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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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麴崇裕回过神来,昨日起发生的事情顷刻间掠过心头,刚刚轻松些的心头不由泛上一股寒意,眼见差役与府兵们一路小跑奔向后门,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裴长史原来是从昨日起几句话便布下了今日这一局,所谓刑不罚众,果然是高只怕这令氏之事,也是长史掐指一算早便料到了?”
裴行俭转过身来,神情甚是坦然,“世子谬赞,下官生性谨慎,收到状纸时便着人去探过此事,知道了里面的内情,只是原想着此事不过是风流孽债,不欲插手,却未料到那令氏竟会丧心病狂至此。”
麴崇裕轻声一笑,心里依然有两分将信将疑,只是想起昨日分明听那僧人说过,他都不知令氏会告儿媳忤逆,若说裴行俭早便料到会有这一出,的确不大可能,更蹊跷的是,自己对唐律不大熟稔,适才一怒之下要杖毙这两人,裴行俭明明知道如此一来,自己便会留了个把柄在他手中,他又为何要拦住?
他正想再问一句,却见从后面快步走过来几位都护府的官员,想来都是上衙的道路被人群阻断,转从后门进来。
几个人中朱参军最是性急,几步抢了上来,随便行了一礼便问道,“外面怎会这般喧闹,下官还听说,昨日那妇人与僧人竟是奸夫yin妇?”
裴行俭淡然道,“正是。世子慧眼如炬,昨夜亲自带人探案,将他们抓了正着,又带回府门示众,不曾想此事太过有悖人伦,引得群情激愤,府兵和差役们抵挡不住,只好退了回来,我已让他们出后门去驱散人群。”
朱阙唬了一跳,指着外面道,“那是,那是……”
麴崇裕听到裴行俭将功劳都归在自己头上,心头更是不大舒服,冷冷的道,“此案只怕无须再审,劳烦朱参军处置善后事宜。横竖棺木令氏已然自己出钱买了,无须大佛寺再破费,让他们做对同棺而葬的鸳鸯便是”说着拂袖而去。
裴行俭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倦色,“有劳参军了,昨夜我跟着世子奔波了一夜,如今也要回去休息片刻,参军若是有事,便遣人来曲水坊寻我。”说完竟也是转身走了。
朱阙呆呆的站在那里,脑子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就听身边的同僚一声惊呼,原来从后门出去的差役已将人群驱散开来,露出了烂泥般倒在地上的两个血人——此案果然是,无须再审。
这一日,西州城变得分外热闹。街头巷尾,处处有人唾沫横飞的说着自己拳打奸夫、脚踢yin妇的壮举,若真如他们所言,大约再来十对也不够西州闲汉们动手。当都护府的差役们将那口沉甸甸的棺木运出城去时,更是引来无数人兴高采烈的跟随。
便是各坊里的药铺,都分外忙些,有人在拥挤中脚背被人踩伤,有人在混乱中背后挨了老拳,还有的是被差役用棍棒敲肿了手臂。因此到了午后,街上突然传出曲水坊里新开的药铺“松柏堂”今日可以免费赠跌打药膏之事,顿时便有二十几个受了轻伤却舍不得医治的闲汉涌了过去,也无人计较这坐堂的医师乃是兽医韩四,各个都伸胳膊亮腿的上了一回药。
到了第二日,这些闲汉发现肿痛之处果然比平日消退得快了许多,有人眼珠一转,便又到了松柏堂上,先让韩四换了膏药,转头笑道,“今日忘了带铜子,明日某再来交”
韩四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位闲汉,那闲汉笑吟吟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这般瞪我作甚,说来我偷鸡、你盗牛,原是该互相帮衬帮衬”正想转身便走,自己的肩膀却被人一拍,力道之大,几乎没让他一个趔趄坐到地上去。
有人笑道,“忘记带钱有甚要紧,明日两倍来还便是。”
闲汉听到这声音便暗叫一声不好,回头看见白三郎笑容满面的站在自己身后,更是吓得一个哆嗦。他们这些闲汉原是天不怕地不怕,可若是遇到比他们更横更无赖的差役,却是不得不怕的,何况白三乃是西州差役里的霸王,但凡有什么吩咐,连闲汉里最蛮横的汉子都不敢说句二话。
当下他也顾不得肩膀生疼,苦了脸道,“小的见过三郎,三郎说笑了,请恕小的记性不好,小的身上原是带了些铜子的”说着便要从怀里掏钱。
白三却按住了他的肩头,笑微微的摇头,“怎地又带了钱?原来不是某在玩笑,是你成心消遣人来着”
闲汉唬得连连告饶,“小的不敢,小的原是有眼无珠,三郎饶恕则个。”
白三只斜睨着他阴森森的微笑,韩四的一张脸更是半分表情也无,那闲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腿肚子都要转筋了,只恨自己出门没看历谱,怎么招了这样一个煞星。正不知如何是好,白三却看向韩四,“韩医师,你看该当如何?”
韩四眉毛都没有抬一下,“膏药三日一换,二十钱。”
闲汉不由一呆,这价钱当真不贵,就听白三笑道,“看着韩医师不与你计较的份上,你交了钱,某便饶你这一遭”
闲汉提着的一口气这才彻底松了下来,看着韩四的那张木头脸,只觉得无比亲切顺眼,忙不迭数了二十枚铜钱放在案几上,陪笑道,“多谢韩医师。”又回头向白三笑,“多谢三郎。”
白三不耐烦的摆手,“是韩医师肯饶你,与某何干。只是……”他拖长了声音,住口不言。
闲汉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忙道,“三郎但有吩咐,小的定当从命。”
白三这才笑了起来,“韩医师手段如何,你也试过,你用着好,莫忘了多与人说道说道,总比那些收了高价不顶用的地方强些。”
闲汉立时笑了起来,“这是自然这等事体多与人说说,也是小的造的功德”
眼见那闲汉笑嘻嘻的走了,韩四才抬头看着白三郎,神色依然是木木的,“多谢你又帮我打发了一个,只是……也不必令他们做那些事。”
白三懒洋洋的瞟了他一眼,“你既然是有本事的人,难道不想多帮几个人看病治伤,没人帮你宣扬宣扬,别人又如何知晓你的手段?再说,此事原是安家三郎吩咐某做的,你当白某闲得无事,偏偏要来帮你?”
韩四原本便不长于言辞,被这一呛,顿时接不上话来,只得又低下头去,从案几下拿出一本极旧的医书,默默翻阅。
这一日,白三郎在松柏堂里足足打发了三四个想占便宜的闲汉,也不知是不是闲汉们四处散播的消息起了作用,没过两日,到这松柏堂来看病抓药之人竟多了起来。那盗牛的韩四治得一手好跌打,药膏也比别家便宜,渐渐成了西州众人皆知的事情。到了端午这一日,来药店里买雄黄等物的西州人更是络绎不绝,喜得安三郎连连搓手。
过了端午,西州便算是进入了盛夏时节,太阳明晃晃的照在西州城的土墙之上,到了正午前后,便是市坊门口也变得人迹罕见,只有城内的中心大道上偶然有行人经过,却都溜到了墙根的阴影里。
对于这种干热天气,琉璃倒还颇为怡然,裴行俭端午前便重新去了府衙办公,这几日她也去过工坊两回,让黎大匠试着做的棉线拨车已被做了出来,这原是把纱线接长的简易工具,对于眼下的工坊来说正是得用,有些断的细纱线也能接长用于织布,只是这细纱纺起来到底还是费工费时,琉璃头疼了数日,也是无计可施。
让琉璃颇有些难解的第二桩事却是麴崇裕。第二次去工坊时,琉璃恰恰遇到了这位世子,他的孔雀模样并无变化,待琉璃的态度竟是来了个大变,见她对纱线易断之事想不出法子来,竟是丝毫未冷嘲热讽,而是彬彬有礼间带着几分疏远,十足是贵公子的做派。
琉璃心里纳闷,回头便问裴行俭,此人的心情怎么又空前的好起来了?裴行俭只笑道,他也不知具体如何,大约是从前的闷气出了些许。琉璃摇了摇头,便把这事情抛到了脑后。
这一日天气越发炎热,不到午时,小檀便嚷着要喝两碗西州的解暑酸粥。琉璃让她去厨房吩咐厨娘,自己拿出从工坊带回来的一端细白叠,打算给裴行俭做两身夏日的中衣。只是还未开剪,便听阿燕来报,康氏来了。
琉璃忙放下剪刀迎了出去,就见康氏快步走进内院,脸色红扑扑的,满额都是汗水。琉璃不由吃了一惊,忙让小檀去打水过来,又让阿燕去取用井水浸着的酪浆。
康氏忙摆手道,“莫忙莫忙,不知九郎可在家中。”
琉璃笑道,“他已去了府衙,阿嫂若有急事,我这便遣人去府衙寻他,若事情不急,明日便是休沐。”
康氏脸上顿时露出了踌躇的神色,半晌才道,“若说急,倒也不是十分着急……”说着拉住琉璃的手低声道,“大娘,此事我也只能问你,不知九郎他对大佛寺那边是不是有些……观感不佳?”
琉璃没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怔了怔才道,“守约平日不言怪力乱神之事,只跟我提过大佛寺倒壁画颇为可观。”
康氏皱眉不语,安三郎与她说过,裴行俭不喜她成日拉着琉璃去佛寺,近来这两桩案子又都是经他之手,虽然不说格外严厉,却也没有半点法外施恩的意思,可见这位长史心里对信佛多半是不以为然的,更莫说是连连出事的大佛寺。
琉璃见康氏神色沉重,也多少明白她心里的顾虑,忙笑道,“阿嫂也莫多想,守约的性子便是如此,对大佛寺虽无特别推崇,想来也不会有故意不敬的意思。”忤逆案尘埃落定后,她也曾问过裴行俭,是否早就知道那龌龊事情,裴行俭并未否认,只是他当初派人私下调查时,见孔大郎已发觉此事,决心退租搬家,想的不过是略助他一臂之力,却没料到后头会闹成这样。
康氏听到“不会故意不敬”几个字,脸色略松,叹了口气,“大娘你还不知晓,那大佛寺的铜佛,今日又滴泪流汗了”
琉璃“啊”了一声,当真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佛像还真有所感,又显灵了?只是康氏特意走这一遭的缘由么,“阿嫂是要将此事告知守约?”
康氏脸上犹豫之色更浓,“大娘,你是有所不知,按说佛像显圣,是极难得的圣迹,若是往年,大佛寺早被踏破了门槛,可此次不知怎么的,今日从早间到如今,竟是并无太多信徒上门。我与安家几位婶子出了寺门才听说,不少人都在传,往日佛像显灵,是因为慈悲子民,可今日显灵,只怕是怒于大佛寺僧人无德。又有人说,那位被活活打死的僧人,毕竟是大佛寺的大僧,裴长史和麴世子竟未知会大佛寺一声,便下令让僧人与妇人同棺而葬,可见对大佛寺不满到了何等地步,若是大伙儿还去大佛寺捐献功德,只怕不但是误会了佛祖,还是得罪了官府。”
琉璃恍然点了点头,大佛寺如今门前冷清,她自然是早有耳闻,原来西州人不但是失望于大佛寺的僧人品德,也是害怕得罪了麴崇裕和裴行俭,只是这种事情却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她总不能劝裴行俭亲自出面发话,以消除忤逆案的负面影响吧?
她为难的看了看康氏,“阿嫂的意思我知道了,待守约一回来,我便将此事告知他。”
康氏不由略有些失望,琉璃的意思明显是不会相劝了,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想了想道,“我也知长史他不信释教,只是佛像显圣,兹事体大,大佛寺原本家大业大,偶然出了一两个败类,固然令人不齿,却也难免,可世人若是因此便对佛祖也不敬了,却是何等荒谬长史他在西州一言九鼎,若是能说上一两句话打消那些人的糊涂念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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