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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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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他们记得,在他弯下身子用双唇碰着她的脸的时候,曾轻轻说了几个字。当时离他最近的孩子曾告诉他们,她听见他说的是“你所爱的生命”。这话在她自己做祖母之后也还讲给孙子们听。

卡尔顿来到隔壁房间,突然转过身面对着跟在后面的罗瑞先生和她的父亲,并对后者说:

“就是在昨天你也还很有影响,曼内特医生,现在至少还可以试试你的影响。法官和当权的人对你都很友好,也很承认你的贡献,是么?”

“跟查尔斯有关的事他们从不曾隐瞒过我,我曾得到过很坚决的保证一定能救他,而且也救出了他,”他沉痛而缓慢地回答。

“再试试吧。从现在到明天下午时间已经不多,但不妨一试。”

“我打算试一试,我是片刻也不会停止的。”

“那就好。我见过具有停你这样活动能力的人做出过了不起的大事——尽管,”他笑了笑,叹了口气说,“尽管还没有做出过这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试试吧!生命使用不当就没有价值,使用到这个问题上倒是很有价值的。即使不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马上去找检察长和庭长,”曼内特医生说,“还要去找别的人。他们的姓名还是不说的好。我还要写信——且慢!街上在搞庆祝会,天黑之前怕是谁也找不到的。”

“倒也是真的。行了!原本不过是个渺茫的希望,拖到天黑也未见得会更渺茫。我很想知道你的进展情况,不过,记住!我不抱奢望!你什么时候可以跟这些可怕的权势人物见面呢,曼内持医生?”

“我希望天一黑就见到。从现在算起一两个钟头之后。”

“四点一过天就黑了。我们不妨再延长一两个小时。若是我九点到罗瑞先生那儿,能从他或者你自己那里听到进展情况么?”

“能。”

“祝你顺利!”

罗瑞先生跟着西德尼来到外面大门口,在他离开时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他转过身来。

“我不抱希望,”罗瑞先生放低了嗓子悲伤地说。

“我也不抱希望。”

“即使这些人里有个把人想宽恕他,甚至是全体都想宽恕他——这是想入非非的,因为他的生命或是任何其他人的生命跟他们有什么相干!——在法庭的那种场面之后,我也怀疑他们有没有胆量那样做。”

“我也怀疑。我在那一片喧嚣之中听到了斧头落下的声音。”

罗瑞先生一只手撑住门框,低头把脸靠在手上。

“别灰心,”卡尔顿极轻柔地说,“别悲伤。我也用这个意思鼓励过曼内特医生。因为我感到到了某一天对露西可能是一种安慰,否则,她可能认为达尔内的生命是被人随意抛弃了的、浪费了的,因而感到痛苦。”

“是的,是的,是的,”罗瑞先生擦着眼泪回答,“你说得不错。但是他会死的,真正的希望并不存在。”

“是的,他会死的,真正的希望并不存在,”卡尔顿应声回答,然后踏着坚定的步子走下楼去——

(my285。)

第12章 夜深沉

西德尼·卡尔顿在街头站住了。他不知道往哪里走。“九点在台尔森银行大厦见面,”他想道。“我在这个时候去抛头露面一番好不好呢?我看不错。最好是让他们知道这儿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存在。这种预防措施大有好处,也许是必要的准备。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小心为上!我得仔细想想!”

他正往一个目标走去,却站住了,走上了已经黑下来的街道。他拐了一两个弯,掂量着心里想法的可能后果。他肯定了自己第一个印象。“最好是,”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让这些人知道这儿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于是他转过身往圣安托万区走去。

那天德伐日曾说明他是圣安托万郊区的酒店老板。熟悉那城市的人是不必打听就能找到他那房子的。弄清了那屋子的位置之后,卡尔顿先生从狭窄的街道走了出来,到一家小吃店用了晚餐,吃完饭便睡着了。多少年来他是第一次没有喝烈性酒。从昨晚至今他只喝了一点度数不高的淡酒。昨天晚上他已把白兰地缓缓倒进了罗瑞先生家的壁炉里,仿佛从此跟它一刀两断了。

等他一觉醒来,头脑清醒,已是七点。他又上了街。在去圣安托万的路上他在一家橱窗前站了站。那儿有一面镜子,他略微整了整他歪斜的蝴蝶结、外衣领子和蓬乱的头发,便径直来到德伐日酒店,走了进去。

店里碰巧没有顾客,只有那手指老抓挠着、声音低沉的雅克三号。这人他在陪审团里见过,此时正站在小柜尔前喝酒,跟德伐日夫妇聊天。复仇女神也像这家酒店的正式成员一样跟他们在一起谈话。

卡尔顿走进店里坐下,用很蹩脚的法语要了少量的酒。德伐日太太随便看了他一眼,随即仔细瞧了瞧他,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最后索性亲自走到他面前,问他要点什么。

他重复他已说过的话。

“英国人?”德伐日太太疑问地扬起她乌黑的眉毛问。

他看着她,仿佛这个法国字也费了他好大功夫才听懂,然后带着刚才那种强烈的外国调子回答道,“是的,太太,是的,我是英国人。”

德伐日太太回到柜台去取酒。在他拿起一张雅各宾党的报纸装出吃力地读着、猜测着它的意思时,他听见她说,“我向你发誓,真像埃佛瑞蒙德!”

德伐日给他送上酒,说了声“晚上好”。

“什么?”

“晚上好。”

“啊!晚上好,公民,”他往杯里斟酒。“啊!好酒。为共和国干杯。”

德伐日回到柜台边说,“确实有点像。”老板娘板起面孔反驳,“我说很像。”雅克三号息事宁人说,“那是因为你心里老挂着那个人,你明白么,老板娘。”复仇女神快活地笑着说,“不错,说得对!你满心欢喜等着明天跟他再见一面呢!”

卡尔顿用手指慢馒指着报纸全神贯注、一字一行地苦读着。那几个人胳膊放在拒台上挤在一起低声交谈。他们只顾端详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干扰他对雅各宾派报纸编辑的专心,然后又谈了起来。

“老板娘说得对,”雅克三号说,“我们干吗要到此为止?还有很大潜力的,干吗要到此为止?”

“好了,好了,”德伐日说,“总得到一个地方为止吧!那么到什么地方为止呢?”

“到斩草除根为止,”老板娘说。

“太好了:”雅克三号用低沉的嗓音说。复仇女神也非常赞成。

“斩草除根是个好理论,老婆,”德伐日颇感到为难,“大体说来我并不反对。但是这位医生受了太多的苦,他今天的情况你是看见的,宣读手稿的时候你也观察过他的脸。”,

“我观察过他的脸,”老板娘生起气来,轻蔑地说。“是的,我观察过他的脸。我观察出他那张脸不是共和国的真正朋友的脸。对他那张脸他还是小心为好!”

“你也观察到,老婆,”德伐日央求道,“他女儿的痛苦,这对医生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我观察过他的女儿,”老板娘重复他的话,“不错,我观察过他的女儿,不止一次地观察过。我今天观察过,其它的时候也观察过。在法庭里观察过,在监狱旁的街道上也观察过。我只须举起一个指头__”她大约举起了指头(旁听者的眼睛一直盯着报纸),哗一声砍在而前的货架上,仿佛是斧头砍下的。

“优秀的女公民,”陪审员低沉着噪子说。

“简直是天使!”复仇女神说着拥抱了她一下。

“至于你么,”老板娘对她的丈夫毫不客气地说,“幸好这事不由你决定,若是由你决定,你怕是现在就会去救那个人的。”

“不!”德伐日抗议。“哪怕就是举起这只杯子就可以救他,我也不会的!但是我希望到此为止。我说,到此为止。”

“你看看,雅克,”德伐日太太怒火中烧地说,“你也看看,我的小复仇。你们俩都来看!听着!在我的记录上我还记载着这个家族其它的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的罪行,而且注定要消灭,斩草除根。你们问我当家的,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德伐日不问自答。

“伟大的日子刚开始,攻陷巴士底狱的时候他找到了今天的那份手稿,带回家来,等到半夜里关了门再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就是在这个地点、这盏灯下一起读的。问他,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德伐日同意。

“那天晚上,手稿读完,灯也熄了,百叶窗和栅栏外天已经开始蒙蒙亮。那时我才跟他讲,我要告诉他一个秘密。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德伐日第二次承认。

“我把那秘密告诉了他。我用这两只手像现在这样捶打着我的胸口告诉他,‘德伐日,我是在海边的渔民家长大的。那份巴士底狱手稿上描写的受尽埃佛瑞蒙德弟兄残害的农民家庭就是我的家庭,德伐日,那受了致命伤躺在地上的少年的姐姐,便是我的姐姐,那丈夫便是我姐姐的丈夫,那个还没见天日的孩子便是他俩的孩子,那父亲便是我的父亲,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我的亲骨肉,那清算血债的召唤是落在我身上的。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德伐日又一次承认。

“那你就去告诉风和火如何到此为此吧,”老板娘回答,“别来跟我废话。”

听她说话的那两个人从她那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的震怒里得到了一种令人恐怖的享受,两人都对她的话大加赞扬一—那旁听者虽没看着她,却也感到她早已一脸煞白。德伐日成了微弱的少数派,说了几句“应当记住很同情他们的侯爵夫人”之类的话,可他的妻子却只重复了最后的那句话作为回答,“去告诉风和火加何到此为止吧,别来跟我废话。”

有顾客进门,几个人散开了。英国顾客付了帐,很费劲地数清找给他的钱,又以陌生人的身份打听去国家宫的路。德伐日太太带他到门口,手臂靠在他的手臂上,指给他路。英国顾客并非没有反应:若是能抓住那胳膊往上一抬,再深深扎进一刀,倒也是一大善举。

但是,他仍走上了自己的路,不久便被监狱墙壁的黑影吞没了。到了约定的时刻他才走出黑影到罗瑞先生家赴约。他发现那位老先生在不停地走来走去。罗瑞先生很焦急地说他一直陪着露西,是几分钟前才赶到这边来的。露西的父亲四点时离开银行,至今没有回来。露西抱着几分希望,但愿他的干预可能救出查尔斯,但希望很渺茫。他已经一去五个多钟头,可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罗瑞先生,一直等到十点,曼内特医生仍然没有消息,老离开露西他又不放心,便作好安排:他自己先回露西那儿去,半夜再回银行来。当中这段时间就由卡尔顿一个人在炉火前等候医生。

卡尔顿等了又等,时钟敲了十二点,曼内特医生没有回来。罗瑞先生却回来了,可他也没听见他的消息。医生究竟是到哪儿去了?

他们正在讨论这个问题,因他久久不归差不多产生了几分希望。这时却传未了医生上楼的脚步声。他一进门一切便明白了:完了。

他是真去找过谁,还是一直在街上转悠,没有人知道。他站在那儿呆望着他们。他们却没有问他,因为他那张脸已说明了一切。

“我找不到了,”他说,“我一定得找到。它到哪儿去了?”

他光着头,敞着领子,无可奈何地东望望西望望说。他脱掉了外衣,却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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