靠的大夫过来给你瞧瞧。养伤之所倒是容易,我楚家旗下的商铺田庄还是有的。”

……

温煦在楚家休整了几日,楚修文早出晚归忙着清理温煦可能会留下的痕迹,又在往江南与出光的路上安排了替身,搅乱视线。

第二日楚家在京城药铺的大夫便从后面进来,为温煦请脉。这一请之下才发现,温煦除了重伤失了内力之外,居然还被下了牵机散。

饶是楚修文也忍不住怒气外溢,这牵机散分量不重,但足足下了几个月。温煦自从受伤之后一直在宫里,那么这下药之人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狡兔死,走狗烹,虽然古已有之,但楚修文仍是压不住心头那一丝对朝廷的失望与对家族前途的担忧。

这件事情楚修文没有对温煦说起,因为大夫说牵机散下得分量不重,且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只要花些功夫好生调理,并无性命之忧。

说到底,牵机散也就是朝廷阴私,用来控制臣下暗卫的阴毒之物。只要用药三月以上,无论如何刚强的汉子也会虚弱无力,全赖定期服药才能维持常态。

将这种药用在一个内力全失的人身上,皇帝安的是什么心?

药方开出来之后,楚修文已将温煦避祸的庄子准备好了,选得是江北盐湖附近一处富户的庄子。此处盐商富户甚多,商人往来频繁,要查一个陌生人着实不易。庄子的主人是楚家老爷的家生奴才,人也可靠。大隐隐于市,对于这样的选址,楚温二人自是满意。

出人意料的是,楚修文还带来一个令温煦意外的人,陪他一道北上。

“楚兄,诀兄往来无定踪,你是如何寻得他的?”温煦真心不认为他需要决无伤这样的高手来充作护卫,这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是决公子留了口讯给为兄与家父,要不你以为北剑公子会听从我的号令召之即来?”其实楚修文也没想到决无伤行动会如此迅速。他只能叹一声想不到众人眼中的无情剑客,对朋友却能如此两肋插刀。

温煦闻言只得歇了婉拒的心思,路上有个相识的人作伴也好。若是当真运气不佳碰上宫里来的追兵,也能安全脱身。

……

行程定下,温煦隔日便混在楚家外出置备货物的马车中出了城,在城郊又换了驴车扮作北上奔丧的孝子,最后在半道儿上与盐商采买的商队回合,扮作投奔亲戚的落魄书生,一路往盐湖而去。

整个行程中,决无伤毫无怨言地扮作温煦的仆从、侍卫与兄长,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在旅店投宿时,决无伤也不肯宿在自己房间,几乎夜夜都是合衣抱剑守在温煦房中,一坐就是一整夜。

虽然温煦有伤占着客栈的床铺,但七八日之后他实在没脸这样使唤别人。在劝说决无伤回屋歇着无果的情形下,他只能试探道:“这床不算太窄,诀兄若不嫌弃?”……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邀请像决无伤这样的人一道‘同塌而眠’,光是想想也够诡异的。

但更加诡异的居然是决无伤的反应,原本温煦以为他独来独往惯了,会说一句‘无妨’,谁知他略略思索了一息,居然说了句:“也好。”

或许是自己太在意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追杀仇人可以十天半个月不沐浴不修面,挤个床铺算啥?温煦最终认定决无伤在七八日不沾床铺的日子之后终于绷不住了,才肯屈就自己与他挤一挤。

在温煦迅速调整内心惊讶的时候,决无伤已经在窗口门边设好绊索暗针一类。当决无伤走向他时,温煦已经挪到里边儿,把整个外侧让出来。

“……”决无伤凝眉看了看他,道:“你若是不喜,我亦可以在地上打坐。”

……岂不是比坐在椅子上更不舒服?

碰着如此守礼的人,温煦说不出无赖的话,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并不介意。

决无伤在欣赏过这人略微发愣憋闷神情之后,心里居然隐隐透着一丝兴味来。终于这人慢吞吞往外挪了几寸,直挺挺地躺好,决无伤才忍着笑翻身上床,把剑斜斜倚在床边。

决无伤自是察觉到身旁这人刻意装作平静的呼吸,默默一刻,才说了一声:“睡罢。”手指紧掐一弹,室内摇曳昏黄的烛火灭去,只留下一汪黑色寂静。

温煦终究虚弱些,没有内力支撑,很快敌不过沉沉睡意,意识渐渐模糊。

决无伤在黑暗中静静用耳朵听着,听着窗外风雨击打窗棂的声音,听着身边这人慢慢平缓下来的呼吸声,听着自己胸膛之中有如擂鼓的心跳。

……即便是在他初次取人性命时,也不曾如此迷茫。

……

有了一,便会有二、有三、有四五六七八。

自此温煦开始无奈再次习惯身侧有人的日子,幸而决无伤歇下时也多在调息,睡相比白曦好了不知多少,二人同榻而卧倒也渐渐习惯起来。因为密江大水的缘故,道路阻隔了几日,江北虽然已经近在眼前,温煦带在身边的药却用完了。

药是用来解牵机散的,一旦服用则三个月不可间断,楚修文自是将这件事情向决无伤细细叮嘱过。

温煦对此并不知情,在决无伤面露难色时,他安慰道:“横竖不过是养伤用的补药罢了,停上几日至多疗效减半,断不会致命。江北眼看就在跟前儿了,水一退便能到,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决无伤默默一叹,只将客房门窗布置妥当,嘱咐他无事不可外出,自己只去去就回。

温煦无奈地看着决无伤忙里忙外,再默默地对着油灯枯坐一刻,哀叹一番自己无聊到死的精神生活,最后熄了灯上床。

……

迷迷糊糊中,有温暖的气息靠过来,却激不起他戒心。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恍惚中一张无法忽视的脸就在眼前,他却看不清楚。

久违的熟悉感涌上来,温煦急促呼吸着,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

“……小曦!”

☆、对不起

油灯重新点燃,温煦拉着白曦上下打量。

白曦一身灰布袍脏得看不出颜色,面上胡须茬子乱糟糟得几乎掩去了大半个脸,眼下青黑透出疲惫。

“你连日赶路过来的?”

白曦长长的松了口气,忽然膝下一软,往地上歪倒。

温煦被骇了一跳,忙伸手去扶,怎么上一刻还气势磅礴地杵在自己面前,下一刻就软了?

只是他自己也未曾站稳,居然被人这样一带就咕噜噜一道在地上滚做一团。白曦垫在下面,没让温煦伤着,但也赖着不肯起来,就势箍着温煦的后脖子,闭着眼睛道:“啸天易想扣下你,威胁我替他卖命,哼,他也配?他可一点也不了解你,以为你真是软柿子,想关就关?”

温煦闻言自豪之情骤然升起:知兄莫若弟,这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

“所以我假意去身北夷,半途折返在京城守候数月。直到先去听说了大娘离宫休养,我便尾随一路南下……等我发现楚家动用了暗线之后,才肯定你已经出来了。耽搁了数日,到底还是赶上了。”

白曦将行程一笔带过,但其中艰辛早已透露一二。自从二十余日前他随长公主车架离宫之后,白曦几乎马不停蹄地一路急追,纵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大半个月不眠不休的赶路。

温煦坐起身来,又去拉赖在地上的弟弟:“地上凉,起来洗漱了去床上歪着。”

白曦不爽道:“床上两床被子,定然不是哥哥早知今夜我会寻来吧?”

温煦眨眨眼,正要解释,忽然窗户外一道冷芒划过,带出一声轻微的风声。

“小心!”温煦刚来得及喊一声,白曦已经翻身而起,在空中旋了半个跟头,躲过那抹利色劲气。

白曦立定之后看向来人,等他看清决无伤一张寡情的脸时,忍不住嗤笑出声:“原来是你。”

决无伤懒得回应他,不过是相看两厌的人罢了。他默默掩上窗户,将手里两个纸包放在桌上:“有一味药安和堂断货了,又跑了几家才得的。”

白曦很想再刺上几句,但事务总有轻重缓急,他不待见决无伤并不代表他会把兄长的伤病放在次位。他再次将头转向身后:“你伤还未好?”

温煦以为眼下这个问题并不是重点,于是越过白曦直面决无伤,歉然道:“诀兄莫怪家弟,他素来是这个性子。此次连番赶路,大约有些累了。”

决无伤看了一眼毫无自觉离去意思的白曦,侧头对温煦道:“既如此,我回屋去,稍晚药好了自然有人会送来,记得不可放凉。”

温煦觉得不妥,面上自是带了些歉意来:“有劳诀兄。”

决无伤不去看白曦,只对温煦又说道:“河岸上水还未退,明日只怕也走不了。你只管休息,不必理会别的。”

……

决无伤离去之后,温煦才回头招呼弟弟:“你可曾用过饭,厨房的火头还燃着,我去让人做些上来?”

白曦摇头道:“还是莫要惊动店里的人。”说罢想到方才的事,笑道:“决无伤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这些日子可是近朱者赤了。”

温煦沉浸在与弟弟再会的喜悦中,一时没能觉察出白曦语气里的赞美之意很不同寻常,只一边忙着翻找随身的衣物与包袱中的干粮,一边道:“诀兄也是外冷内热的性情中人,这次能顺利北上全赖了他。你这身衣服没法儿穿了,去脱了换身儿再说。吃的我这里只有几个饽饽,和着茶也能填填肚子。”

说了一阵子,后面的人没动静。温煦回转身来,略略疑惑地问:“怎么?不饿?累了?”

白曦横眉冷对他许久,忽然松了劲儿,笑道:“算了,与你较真儿倒是自苦了。想必……亦是如此。”说完不等温煦发问,便近前来从温煦手中接过衣物:“院子里有井,我去打些水洗换。你在这里等我,不许先睡着了。”

温煦张张嘴,最后只应了一个‘好’字。白曦小时候任性,半夜无论多晚也会推醒他滚进他的被窝,如今大了更是强势,说一不二。

算了,不与他计较语气问题。

……

白曦梳洗整洁,重回一张俊脸。等他回屋时,桌上已经多了几碟热菜并两只碗。白曦走过去与温煦面对面坐了,才发觉那人面前是一只空碗,碗底残留着浅浅乌黑药渍。

“你不陪我一起用?”白曦发梢还染着湿气,滴落下来的水珠染得肩膀润湿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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