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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叶在秋风中飘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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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回去。我回去也睡不着。我就坐在这床上抱着兵兵……”高广厚只好说:“我到水房去躺一会,那里有火。有什么紧事,你就叫我……”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丽英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黑暗中。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心里有点难过。不论怎样。他们曾夫妻了几年,而且共同生育了一个儿子。他现在是不幸的。而他的不幸也正是她造成的。
是的,他曾忠心地爱过她,并且尽了一个小人物的全部力量来让她满意。沉重的生活压弯了腰,但仍然没有能让他逃脱命运的打击。
这也不能全怨她。她不能一辈子跟着他受栖惶。如果生活中没有个卢若华出现,她也许会死心塌地跟他过一辈子的。可是在他们的生活中偏偏就出现了个卢若华……
他高广厚大概认为她现在一切都心满意足了。可是,他怎能知道,她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尽管没有了她,但他还有兵兵!可她呢?其它方面倒满足了,也荣耀了,可是心尖上的一块肉却被剜掉了!亲爱的兵兵啊,那是她心尖上的一块肉……丽英坐在床上,这样那样地想着,顿时感到有点凄凉。她认识到,归根结底,她和高广厚现在都各有各的不幸(这好像是哪本小说上的话)。她隐约地觉得,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苦恼很多,但还没有现在这样一种叫人刻骨的痛苦……
后半夜的时候,她把睡着的兵兵轻轻放在床上。她给他盖好被子,把枕头往高垫了垫,就忍不住拿了那条毯子出了房门。她来到医院的水房里,看见那个可怜的人坐着,脊背靠着锅炉的墙壁,睡着了;头沉重地耷拉在一边,方方正正的大脸盘,即是在睡觉的时候,也笼罩着一片愁云。
她匆匆地把那条毛毯展开,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就退出了这个弥漫着炭烟味的房子。
她又返回到病房里,见兵兵正平静地睡着。
她俯下身子,耳朵贴着孩子的胸脯听了听,感到呼吸比较正常了。她并且惊喜地想到,兵兵两次咳嗽之间的间隔时间也变得长了,不像早上她刚来时,一阵接一阵地停歇不了。
她一点也睡不着,又轻轻地走出了病房,在门外面的地上慢慢地来回走动着。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她今夜心里格外地烦乱——这倒不全是因为孩子的病……
两天以后,兵兵的病完全好转了。当主任医生查完病房,宣告这孩子一切恢复了正常时,高广厚和刘丽英都忍不住咧开嘴巴笑了。兵兵恢复了健康,也恢复了他的顽皮劲儿。他在房子里大喊大叫,一刻也不停。丽英在街上给他买了一个会跑着转圈的大甲虫玩具,三个人立刻都蹲在地上玩了起来。高广厚和刘丽英轮流上足发条,让甲虫在地上爬;兵兵拍着小手,一边喊叫,一边撵着甲虫跑。两个大人也在高兴地喊着、笑着,好像他们也都成了娃娃。正在他们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一个护士进来叫丽英接电话。丽英出去不一会就回来了。她脸一下子变得很苍白。她对高广厚说:“老卢回来了,我得回去一下……”
高广厚也不笑了,说:“那你回去。你也不要再来了,医生说让我们明天就出院……”
丽英走过去,抱起兵兵,在他的脸蛋上拼命地亲吻了长久的一阵,然后把他放在地上,对他说:“妈妈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呀……”她转过身子,低着头匆匆往外走,并且用一只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第21节
卢若华兴致勃勃地从地区开会回来了。他觉得这次外出收获不小。地委最近向各系统提出要求,让他们回答如何开创自己系统的新局面。地区教育局正是为这事召开各县教育局长会的。他们原封不动接过地委的口号,要各县教育局给他们回答这差别题。县教育局长不爱开这号会,说他身体不舒服,就让副局长卢若华去了。老卢出发前,准备得很充分,甚至把一点文件和学习材料都能背下来,加上他口才又好,因此在地区的会上发表了一些很精彩的言论。这些发言,不光地区教育局长赞不绝口,连地区主管文教的一位副专员也大加赞扬说:“新时期要打开新局面,就要靠这号干部!”
卢若华在地区露了这一手,心里很高兴。他知道这些东西将意味着什么。事业上的进展加上他又娶了一位漂亮的爱人,便得他情绪从来都没这么高涨过。当然,国庆节给丽英发脾气后,他心里对他新的家庭生活稍有点不快。但一切很快就过去了。他感到,不管他怎样对待丽英,丽英也是离不开他的。他当然也需要这么一位漂亮的妻子,以便同他的身分相匹配。
一个星期没有和丽英一块生活,他倒有点想念她了。他猜想他一进家门,丽英就会迎上来,用胳膊勾住他的脖颈,在他红光满面的脸上亲一下;他会装出对此不以为然,但心里会感到很美气的……可是当他满怀激情进了家门的时候,情况却让他大吃一惊:门开着,但屋里没人,整个房子都乱糟糟的;东西这儿仍一件,那儿丢一件。这个整洁有序的家庭完全乱了章法,炉子里没一点火星;冰锅冷灶;家具上都蒙了一层灰尘。
丽英哪儿去了?玲玲呢?出什么事了?
他惊慌地跑到隔壁问邻居,却在这家人屋里碰见了玲玲。
他问邻居丽英到什么地方去了?那个胖大嫂犹豫了一下,才为难地告诉他:丽英的儿子住了院,她这几天一直在医院,没回家来;家里就玲玲一个人,丽英关照让玲玲在他们家吃饭……“那她晚上也不回来?”
“没回来……”一股怒火顿时直往卢若华脑门冲上来!
他吼叫着问玲玲:“你出去怎连门也不锁?”
玲玲“哇”一声哭了。
胖大嫂赶忙说:“你不要吼叫娃娃,娃娃这两天好像身体也不舒服,像有点发烧……”
卢若华一下子愤怒得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丢下嚎哭的玲玲不管,一个人独自出了邻居家的门。
他一下子不知该到哪里去。
他用哆嗦的手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来到院外一个没人的空场地上,烦恼地来回走着。
一个多月新婚生活的热火劲,一下子就像烧了一盆凉水,扑灭了。事情已经清楚地表明,丽英全部感情的根还植在她的儿子的身上!他猛然想到:她之所以和他结婚,是不是因为他的地位?当然,即是这样,他也是能容忍的。可是他不能容忍她对她过去的那个家还藕断丝连!用最一般的观念来说明他的思想,就是那句著名的话:爱情是自私的。
尤其是他走后这几天,她竟然扔下这个家不管,白天黑夜在医院照顾她的儿子。哼!连晚上也不回来!她只知道心痛她的儿子,而撇下他的女儿,让她生病!她难道不想想,她现在的家在这里!
他越想越气愤,困难地咽着唾沫,或者长吁,或者短叹。
他悻悻地朝街道上望去。街道上,阳光灿烂地照耀着一群群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忍不住感叹:那些人有没有像他这样的烦恼呢?她许这世界上只有他是一个倒霉透顶的人!命运一方面给他甜头,另一方面又给他苦头……
不知为什么,他一下子又想起了他原来的爱人——那个活泼、爱说爱笑的县剧团演员。她尽管没什么文化,但很会让他开心。他们曾共同生活了多年。现在她已经成故人了。他记起了葬礼上那些悲惨的场面;可怜的玲玲哭得几乎断了气……两颗泪珠不知不觉从卢若华的眼角里滑出来了。
他掏出手帕沾了沾眼睛。
他现在觉得,他要为眼前这个新建立起来的家庭想些办法;他决不能允许这种况再继续发生了。他得设法让这个女人完全成为他的。
他非常愤恨她这几天的行为!她应该知道,她找他卢若华这样的丈夫容易吗?她不应该让他生气;她应该全心全意爱他!他立刻回到了教育局,抓起电话机,就给县医院住院部打电话。不用说,他在电话里对丽英态度不太好……
第22节
丽英心情麻乱地离开医院,向家里走去。
她的心一方面还留在医院里,另一方面已经到了家里。
她在南关街道上匆匆地走着,强忍着不让泪水从眼里涌出来。她想念着兵兵。孩子病中的哭声还在她耳边响着;孩子病愈后的笑脸还在她的眼前闪动着。
她也想着那个她已经丢开了几天的家。卢若华电话里的吼叫声也在她耳边响着;他那恼怒地涨红了的脸她也似乎看见了……她走过街道,所有的行人都在秋天灿烂的阳光下显得很愉快。她也像卢若华那样想:这些人没烦恼!命运在这世界上就捉弄她一个人!她内心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更留恋着她的儿子。当他不属于她时,她才知道这孩子对她是多么重要!
当然,她也恋着她现在的家。这个家使她富裕,并且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活得体面、光彩!
现在不管怎说,她亲爱的兵兵总算恢复了健康。她这几天被提到嗓门眼上的心又回到了胸腔原来的位置上。她本想和孩子再多呆一会,却招来了卢若华电话里的一顿吼叫!她想:这几天她确实没管家里的事,可能有些烂包。再说,她这几天也没管玲玲,孩子可能受了些委屈。老卢爱这孩子,因此动了肝火。可是她又想:亏你还是个局长哩!你爱你的孩子,难道我就不能爱我的孩子?再说,我兵兵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丽英在心里麻乱地想着,迈着快步进了家门。
家里什么人也没。她现在看见的那种乱七八糟的景象,守完全是卢若华刚回来时的老样子。她知道她几天没回来,玲玲把东西都拉乱了。她同时也明白了,老卢为什么在电话里给她发脾气。她很快将功补过,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屋子。她盼望此刻卢若华不要进家门,让她在这段时间把一切都收拾好,等他回来时,看见屋里顺眼了,他的情绪也许就能平静下来。
谢天谢地!她把屋子全收拾好后,卢若华还没回来。
现在她想她应该很快动手做饭。
她什么饭呢?她想到老卢是关中人,爱吃面。干脆做油泼辣子面,他准满意!她尽管几天几夜没睡好觉,身了困乏,眼睛发黑,但仍然不敢坐下来休息一下,即刻就动手切起了菜。
切好菜,正准备擀面,卢若华拉着玲玲的手进来了。
她赶忙对他父女俩说:“你们坐一坐,让我给咱擀面,菜已经切好了……”“我和玲玲在刘主任家已吃过了。你做你自己吃……”卢若华脸沉沉地说,拉着玲玲近了套间。
丽英手里拿着擀面杖,一下子站在了脚地当中。她看见卢若华仍然是恼悻悻的,看来根本不原谅她。
既然他们已经吃过了,她做这饭还有什么意义!她虽然没吃饭,但哪有什么心思吃饭!她之所以忙了这一阵,都是为了讨好他的。既然人家不买这帐,还有什么必要大献殷勤呢?她把擀面杖放在案板上,一霎时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局促地坐在床沿上,低下头,抠着手指头。她等着卢若华从里屋出来——看他将怎样数落她?她在心里敬畏他。这个管着全县大小一二百个学校,并且很受县上领导器重的人,一直对她的精神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这个当年在高广厚面前敢放嗓子骂人的女人,现在连大气也不敢出,静悄悄地坐在床边上。
不一会,卢若华迈着慢腾腾的脚步出来了。
她没看她。但她知道他打量了她一眼。
“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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