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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七七不语。
“也不知道你搞什么，苏七七不是我说话难听，若非我对你有那么点儿了解，就冲你这一遭……”
赖良安没有继续说下去，苏七七却明白他的意思。两人进去，赖良安径自走过去，与门口的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说了什么，对方探头打量着苏七七，然后摆了摆手。
“走吧。”赖良安说。
苏七七跟上去。
病房就在走廊的尽头的隔间，赖良安看了她一眼，说，“还在观察室。”
其实不用他说，苏七七也看出来了。他们停在门口，她与他，隔着一块大大的，厚厚的玻璃。他就躺在里面，冰冷的仪器，繁杂的导线。她看着这样的温浮生，下意识的把呼吸放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上面有着红紫的擦伤。
“他喝了酒，又没有系安全带。”赖良安看了苏七七一眼，说，“道筠姐还在休息室，我带你去换无菌服。”
苏七七低头，面无表情，依言去换衣服，心脏却骤然紧缩。
她进病房的时候，赖良安已经走到廊子的另一端，留了足够的空间给她。他开了窗户，窗外有浓郁翠绿的植物，沁凉的风裹着植物的清香，从窗外飘进来。
温浮生的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她在床边蹲下来，握住这只大手。她勉力忍住那股几乎要从眼眶里满溢出来的酸涩。
他的呼吸，并不平稳，她握着他的手，他也没有丝毫的反应。若放在从前，他一定会反握住她的。
她低下头，去亲吻他的手背，轻声说，浮生，我一直在呢……

【08】往事成空，物是人非怎踟蹰　2

温浮生压根来不及去踩刹车，就开始打方向盘。毫无预兆的事故，在那一瞬间，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耳边是一声巨响，电台里的音乐仍在响，车子剧烈的颤动，他来不及反应，身体像是被一股外力吸扯着往外飞。
这一切的发生，其实只是一瞬之间，短暂的，甚至让他还没感觉到疼，就已经结束了。
当他觉得浑身有股冰冷的疼时，已经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头晕目眩的厉害……那个瞬间，又仿佛被放大了，拉长了，漫长的不可思议。他在想，她在东京出事故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么一个时刻，还有，祖母出事的时候，她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一切。
原来是这样的感受，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在心里叹息。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帮父亲解决贴上来的女人，那女人撒泼似的，弄了他一身红酒，他换了衣服的档儿，她敲开他的房门。
他清楚的记得她当时的眼神，了然、鄙夷，又仿佛如释重负。他不知道，就那么一瞬间，他怎么能从她脸上捕捉到那样多的情绪。他素来没有与人解释的习惯，可那一刻，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质问她，她凭什么靠着这么一眼，就给他下了定义。她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知道，那一刻，她给他下了定义。
她红着眼圈，说，求求你。
他在心底轻轻的叹息，原来，女人的眼泪，真的是让人无法抗拒的东西。又禁不住有些庆幸，幸好，她来求的是他。他不去想，她若是此刻向旁的人求救，他会是怎么样的心境。那块地他是不可能放弃的，她想要保住道观，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他很想知道，她得知道观能保住后，会怎样面对他。他莫名的，就是有点儿期待。
他喜欢逗她，故意去撩拨她的心思，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像是用铁皮将自己包裹起来了似的，严严实实又密不透风的。可她兴许不清楚，她窘迫，她不自在的时候，她的脸，便会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他看着这样的她，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牵她的手的时候，感觉，似乎，这一生，就这样，牵着一个女人的手，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他喜欢她夹着菜，叫他试试味道的时候，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他若是点点头，竖起拇指，她可以像是个孩子一样，吐吐舌，先咬一下左边的唇角，接着，慢慢的弯起，笑容渐渐放大。
他喜欢她在他跟前，肆无忌惮的流眼泪，她的手揪着他的衣服，在手里揉揉捏捏，当是最好的手帕。
她偶尔会有很野性的时候，欢爱的时候，她咬着牙，不吭声，却会狠狠的挠他的后背。他的后背总是火辣辣的疼，那疼痛的感觉渐渐隐去，变成酥酥麻麻的痒，一直痒到了心底。
她问他，说，浮生，你相信命运吗。
他想，他也许是相信的。如果，他遇见她，如她所言，是命运的安排，那么，他相信，命运安排这样的因缘际会，他们经历这样多，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那个神秘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却又一直困扰她的命运，只是为了成全他与她。
七七，我们结婚吧。
她没有回答他，或者，她是在用另一个答案来回答他。
就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全都是她，熟悉的温度熨帖着他的手掌，模糊中，脸颊边有着柔软的摩挲的触感。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肌理，他感觉的到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还有，从血液里汩汩流出来的爱意。
“浮生，浮生……”
“哎……”
“温浮生……”
这也许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充满爱恋与不舍。似是有精气，从四肢百骸里往外悠走，脑袋里晕眩到了极点，胸腔的位置，疼的连呼吸都困难。
他下意识的想要睁开眼睛，去捕捉那声音，可他发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这身体，四周渐渐有些嘈杂了，那声音消失了。
这个意识一出现，头顶仿佛被人勉力灌入了一丝清明。
“您放心，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陌生的声音钻入越来越清楚的意识，他睁开眼睛，看见雪白色的天花板，这是，医院。
是医生，在与人说话。
不是她……他重新闭上眼睛。
……
“究竟怎么回事儿？”
赖良安说话时，熄了烟，关上窗，转过身来。苏七七看着他，他修长的身影遮下来，眼里的光一闪而过。
“一个躺在医院里，情况刚刚稳定，一个呢，守着他脱离危险了，话也没说上一句，又坐在这儿魂不守舍。”
“能被你们两个给活活气死。”赖良安哼了一声。
苏七七笑了笑，出了一会儿神。
“得得，我今天没事做，带你去转转，等那小子好了，我让他好好给我说道说道，看他怎么报答我。”
“哎……”
“走吧，我这里有两张相声的票，一个人去听怪可怜的，我们正好凑个伴儿。”
苏七七倒是没有好好的去场子里听过相声，以前温浮生也总有票，她去过一回，相声没听进去，专看他与人打牌了。后来她说不去，他便也不去，票便放那作废掉了。
只听说这个班底这程子红的发紫，也不无道理。走进场子里，围着舞台，是个三面相连的看台。台两边的席位是一排排的椅子，坐满了人，人影绰绰的。正面的台子里，苏七七跟着赖良安进了贵宾区，赖良安便一直跟一溜的熟面孔打招呼。
“这儿，韩大哥来的多，他跟文清就爱这一出。哪天撺掇他俩给你票一出，一开口就是段子。”
“小宝顶不爱来这儿，坐这儿一听就是一时半刻的，他哪里坐得住。”
赖良安没有继续说下去，四周很快安静下来，灯光也暗下来。
有招待员挨个的提醒道：“节目很快开始，请各位入席。”
苏七七心里一顿，目光一转，只见萧以真跟着席敏奕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般，走到不远的席位上，坐下来。席敏奕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一直指着台上的演员呢哝着什么，依依呀呀的，很是高兴，一张小脸红通通的。
她转了一下脸，赖良安面无表情的，正看着台上的相声段子呢，似乎还不知道。她踌躇了一会儿，轻声道，“良安，我觉得听着挺没意思的，我们先退场怎么样？”
“听完这场吧，现在正是精彩的地方。”
赖良安边说边笑，伴着台下的喝彩声，那笑容倒有些落寞和自嘲。
听完相声要离开时，赖良安碰到两位长辈，他示意苏七七等他一会儿，自己即刻上前，得体的与之寒暄。
苏七七朝着席敏奕的方向看过去，他也被绊住了，一手抱着那个叫糖糖的孩子，一边与人交谈。
赖良安回来时，赶上席敏奕也结束了那边的交谈，两组人，就这么不可避免的碰面了。

【08】往事成空，物是人非怎踟蹰　3

席敏奕一挑眉，空出一只手来，与赖良安握手。
赖良安微眯着眼睛，苏七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容很浅，似是有些走神，连着眼神也一并深邃下去。
她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赖良安回过神来，与她对视，那眼神，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糖糖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麻麻抱”，打破了这短暂的静默。
萧以真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了一眼苏七七，从席敏奕手里接过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孩子的脸与她的脸贴在一处，那样相像的两张脸，干净而美好。
“麻麻，我要吃肯德基爷爷。”孩子搂着萧以真的颈子撒娇。
“糖糖，你忘记妈妈怎么教你的……”
“好了，吃一点点没有关系的。”席敏奕接话。
“小孩子不能惯。”萧以真看他一眼，眼神里有着责怪。
席敏奕环住她的肩膀，笑着说：“良安，不好意思，我们要先走一步了，回头约时间再聚。”
“好。”赖良安微笑。
萧以真的步子有些迟缓，赖良安目不斜视，却在她从身侧经过的时候，陡然的朝苏七七伸出手。
苏七七心里一动，他的手指冰凉，微微发颤。
待那两人走远，她说：“赖良安，你刚才真是挺幼稚的。”
赖良安松开手，舒出一口气，“抱歉。”
他的声音清冽干涩，苏七七有些不忍。
“哎，你不觉得，刚才的孩子，很眼熟吗？”
赖良安一愣，瞬间恍如置身梦境，身体的反应先于意识，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的，剧烈跳动。过了许久，他挤出一丝笑容，道，“什么意思？”
“我说，你真迟钝。”苏七七闭了闭眼睛，有些乏，“我先走了，你需要一个人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孩子！”赖良安抓住她的肩膀，“你是说，她没有拿掉孩子？”
似是在问她，又似是在问自己。
“良安，你不该问我。你们之间缺失的内容，该由你自己找回来。”
“有机会，带她去听歌仔戏，不是说那儿新来了名伶吗，跟她一起听听看。”苏七七的声音轻而快。
赖良安慢慢的松开了手，没有立时回答。
苏七七由着他一个人在那儿犯糊涂，闹挣扎。一出来，风吹过来，把浑浑噩噩的脑袋吹的发疼。她眨了眨眼睛，想，她以后，再也不能流眼泪了。
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是陌生的号码。
她接通，电话那头没有说话的声音，只听得到一声声粗重的呼吸，苏七七觉得自己的表情渐渐凝滞住。
“喂，你好。”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并没有人回答她，许久，她终于听得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七……七……”
那发音僵硬而艰难，仿佛每一个发音都能牵动伤口，她听得到那头开口吸凉气的声音。
这两个字一落入耳膜，眼睛便止不住的湿润，苏七七竭力的想要笑着，眼鼻却越发涌出一股酸楚。她刚刚才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说，她再也不能流眼泪了。
还是要破功。
她立在原地，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几乎是又哭又笑。电话那头便有轻微的笑声，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传入耳膜。
不一会儿，电话便断了。
苏七七捏着手机，在原地站了许久。
……
“你还笑！”曼生话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