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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嫁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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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我不怎么识货,却也知道这些东西都不便宜,也看出这都是别人用过的。
我不是不忌讳这些事,只是都嫁进这种克妻的家里,还被喜娘示意听天由命,我再在乎这些忌讳,倒是叫人好笑了。
喜娘用梳子帮我把头发细细梳顺,还说:“倒是生了一头好头发,这般乌黑发亮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只能笑。铜镜里映出我的脸,涂脂抹粉的脸上笑容虽然是僵硬的,但是真的有几分像喜娘说的那样,讨喜的很。
她帮我绾了个松松散散的后髻,把我的霞帔脱下来挂在架子上,打水给我洗了脸,把我面上的妆都洗的干净了,再打水给我洗了脚,让我坐回床沿,就带着那个帮手的仆妇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我一个人,我觉得松了好大一口气,伸手揉揉已经觉得酸痛的脖子。
这间屋子很大,面向南边,充足的太阳光从窗棱子里照进来,把周遭价值不菲的家具都照的很清楚,每一个花纹都看得见。
我坐在那儿百无聊赖,看着屋内的光线从充足到昏暗,我站起来走到桌边将所有的红烛点燃,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唉,这海瑾天究竟会如何克人呢?是患病而死?还是意外身亡?
外间只知道他的二妻二妾都没有活太长时间,可到底是怎么去世的,没有人知道。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吱呀”一声响,我骇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原来是门被人打开了。
“扑通”,我的心又跳了起来。我紧张的望向外头的一间屋,是他进来了吧。
果然是他,一身大红的长袍,脚步稳健,微黑的面上略见红润,想必是喝了不少酒。
他见我抬头望他,也看了我一眼,接着走到圆桌前坐下,倒了一杯冷茶喝下。我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存在,让我心里继续扑扑直跳。
“你为何会愿意嫁进来?”海瑾天忽然开口,又让我一惊。
他面色略见阴霾,似乎很不高兴。
我有些不快,这算什么,难道是我自己巴巴地想要来送死的?
“你以为我想这样?父母兄长收了你家的银子,上不上这个花轿,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事。”
似乎是听出了我语气里含着的怨愤,停了一会儿,海瑾天沉声道:“你从小就嫁人了,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子,该是留恋先夫才对。”
我笑了:“你觉得我薄情寡义也好,觉得我想攀龙附凤也好,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又是一片沉默,他又喝了一口冷茶,忽然问道:“有没有热茶?”
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怔了片刻,才道:“有热水,我来泡茶。”
头先喜娘已经告诉我,外屋的墙格子里有炭火炉,煨着一壶热水。我起身走到外屋,能感到身后他在看着我。
我用手巾将铜壶从炭火炉上拎起,拿了旁边放着的干净茶壶,放进一小把茶叶,冲进滚烫的热水,然后端着茶壶走进里屋,放在圆桌上。
我倒了一杯热茶给他,雾气袅袅,他用手捏着茶杯,说:“你不想喝?”
我笑了笑,说:“我不渴。”
他自己喝完一杯,说:“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我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是他的娘子了,自然是要服侍他洗脚脱衣的。好在这些事情在许家的时候也常做,我就走到外屋的洗脸架子上拿了洗脸的铜盆,在里面干净的冷水里加上一些热水,把棉布面巾放进去,端进去给他洗脸。
他早已经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结实黝黑的胳膊。像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少爷仔,不用赤膊下地干活,自然是天生的黑皮肤了。
他自己绞了面巾,洗脸的时候,我已经去端了洗脚水进来,放在他脚边。他看了我一眼,情绪不明,把面巾扔回了盆里,坐在凳子上弯腰脱了红色皂靴和白色的棉布袜子,把一双很大却又很瘦削的脚放进热水里。
我把他脱下的袜子和皂靴都放到床边,拿了床踏板上放着的一双很大的黑色厚底布鞋来,放在一边,等他洗了脚好穿。
等我泼掉盆里的水,把两个铜盆都放回原位,再回到里间,却见他已经躺到了床上,睁着眼睛看向通红的帐子顶。
我又开始紧张起来,走到最远的长桌边,正要吹熄蜡烛,床上却传来他的声音:“我们家夜里睡觉,不熄灯。”
我点点头,小步小步挪到床边,才发现我的手有些颤抖。我脱下一层红色外衫,红色旋裙,红色绣花鞋,白色袜子,要脱中衣的时候,我的手停住了。
要跟海瑾天同床共枕了。他跟许楠不同,许楠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人,哪怕圆房的时候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和紧张的。
可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海瑾天,他让我紧张的有些喘不上气。不过回过头想想,这世上那么多的男女成亲,几乎都是成亲当日才见到面。别人可以,我也可以的。
我咬咬牙,脱下了中衣,坐到床沿,一鼓作气的躺上了床,心口兀自扑扑乱跳。
“你知道嫁进我家的女子,都活不了太长吧。”海瑾天又是冷不丁地开口。
“我知道。”
“其实我本不想再娶妻纳妾的,可无奈父母有命,我不能做海家第一个绝后之人。我看你眉清目秀,目光澄澈,可是眉间微皱,似是吃过不少苦的人,总之,能有一天,我便会对你好一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我虽是个粗人,可只要你说了,我便会照做。”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觉得我必死无疑了。我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喷涌而出,心里的酸楚再也忍不住,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睛发热,接着,眼泪就汩汩地流出了。
我能不难过么?我才二十二,可却已被人提前看到了死期,我能不难过么?
海瑾天忽的一下坐起身来,侧着身子低头看我:“你哭了?”
这不是废话么?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我的恸哭似乎让他觉得很为难,他好一会儿没有言语,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把我脸上的眼泪毫不怜惜的抹掉。
“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可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做?如果能让你回去,我自是让你回去的……”
我幽幽道:“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家里人亲手将我送来,我再回去,他们也会想法子将我嫁给其他人,只要能换一文银子,他们都会将我卖掉。”
又是一阵沉默,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在我身边躺下,伸出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将我抱进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总是生病
3
3、红烛昏罗帐 。。。
一瞬间,一股温暖又踏实的气息将我僵硬的身体笼罩,有那么一会儿,我误以为自己尚是年幼之际,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眼泪在那一瞬间流得更加汹涌。这样的安定和温暖的感觉,有多少年不曾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了?
自打十六年前嫁去许家之后,我就一直噤若寒蝉,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拼命地伪装贤惠,多少回打掉了牙齿都往肚子里吞。
我有多渴望能够像小时候那样得到娘亲那般的疼爱和保护,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幼时的许楠虽然待我很好,却没有力量帮我在许家过的好一点。等他大了,有能力保护我的时候,那股力量却转瞬即逝,从我身上转移到了别的女子身上。
我就像是寒风中战栗的小草,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了活下去。
圈住我的这个怀抱,是温暖的、坚实的,好像一块大石一般,帮我挡住了四面吹来的寒风,虽然也许只是这么一瞬,可在这一瞬,我心里满是这辈子都从未感觉过的踏实,满满的,和着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别哭了,别再哭了,再哭下去,只怕我们两个都要被你的眼泪给冲走了。”海瑾天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胸膛里传来的嗡嗡震动的感觉。
我止住了泪,抽泣着挪开脸,仰头看向他。他的目光不再严厉,半是无奈半是同情地望着我。
一只大手伸过来帮我擦掉了泪,动作大喇喇的,却让我觉得面上一烧。方才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尚不觉得什么,现在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我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跟他的贴得那么紧,那股热乎乎的体温让我觉得全身都快烫了起来。
“扑咚。”我听见自己的心口传来一声心跳。隔得这么近,相信他也听到了。
果然,他的眼睛里浮出一抹笑意,浅浅的,却让我的心口重重地又跳了一下。
他的那只大手又伸了过来,我以为是我脸上还有泪水,可他的手却停在我的下巴上,久久不曾离去。
我的脸颊又烫了起来,比刚才更热。
海瑾天的手指在我的下巴上慢慢地摩挲了几下,他说:“听说你在家里很是能干,没想到脸上还是这般细滑。”
“扑咚。”又是剧烈的一声心跳。我没话找话说:“细滑什么?我的手都粗得不像样子了。”
话还没说完,我就后悔了,哪有人这样自爆其短的呢?特别是在他的面前,我格外不愿意让他觉得我粗丑不堪。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露出嫌弃或是嘲笑的表情,只是伸手从被窝里把我的右手轻轻扯了出来,放在眼前瞅了瞅。
屋里点着不少红烛,可离床都有些距离,光线不是很好,但我自己还是能看见手上明显的纹理和掌心中的茧子。
他也看见了,却说:“每天用羊奶泡上半个时辰,不出三个月,一定会又白又滑的。从前,敏敏就一直这么做的。”像是怕我不明白敏敏是谁,他又解释道:“敏敏是我第二回娶的娘子,去的时候才十七岁。”
“扑咚”,又是一阵心跳,可这一回,我不再是为着海瑾天了,而是记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有那么一天,我也会跟那个敏敏一样,不明不白地去了吧。
鬼使神差的,我就开了口,我问他:“敏敏,是怎么去的?”
海瑾天的神情倏然一变,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全身都变得僵硬了,他的眉头紧皱着,语气相当不快:“你问这个做什么?不关你的事!”
我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勇气,亦或是因为死亡的逼近而让我突然转了性格,我说:“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有一天,我也会跟她一样,不是么?我只是想知道自己会是怎么个死法罢了。”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跟他说这个,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良久,我忽然觉得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就算知道了是病死也好,意外死也好,我也不可能提前防备的。
“我不该问你这个的,跟你赔个不是,夜深了,歇了吧。”我说。然后从他僵硬的怀里挪出自己的身体,躺平了,闭上眼,准备装睡。
“敏敏是落水死的,为了捡一个花球,等下人跳进河里救她的时候,已经晚了。
至于我的结发妻子,是小产去的,她那时候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见了红。大夫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没能留住她跟孩子。
还有芳儿跟素雯,都是得病去的,患得是一种怪病,大夫瞧也瞧不出端倪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天天消瘦下去,然后……”海瑾天缓缓地说着,我一直没有睁开眼,可是越听到最后,就越觉得他的声音里充满痛苦。
不知为何,他觉得痛苦,我竟也觉得不舒服,我睁开眼睛,望了他一眼,恨不得伸手帮他抚平紧皱的眉头。
“对不住,我不该问这个,提起你的伤心事。”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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