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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父的眼泪应着她的呼唤声滚落衣襟，连连地点着头，只是无声。

若曦像是被惊了梦，愕然地看着父亲，父亲怎么老的这样快？这一切难道是真的么？

“爸爸！”

若曦发现自己是能说话的，不是，不是发梦！在梦里她总是发不出声音，而父亲也不会像这般的流泪！

“囡囡……”

在父亲颤抖的声音里，若曦晃动了一下身体，楚真实紧张地扶住了她。

“若曦？”

楚真实担心的声音清晰的响在耳边。她看他一眼，泪水涌上眼眶，在模糊的泪光里忽然又咧开嘴笑了起来，那是种满足又美好的笑，苍白的脸庞生动起来，两颊上有了红晕。

“是爸爸，是我爸爸呀！”像是猛地从梦中醒了来，若曦孩子般欢快地叫着扑向自己的父亲。

楚真实只觉得一阵心酸！转身向着门外，不忍看下去。却发现杜仲早已立在身后，见他转过身来，招了招手，向门外走。他转头看一眼正抱住父亲的肩，用苏州话咭呱的若曦，迈步跟着杜仲走出宾馆的大门。

“对不起！我没跟您商量，就把若曦带来。”出了门，立即向杜仲致歉。

“没关系，看她的状况还不错！看来，是我们想的太严重了。”

“她……一直吵着要出院，所以，我想让她今晚就住在宾馆里陪父亲，她对医院一直很排斥。”

“好！看这个样子，她一时也离不开父亲，等下我跟老丁说一声。”

“谢谢！”

“不要谢我，反倒是我该谢谢你，这两天辛苦你了！”

“您别这么说，若曦……是我的爱人，……只恨我不能代替她病着。”

“这样的傻话留着说给若曦听吧，”杜仲轻笑起来，又认真地说：“叫你出来，是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我姐姐自从知道若曦后，一直急着要来看这个孩子。以你对若曦的了解，行吗？”

“不行！”楚真实稍作沉吟，坚决地说：“这对若曦太突然了，若曦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若曦爸爸倒不用太担心，这两天我跟他聊过，他承认若曦的确不是他的女儿。”

“什么？”楚真实不可置信，若曦爸爸怎么会这么轻易承认？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我的身份了，因为他是知道我姐姐的。姐姐当年在若曦的襁褓里留了纸条，是写明了自己的身份的。还有，你不觉得若曦爸爸对女儿的感情表达有些奇怪吗？”

楚真实点点头，这一点他早就觉得奇怪，要说徐父关心自己的女儿，那是肯定的。只是他的关心更喜欢在暗底下进行，似乎是不愿让若曦知道的。对自己的女儿，哪怕是收养的孩子，又何必这样？

“这是因为，他的家庭多多少少是因为若曦的出现而改变了很多。”杜仲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若曦的身体不好，小时候多病，她的外婆就是因为她的一次高烧而在楼梯上摔倒，最后去世的。”

楚真实只觉得心里堵的厉害，想起那一晚若曦在他肩上流的泪。

“接着若曦的哥哥也……她母亲因为失去儿子的打击也一病不起。她母亲临去世前一直很恨她的父亲，认为若曦是他的私生女，又觉得若曦是个祸害，是她给家里带来了诸多噩运。”

“难怪……”楚真实握紧拳头撑住自己的额头。那天，若曦在晕倒前说的正是：“我不是祸害！”



正文　那么多无奈（四）

“当年收养若曦的时候，他的妻子是不同意的，是他坚持着留了下来，等到他们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若曦的哥哥放学回来，看到小小的若曦，若曦也就板上钉钉地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在后来的家庭变故中，妻子一直怪罪于他，因为正是他将孩子抱进了门，这种怨念随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而越来越深，以至于到后来甚至怀疑起他会是孩子的生父。最后，应该说若曦的养母还是非常爱她的，虽然一方面恨她给家里带来连串的变故，另一方面，却又心疼孩子以后的成长和生活。在这种矛盾心理下，若曦爸爸成了所有矛盾的中心。”

“这也是为什么，若曦爸爸对女儿有着深切的爱，却又刻意和她拉开空间上的距离。十二年的舐犊之情和家毁人亡相比，后者带来的痛更深。如今，又一个十二年过去，希望那份痛能随着时间的过去淡化掉许多！”

“可是，若曦又有什么错？这所有变故发生时，她还只是个孩子，她又有什么能力控制这些变故？她是那么深爱自己的家人……”

“这些我知道，她爸爸也知道。”杜仲打断了楚真实的义愤填膺，继续说：“所以，她父亲一直对女儿心怀愧疚，如今若曦的生身母亲回来，他并不是十分反对的，他只要对若曦的成长好。倒是若曦，我怕对她太过突然。”

“是太过突然了！”楚真实立即接口，想起若曦回忆家人的样子，心里有丝丝的疼。

“若曦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被领养的，她一直当曾经的家人为唯一，现在忽然间要她重新认识自己的身份，连正常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她的身体状况现在也比较复杂！所以，我不同意这个时候让她见自己的母亲，也不认为这会是个好主意。”

杜仲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甄别他这么说的本意，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道：“毕竟你比较了解她，而且，你说的也有道理。虽然若曦从十二岁起，就失去了家庭的关爱，但是此前十二年的记忆却是她的珍藏，我们不能只望她旦夕之间忘记。上次庆功宴后，我问起她的家人，她给我的感觉是很温暖，以至于我当时还以为她家人都是健在的。”

杜仲说着看了看门里，若曦已经和父亲在茶座里坐下，神彩飞扬，表情欢悦。

“若曦虽然一直被父母怨恨着，却从未怀疑过自己和他们的血缘，而是在不断的自责中，渐渐地认为自己的确是不祥的，所以，她不和别人交从过密，怕的就是会给和自己亲密的人带来噩运！”杜仲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楚真实忽然就想起了夏天里，若曦突然跑到自己的事务所，像是很急的样子，却又在听说他开会后，独自离开。她是在害怕他出了什么事吗？一定是了，他的手机里曾收到一堆她的未接电话。

“也许，姐姐想见这个女儿，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我会劝劝她，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再让她们母女见面吧。但是，老丁的建议你要考虑好，尽快和若曦协商后，把手术做了吧，拖的时间越久，对她的身体越是不利。”

杜仲的声音，像是一声雷鸣，惊醒了楚真实一直不愿去想的事情。人生总是多无奈，而我们总要面对的，是不是？



正文　那么多无奈（五）

大清早，刚送完父亲，若曦被楚真实“押解”回病房。因为睡眠不足，有些疲倦的小脸上泛着兴奋的光彩。多好呀，爸爸居然来看自己！虽然因为要上课显得来去匆匆，但是爸爸亲自来看她！这本身就够幸福了，等自己出了院，还可以回去看他！

“我今天能出院吗？丁医生？”例行查房时，若曦再次期盼地问。

“怎么？又不耐烦了？”

“您看，我都没有事的，干嘛要一直住在这里呀？”

老丁戴着大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安抚和怜悯，缓了声说：“不急，该出院，我会让你出院的！”又看一眼楚真实，眼中露出戏谑：“要约会，病房里也是可以的嘛！”

“不是的，丁医生……你……”

若曦脸红的像喝了酒，急忙分辨。老丁却已带着一众医生、护士出了病房。“对了，楚律师你来一下，我有事请你帮个忙。”老丁临出门时又回头说道。

“丁医生和你说什么呀？要背着我的？”若曦疑惑地问进来的楚真实。

“不放心我？”

“什么呀？我就好奇一下！”

“好奇什么？”

“好奇……你长成这样，是不是适合作个医学标本之类的？”说完，又不怕死的吃吃笑起来。

“精神好了？”楚真实两臂撑住床，倾身压下来。

“没有！没有！”赶紧扯被子，无奈已经被他的长手按住。要命，一个男人长那么长的手臂干什么？用来按被子么？几番扯不动之下，只好乖乖地闭了眼，一副任他处置的紧张。

却不料等了半晌，并无动静。小心翼翼、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去看。

楚真实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脸上心痛的神情稍纵即逝，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精神这么好，我们去老郑那里吃粥？”

“不要，我已经吃过了，你也看到了。”奇怪，他没有吻自己，竟然有些小失望。

“那么早，现在一定又饿了，再吃一次！”宾馆里的早餐，她就只喝了一些牛奶而已！

“真当我是猪呀？除了睡觉就是吃东西？再这样，我要被淘汰了！”

“才几天？年假都不足呢！”

“唉……幸亏现在不忙，不然江总要扣我工资了……”

“不怕，有我这部劳动法，你随时可以找到依据。”

“哈！又在夸自己！”

“一直被你打击，不自夸一下，我担心患上心理失衡。”

“呃……我们去鸡鸣寺，怎样？”

“鸡……鸣寺？”

她很高兴自己也有领先他思维的时候，在他不确定的目光里，用力地点头：“对呀，很想去看看，”又晃一晃腕上被她绕了两圈的佛珠：“说不定，我也会遇上一个像老郑一样的解语大师呐！”

“不行，你有我就行了！”他以调侃的语气说着，握了拳抵住下巴，掩饰心中的担忧。

“小器小来！”她不悦地咕哝了一句，又想起似地威胁他：“鉴于你的表现，你的特赦令我要收回咯。还有，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会去，我有手有脚的！”说着扎手扎脚的下了床，一副意欲出门的样子。

满以为楚真实会伸了手来拦自己，却不料他忽然决定似地说：“好，去就去！”

她愣了一下，接着欢呼出声，雀跃而起，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又迅速拉开柜子找衣服。

“若曦，记得我的特赦令吧/？”他在身后问。

“记得！肯定记得！”威胁果然很有效啊！她欢快地点着头，一面找了衣服出来，跑进洗手间换衣。


正文　那么多无奈（六）

早晨，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是湿润的味道，也因此显得格外清新。朱自清说过，上鸡鸣寺去，最好选一个微雨天或月夜，在朦胧里，才酝酿出那一缕缕的古味。若曦想起朱自清的这段话，心里便觉得有些雀跃，因为两个人正应了这样一个朦胧的景。

相比她的雀跃，楚真实倒显得少有的严肃。刚一入得寺门，便恭恭敬敬地对着那面刻有般若波罗密心经的墙壁跪叩了下去。若曦看着墙上“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的镏金大字，只是不解其意，一面又好奇他怎么忽然变成了个虔诚的信徒。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楚真实的虔诚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他像所有虔诚的善男信女一样，在每一尊佛像前恭敬地叩拜，虔诚地默祷。

“原来你是信徒？”到得后殿，她终于忍不住问。

“嘘……”

楚真实举手示意她静声，拉着她迈步进了观音殿，在观音大士像前跪下。观音盘膝于莲台之上，宝相庄严而慈悲。若曦学着楚真实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叩拜下去，鼻间檀香缭绕，耳旁听得身边的人念念有辞，不禁也感染了些肃穆之气，收起了玩闹之心，三番叩拜下去虔诚了许多。

“问大士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是什么意思？”念着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