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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者长存-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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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生听她在自己的船上还敢赶自己走,正待发作,却又强自忍住,问道:“你的手下都听你的么?为什么?你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长流心想:我总不能跟他说,因为我是活了两辈子的妖怪吧。遂不耐道:“因为本王懂得不随时随地讨人嫌。”随即径自和衣躺下,背对沈梦生。自漕帮夜袭,她在船头观战,后来又先后与沈梦生、葛彤周旋,实在已经耗去了她大部分心神,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沈梦生从未见过似她这般女子,说她没有教养吧,皇室里养出来的一身逼人贵气;说她有教养吧,女子该守的礼仪规矩她一概无视。
沈梦生见她一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只能怏怏然起身。走出船舱的时候原想将门关个震天响,好扰她一扰,回头却见她娇小身躯弯成一张弓,襦裙下摆的褶子扇面一般散在床榻边沿,整个人一动不动。他手劲一松,不知怎么就轻轻合上了舱门。
为求效果逼真,江淮仍旧被捆成一只螃蟹丢进舱中。靠近甲板的舷窗亦被人从外头打开。舱内骤然大亮,众人一时不能适应强光,想以手遮挡却又不能,只得反射性地眯起了眼睛。待适应光线后,几人见江淮神情悲苦,皆心下一沉。莫行柯忙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江淮摇头叹道:“他们带我去见了殿下。殿下有言,不能保住各位,她实在愧对大家。”
谭颖立刻惊疑道:“这么说,漕帮就要处置我们了?”不然怎么现在反倒不怕让他们看见舱外景物了呢。
谭颖话音刚落,舱门外便隐隐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依我看何必浪费粮食给他们准备晚膳。反正到了天黑那一舱人都要被丢到江里喂鱼。”
“话不是这么说,朝廷处决死囚前还得给一碗断头饭吃呢,咱们漕帮可得比衙门有人情味不是。”
“你说的也对。”
谭颖没有武功,隐约只听见“断头、喂鱼”几个词,却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莫行柯把两个守卫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遂破口嚷道:“叫你们当家的来。我莫行柯虽说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却也不甘心栽在你们这帮宵小手中!”
这几人中唯有老六是晓得内情的,心知事有蹊跷,遂闭口不言。
原焕自将血书交出去的那刻起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现下情势有变,他虽然心有不甘,面上却一派沉静,看不出丝毫慌乱。
莫行柯又叫骂了几句。忽然,舱门大敞,守卫进来毫不客气点了莫行柯的哑穴,大约是嫌他吵嚷太过。
舱门即刻重新关上。
余下几人不由一阵沉默。
片刻后,江淮开口道:“漕帮恁地狠毒,为了威慑朝廷,竟然要将我们几人投到江里喂鱼。”一顿,他又感叹道:“可怜我年纪轻轻,还没娶媳妇就要命丧于此。”他又转头对谭颖道:“谭大人,你可有未了的遗憾?”
谭颖原本正在发呆,被他一问,出于本能地道:“只可怜我家中孤儿寡妇无人照料。”
江淮趁他不察,转过头去,对着原焕猛使眼色,又向谭颖看去。
原焕心中一跳,虽并没有完全理解江淮的用意,却亦知事出有因。
果然,江淮又道:“原兄可有未了心愿?”
原焕这才明白江淮因何做戏,遂答道:“家父五年前因河工贪墨案被流放。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替他洗刷冤屈,以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实属不孝。我不甘心啊!”
谭颖本来正在自哀自伤,闻言猛然抬头,呆呆望向原焕,道:“报应!报应啊!老夫苟且偷生了这许多年,如今亦免不了葬身鱼腹。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江淮遂劝解道:“谭大人既然对当年之事心中有愧,何不乘此机会向原兄说说心里话。过会儿只怕就……”
谭颖向原焕颓然道:“罢了。老夫实在愧对你父亲。当年你父亲一力反贪,又将余款还回户部,事后反遭构陷。老夫为了自保,竟然不敢站出来替他辩白一句,实在妄为同僚。非但如此,老夫这几年亦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中饱私囊。”说到此处他不免涕泪交加难以为继。
江淮见状心知有戏,便趁热打铁道:“谭大人迷途知返,却也比那些黑心到底之人要好得多了。”
谭颖哭得橘皮脸糊成一坨,连声哀呼:“悔之晚矣……”
原焕遂与江淮对视一眼,均想:此人还算有些良知。不过,倘若他大难之后又变节推脱,便算得上无耻之极。
老六将三人言行看了个清楚,遂心下雪亮,方才应是齐王跟江淮通过气了。如此看来,漕帮之事齐王十有八九已经应承。以她的心智,早晚得看出这一场是非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心下不免感慨:以齐王的城府,怕是不会明着怨怪我,但也应当不会再重用我了。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又怎能为了自己的前程眼睁睁看着漕帮数以万记的兄弟妄送性命呢。
长流睡了个囫囵觉,起身之后不由感到一阵神清气爽。现在她最担心的却是千里之外的京城将要发生的一件大事,但愿和尚表哥能马到功成。
作者有话要说:殿下的布局就要铺开。这文写得好累,下次写个小白文试试。╮(╯▽╰)╭
☆、最新更新
东宫。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
太子太保洪闵略显干涩的声音在随波耳边逐渐退化成窗外夏日蝉鸣般的背景。
“赡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涧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煊兮。”随波心中默默记诵着接下来的这一句。《大学》中所阐述的堂皇大道仿佛沉积了沙石的滔滔长河;奔腾过后只剩下这一句濯濯于她的心田。
好不容易挨到下学;随波毕恭毕敬地亲自将洪闵送出书阁;这才转身快步往寝宫走去。
一进殿;随波便吩咐道:“取孤的常服来,孤要更衣。”见一旁的大侍女不得要领,随波有些不耐道:“孤不喜欢这件玄色衣裳。”事实上皇太女的服制她一件都不喜欢。绯色、玄色、黛色穿在身上无一不显得厚重老气。其实针工局在设计服制的时候已经考虑到女子爱美的天性,在刺绣、带、佩等细节上做足了功夫,无奈礼制所限,大规矩是错不得的。
见侍女拿来的果然还是绯色和黛色这两样,随波赌气般地道:“取孤从前的衣裳来换。”
侍女方要去取,却又被太女泄气地挥手喝止,“还是算了。不然又会有御史参劾孤。”
她边说边怏怏坐到塌上,望着桌上那株养在青花瓷缸中拇指大的玫红重台碗莲,不禁出神。一花一叶都那么纤巧可爱。想到那是他亲手种的,随波嘴角漾出一丝甜笑。她敢打赌,就是齐王府里也没有这个。
随波最终还是取了一件绯色常服换上,只是并未系玉带,而是换上了南珠宫绦。一路步行至重华池边,却还是早到了一刻。
临水照花,花中映人。夏日清风扬起她纻丝褶裙的海水纹下摆,顾轩几有一种怕她会凌波而去的错觉。
随波见他来了,清扬一笑。
“等很久了么?”声音似夏日清风熏熏如醉。
随波摇摇头,轻声道:“如今见你一面极是不易。”
顾轩温言道:“殿下政务繁忙。”
“军营苦不苦?”随波不欲提起朝堂上的烦心事,何况这是自他去京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顾轩仍是温和道:“还好。”其实似他这般毫无军功之人被凭空安插进训练有素的京营,免不了遭人嫉妒排挤。尤其顾家还有一个顾非在前头比着,如今两人的军衔等同,更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只是,他已经被人议论靠裙带关系才被破格提拔,又怎好在太女面前提起。
“轩哥哥教我射箭吧。”随波将方才路上随意折的柳枝拿在手上把玩,时不时拍打一下明净透亮的水面,激起层层涟漪。她从前向他提出要求的时候总是理直气壮的,现在却越来越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顾轩笑道:“殿下不是有骑射师傅么。”皇上极重视对太女的教导,功课上的要求同本朝太子一般无二,武学方面虽大大减免,但基本的骑射功夫还是规定要学。
随波叹了一口气道:“孤连弓都张不开。父皇也不想想,我一个女子摆弄这些粗鲁武艺做什么,还定要我学。”
顾轩不由失笑道:“殿下想学,我这个师傅当然荣幸之至。”
随波闻言不由回头粲然一笑。身后漫天清风摇落莲叶上银豆一般的水珠,漾出一池涟漪,浮光跃彩。
一只巴掌大的蝴蝶许是逐风玩得累了,堪堪停在她落在膝盖上的绯红裙褶上。那蝴蝶漆如点睛,两眉纯紫,翅膀却如莲叶一般翠色莹莹。
随波惊喜道:“轩哥哥,这才叫眉目如画。你快替我捉住它。”
顾轩轻笑道:“你自己喜欢,却叫我来做这个恶人。”话虽如此,还是趋近一步,伸手慢慢向蝴蝶拢去。她从小就喜欢蝴蝶,自己却不敢捉,都是由他代劳。
那蝴蝶许是被掌风所惊,竟在一瞬间振翅而去。顾轩方要再捉,却眼见随波一个不稳,晃身便要跌进池中。他急急伸臂将她搂入怀中,一瞬间,只觉心荡神驰如漫漫清风拂过万顷金波。
少顷,顾轩才意识到二人情态似有不妥,方要松手,一双纤细玉臂却已将他轻轻环住。
半晌,她才轻声道:“‘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惕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轩哥哥,你不明白,我的喜怒、恐惧、忧虑皆系于你一身。可你却不是我的,所以我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我知道我不该,可是我心不由己身不由己。”
顾轩的目光落到怀中少女的发顶上。她是一国储君,何等尊贵又何等高高在上,可她此刻在自己怀中却是如此柔弱无依。
随波抬起头来,眼波盈盈如水。顾轩被她眸光所摄,半分动弹不得。
清风掠过水面,吹皱一双璧人。
是夜。
随波沐浴过后命人点了香,只穿一件牙白折枝梅中单伏案作画。那一池风荷容易勾勒,只是人物的神态总不合心意。已经画废了两稿,心下不由浮躁起来,索性搁笔作罢。
一旁宫人见太女托腮发呆,只得强忍随着睡意而来的哈欠,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忽听外头一阵隐隐喧哗,凝神再听,声音遥遥飘来若有似无。想来定是出了大事。宫人虽则心惊不已,却不敢出声打扰太女,只盼着她能听见相询,才好出去打探。
又过片刻,喧哗渐响。
今晚小路子又不得在太女跟前伺候,便溜出东宫去赌钱找点乐子。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神色惶急奔入殿中,在屋外便大声回禀道:“太女殿下,正阳宫起火。宫人们正在极力扑火。您是不是该去看看陛下是否无恙。”
太女这才惊醒,急道:“你说什么?!孤这就去!”
遂手忙脚乱吩咐宫人替她穿衣。又挨过片刻,胡乱套上外袍、弓鞋,这才急急奔出大殿。
只见外头不远处火光耀天,整个正阳宫遥遥看去似被一片火海吞噬。
夜色掩去滚滚浓烟,却能闻到夏风中夹带的焦味。
随波来不及乘辇便奔向正阳宫。一路上,宫人们慌乱语声越来越响,空气中的焦炭气味也越发呛人。禁卫军帮助来往奔走的宫人一道取水灭火。无奈火势实在太大,竟已是不可挽回之势。
茫茫火海前,庆帝身披龙袍,狼狈万分地坐在一张烧焦了半边椅背,显然是被勉强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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