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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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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德罗维奇,你是一个好人。替她设身处地想一想吧。以她的处境,离婚对于她是生死攸关的问题。如果你以前没有答应过,她也就听天由命,继续住在乡间了。但是因为你答应过,所以她给你写信,搬到莫斯科去了。在莫斯科她一遇见什么人心里就痛得像刀割一样,她住了有半年的光景,天天盼望着你的决定。唉呀,这就像把一个判了死刑的人脖颈上套着绞索扣押好几个月,好像要处死刑,又好像要释放!可怜可怜她吧,我来负责安排……你的顾虑……”

“我不是谈这个,这个……”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用厌恶的声调打断他的话。“但是,也许我答应过我没有权利答应的事。” 

“那么你答应了又翻悔了?” 

“凡是能办到的事我从来也不翻悔,但是我需要时间来考虑我答应过的事究竟可能到什么程度。” 

“不,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奥布隆斯基跳起来说。“我不相信这个!她的不幸在女人当中是无以复加的了,你不能拒绝这样一个……” 

“只要我所答应的是可能的话。你是以自由思想者著称的。但是我,作为一个教徒,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不能违反基督教的教规行事。”

“但是在基督教教会里,在我们中间,就我所知道的,都许离婚。”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连我们的教堂也许离婚。我们来看……” 

“是准离婚,不过不是在这种意义上。”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我简直不认识你了!”奥布隆斯基停顿了一下说。“难道不是你(我们不是佩服得很吗?)饶恕了一切,完全按照基督教的精神行事,准备牺牲一切吗?你亲口说过:“有人拿了你的内衣,那么把外衣也给他’,可是现在……” 

“我求你,”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用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说,猛然站起身来,他面色如土,下巴直战栗,“我求你别说了,别说这话了!” 

“噢,不!好吧,请你原谅!如果我伤了你的心,请你原谅吧,”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流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伸出手来。“我不过作为传话的人传一个口信罢了。”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伸出手来,沉思了一下,然后说: 

“我得好好想想,向人请教一番。后天我给你最后的答复。”他考虑了片刻以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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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收为义子

十九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刚要走的时候,科尔涅伊就进来通报说: 

“谢尔盖*阿列克谢伊奇到!” 

“谢尔盖*阿列克谢伊奇是谁?”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刚要开口问,但是立刻就想起来了。 

“噢,谢廖沙!”他说。“谢尔盖*阿列克谢伊奇!唉呀,我还以为是一位部长哩!安娜也要我看看他的。”他想起来。 

他想起临别的时候安娜脸上带着一副羞怯而凄恻的神情对他说:“无论如何,你也要看看他。仔细探听清楚:他在哪里,谁在照顾他。还有,斯季瓦……如果可能的话!难道不可能吗?”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明白她说:“如果可能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如果可能办理离婚,使她得到她儿子的话……但是现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看出来这事连想也休想,不过,他还是高兴看见他的外甥。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提醒他的内兄说,他们从来不跟这孩子提他母亲,而且请求他一个字也不要提到她。 

“他在同他母亲那场意外的会面以后,大病了一场,”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我们甚至怕他会送了命。但是合理的治疗和夏季的海水浴使他恢复了健康,现在,按照医生的意见,我把他送到学校去了。同学们的影响实在对他起了很好的作用,他十分健康,而且学习得很好。” 

“唉唷,多么好的小伙子啊!他的确不是谢廖沙,而是羽毛齐全的谢尔盖*阿列克谢伊奇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一边微笑,一边注视着穿着蓝外衣和长裤,灵活而潇洒地走进来的肩宽体阔的漂亮小伙子。这个少年看上去又健康又快活。他像对陌生人一样对他舅舅鞠躬,但是一认出他来,脸就涨得绯红,连忙转身走到一边去,好像有什么触犯了他,把他惹恼了一样。这少年走到他父亲跟前,把学校的成绩单交给他。 

“哦,相当不错哩,”他父亲说。“你可以走了。” 

“他长得又高又瘦了,再也不是小孩,却变成一个真正的小伙子了;我真喜欢,”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你还记得我吗?” 

那男孩飞快地回头望了他父亲一眼。 

“记得,舅舅。”他回答,望望舅舅,又垂下眼皮。 

他的舅舅把他叫过去,拉住他的手。 

“喂,你怎么样?”他说,想要和他谈谈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男孩满脸通红,默不作声,小心地由他舅舅的手里抽出手来。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一放开他的手,他询问似地瞥了他父亲一眼,就像一只逃出牢笼的小鸟一样,迈着迅速的步子走出屋去了。

自从谢廖沙上次看见他母亲以后,已经过了一年的光景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听见过她的消息。在这一年里,他被送进学校,渐渐熟识了同学们,而且喜爱上了他们。对他母亲的梦想和记忆,在他们会见以后,曾使他病了一场,现在已不再萦绕在他的心头了。当这些事情又涌上他的记忆里的时候,他就尽力驱散,认为这是可耻的,只有女孩子才会多愁善感,对于男孩子或者学生可就有失体统了。他知道他父母因为口角已经分居了,而且知道他注定要留在他父亲这方面,于是他竭力使自己习惯于这种思想。 

他遇见和他母亲非常相像的舅舅觉得很不愉快,因为这场会见唤起来他认为是可耻的回忆。更使他不愉快的是,由于他在书房门外等待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言语,特别是由他父亲和舅舅的脸色上,他猜出他们一定谈论过他母亲。为了不责备跟他一齐生活的、他所依赖的父亲,尤其是不屈服于他认为有伤体面的感情之下,谢廖沙竭力不望着那位来扰乱他的宁静心情的舅舅,而且竭力不去想因为看见他而回想起的事情。

但是当跟着他走出来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看见他在楼梯上,于是就招呼他,问他在学校里课余时间怎么消磨的时候,谢廖沙不在父亲面前,倒和他畅谈起来。 

“我们现在玩铁路的游戏,”他回答他的问题说。“你看,像这样:两个人坐在一条长凳上,他们是乘客。还有一个人站在这条凳子上。别的人都来拉,可以用手,也可以用皮带,然后就满屋子乱穿。房门事先都打开了。不过做乘务员可非常不容易哩!” 

“就是站着的那个人吗?”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微笑着问。 

“是的。这得有胆量,而且得灵活,特别是在他们猛然停下来,或者有人摔倒的时候。” 

“是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忧郁地凝视着那双和他母亲的眼睛那么相像的灵活的眼睛——已经不是婴儿的眼睛,完全不是天真的了。虽然他答应过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不提安娜,但是他忍不住又提起她来。 

“你记得你母亲吗?”他突如其来地问。 

“不,我不记得!”谢廖沙赶紧回答,他的脸涨得通红,垂下头来。他的舅舅从他口中再也得不出别的话来了。

过了半点钟,那个斯拉夫家庭教师发现他的学生站在楼梯上,他好久也弄不清楚他是在发脾气呢,还是在哭泣。 

“怎么了,你大概是摔跤的时候受了伤吧?”家庭教师说。 

“我跟你说过那是危险的游戏。我一定要跟你们校长去说。” 

“如果我受了伤,谁也不会发现的,这是千真万确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管我!我记得不记得……跟他有什么相干呢?我为什么要记得?别管我!”他说,这一次已经不是对他的家庭教师,而是对全世界说的了。

二十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像以往一样,在彼得堡也没有虚度光阴。在彼得堡,除了正事——他妹妹的离婚问题和他的职位——如他所说的,过了一阵莫斯科那种发霉的生活以后,像往常一样,他需要振作一下精神。 

莫斯科,虽然有音乐杂耍咖啡馆和公共马车,仍然是一池死水。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总这么觉得。在莫斯科住了一些时候,特别是和他的家庭团聚了一阵以后,他就觉得萎靡不振。在莫斯科一连住了好久以后,他就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以致他妻子的坏脾气和责难,孩子们的健康和教育,以及他工作上的琐事,都开始使他心烦意乱;连他负债的事都使他烦恼。但是他只要一到他经常出入的彼得堡社交界里,到人人都生活着,都过着真正的生活,而不是过着莫斯科那种死板生活的地方住一阵,他所有的忧愁就都烟消云散了,像火前的蜡烛一样熔化了。

他的妻子?……那一天他还跟切琴斯基公爵谈过。切琴斯基公爵已经有了妻子、家庭,成年的儿子们有的已经做了御前侍卫;还有一个不合法的外室,也养了一群孩子。虽然第一个家庭很不错,可是切琴斯基却觉得第二个家庭更使他愉快。他把长子带到外室那里,并且对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他认为这样会使他的儿子增长见识,对他有益处。要是在莫斯科人家会怎样看法呢? 

孩子们呢?在彼得堡,孩子们并不妨碍父亲们的生活。孩子们在学校里受教育,丝毫也没有在莫斯科那么流行的怪异观点——利沃夫家就是一个适当的实例——认为孩子们应该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而做父母的除了操劳和忧虑一无所有。而在这里,大家却懂得人应该像一个有教养的人一样为自己过活。 

公务呢?公务在这里也不像莫斯科那样,并不是一桩费劲而没有前途的苦差事;在这里人们对公务很感兴趣。碰对了人,为人效效劳,几句适当的言语,有一套玩手腕的本事,转瞬之间就会使人飞黄腾达,就像布良采夫一样,他就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昨天遇见的人,现在他已经是达官显贵了。 

像这样的差事是有意思的。 

特别是彼得堡对金钱的看法对于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具有一种宽慰的作用。巴尔特尼扬斯基,按照他的生活方式,每年至少要挥霍五万卢布,昨天曾就这点对他发了一番妙论。 

午饭前闲谈的时候,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对巴尔特尼扬斯基说: 

“我想,你和莫尔德温斯基很有交情吧?如果你为我美言一句,你就帮了我的大忙了。有一个官职我很想弄到手……就是南方铁路银行……” 

“别提官衔,我反正也记不住!……不过你何苦要跟这些 

铁路公司,跟那些犹太人打交道呢?……不论怎么看,都是龌龊的!”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没有对他说这是“有发展前途”的事业,巴尔特尼扬斯基不会了解这个的。 

“我需要钱,无法生活。” 

“但是你不是活着吗?” 

“是的,但是负债累累。” 

“真的?很多吗?”巴尔特尼扬斯基同情地说。 

“很多,大约有两万卢布的光景。” 

巴尔特尼扬斯基愉快地大笑起来。 

“噢,你真是个幸运的人儿!”他说。“我的债务有一百五十万,而我一无所有,可是你看,我照样还可以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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