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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知道她跟自己的仇怨是无法化解的，也了解她的个性，自然不愿把她的话当真，可她的话说得比小时候高明了不少，还是往她心里钻。其实最有用的话，并不是纯然的真话或假话，而是真话中有虚言、谎话却偏描述了事实的似是而非。在胳膊上又留下了一道青紫的印记之后，程曦说：“谢谢你安慰他。”接着挂断了电话。该表达的意思都清楚了，她们俩没谁会这样留恋对方。

待到收好手机，又无聊的等了一会儿，许小丽才拿着两三件衣服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这商场里空调开得也太足了，这大冬天的还闹得一身汗，你也把袖子撸起来了呢……呀，”她一下子抢过来：“你这胳膊怎么了？”

程曦连忙放下了袖子，随意的低头扫了一眼，苦笑着去接她手里的衣服：“等得无聊，掐着玩儿来着。”

许小丽仔细看了她一会儿，只觉得她好像满脸疲惫，只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也没个分寸，哪有自己掐自己玩儿的，我也试好了，咱们回吧。”说着招呼店员付账，又问：“你什么都不买吗？”

程曦摇摇头：“前些日子刚买了好些呢，牌子都还没剪。”

许小丽想了想，一笑：“也是，欧阳昊自然给你买了好的。”

没承认也没否认，程曦跟着许小丽出门，正想着怎么说要回家的话，许小丽就让她赶紧回去休息，她也不推辞，打车回了欧阳昊的屋子。

房间她日日打扫，不过欧阳昊的东西她却没怎么动过，眼光落在欧阳昊书桌一角的黑糖上，她的神情又柔和下来，那次之后，他就在家里也备了一份，说是怕程曦不舒服，还是在他这里也准备一份的好，随时都能取到。想到平时相处的情景，程曦歪在欧阳昊床头，掏出手机来看，那张照片上，欧阳昊神色不虞，双手垂下，似乎是被颜君硬抱住的，这样看来心情也就好了很多。可是，她忍不住戳着照片上的人，自言自语：“笨，不会推开她啊，让她赖上你。”

转念想起颜君的话，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说得很在点子上，欧阳昊难过的时候，在他身边陪伴的人确实不是她程曦。莫非，自己真的是那样自私的人么？从来都没否认的事，现在却像吃药时没被水冲下去的胶囊，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让她刚好起来的心情又黯淡下来。

原来，信任两个字，竟有那么多意思，不是自己肯将心事拿给他看就行了，还有，要相信他，相信他的一言一行，可这份信任，说到底，更是一份自信，相信他爱自己，相信自己值得他爱。可这自信，又从哪里来呢？是相信自己足够好，还是相信自己为他付出足够、做得足够多？原来，落到最后，竟是付出。她隐约明白过来，心中却有了些忐忑，编出了一个个情情爱爱的故事，竟是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些，她明白得是不是有些晚了？





、安慰

欧阳昊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给程曦打电话，因为他并不知道程曦住进了自己的公寓，看着天色尚早，想着她晚上写文，也许早上会起得晚些，而且爷爷跟自己在一起，老人家也需要休息，便想让爷爷睡一觉，回头再找程曦。因此开门看到正在打扫客厅的程曦时，两个人都是一愣。

程曦先反应过来，放下了手中的抹布，绽开一个笑容，温声道：“你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迎着他过来，心里却在叹息，明明没多长时间，他却明显的憔悴了很多，人也瘦了些，这些天一定很不好过。

屋子里的暖意熏着欧阳昊的眼，程曦在，房间里似乎有股淡淡的香味儿，混在暖暖的空气中，是一种让人迷恋的气息，让他的心一下子软软的，眼睛也有了些酸意。程曦迎着他过来，穿的是家常穿的宽松毛衣，头发松松的绾起，脸上没有一点妆，清淡干净，他仿佛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就那么软软的、却一点点热情的跳动起来。

“累了？”程曦已经走到了门口，看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好笑的问了一句，随意向门外瞟一眼，却呆愣了一下，“这是？”

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转眼的功夫，欧阳昊回过神来，连忙让开，扶着爷爷进屋，对程曦说：“这是爷爷，我们都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程曦恭敬的问了好，看爷爷换了鞋进屋，关好了门，脚步不停的去了厨房倒热水，又去卫生间检查了热水器，才出来笑着向祖孙俩说：“我怕这屋里好几天没人，回来不妥当，就过来看屋子呢，热水是现成的，洗漱都方便，爷爷赶路累了吧？”

欧阳昊的爷爷进了门一直没有说话，默默的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又看着程曦，听着她说话，脸上也有了笑意，点点头说：“之前不知道我要来吧，是欧阳昊的不对了。”

“爷爷，不是吧，您向着谁啊。”欧阳昊嬉笑着插嘴。自从奶奶去世，爷爷一滴眼泪也没掉，却一直冷冷淡淡，没有表情，而对于他的安置，儿女们也有些争论，欧阳昊自来与爷爷感情好，本市离家原本就不算特别远，他便提出让爷爷跟自己出来住一阵子散散心，仿佛完全不知道父辈们的争执。他只是觉得，回到爷爷奶奶的家，满屋子都是奶奶留下的痕迹，可人已经没了，让爷爷怎么生活，不料一直沉默的爷爷却忽然开口答应，这才有了他给程曦的“惊喜”。但是爷爷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看到程曦居然露出了笑意，实在让他欣喜，便放开之前的悲伤情绪，若无其事的哄着他开心。

“丫头，辛苦你了，有吃的吗？”爷爷也不理会欧阳昊，却转向程曦发问。

程曦一怔，连忙回答：“有的有的，您稍等会儿，我这就弄，还有些小点心，不然您先垫垫？”

爷爷刚要说话，程曦又拍拍脑袋，笑着商量：“忘了，早上刚煮的粥，想着欧阳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一直温着呢，不然您先来一碗？我没放糖的。”

“那好啊，”爷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我洗洗手，麻烦你了，要是有咸菜给我弄一点儿。”说着起身瞪着欧阳昊，“别看了，带我去洗手间。”

欧阳昊一直在一边含笑看着程曦，冲她眨眨眼睛，想说，你可真行，看把我爷爷哄的，不过这副样子看在老人家眼里就成了眉目传情了。他倒是大感欣慰，一边洗手一边说：“看着是个好孩子，你奶奶一定也喜欢。”

“爷爷。”欧阳昊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我没事儿，我们都那么大岁数了。”爷爷转身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这一辈子过得很好，也该满足了，你也别太难过，自己的日子要过好，我们才高兴呢。出去吧，别叫丫头等着。”

欧阳昊好好看了爷爷一眼，确定没事，才转身去了厨房。程曦正端着一只盒子，拿勺子往小碟子里盛着咸菜，手边是两碗盛好的枸杞山药粥，打眼一看就知道熬得很够火候。

把碟子放在桌子上，程曦把盒子扣好，放回料理台的架子上，无意一回头，正看到欧阳昊进来，冲他一笑：“你说这样行吗，我不知道老人家的口味，这个咸菜还是昨天表姐给我的，老家那边的做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欧阳昊往前踏一步，抓住程曦的手肘，紧紧把她搂在怀里，脸埋在程曦肩头，一动不动。

程曦一愣，继而慢慢微笑，抬起手轻轻拍着欧阳昊的后背，也不说话。

欧阳昊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喃喃的说：“你在这里，真好。”

按理说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欧阳昊回来，程曦应当询问丧事的情况，可是她一个字也没问，双手圈住欧阳昊的腰，低声说：“我一直在这里。”想了想，她又说：“爷爷累了吧，客房我也一直收拾着呢，等下让爷爷休息会儿，你说呢？”欧阳昊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她知道那表示什么，可是，当着老人的面，实在不合适，勾起老人家的伤心来，更不是闹的。

欧阳昊用手抹了一把脸，并不放开她，直到觉得自己神色应该已经正常了，才松开手。程曦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把吃的端到餐桌上，摆了筷子，向客厅招呼了一声：“爷爷，您好了吗？”

爷爷四平八稳的走出来，往桌子上瞟了一眼，便又带了几分喜色：“好，看着就想吃。”

程曦看祖孙两个坐下吃东西，便自己去了客房，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又把欧阳昊带回来的爷爷的东西提进了房间，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又站在门口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差错，才走出来。

爷爷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粥，居然让欧阳昊再去盛些过来，实在让欧阳昊非常意外，一愣之下越发欢喜，忙忙的盛了，端到爷爷跟前。看到程曦出来，猛的想起来，便掏出贴身放着的镯子，拉过程曦的手给她戴上。

当着爷爷的面拉拉扯扯，程曦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一边往后缩了缩手，一边问：“这是什么？”

不等欧阳昊回答，爷爷已经接口：“这是你们奶奶送给你的，你让他给你戴上，我们都喜欢你呢。”提到老妻，他的神色有些黯然，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慈爱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程曦本是想拒绝的，可也找不到理由，更何况当着老人的面，她不敢有什么不妥的言行，只是想着回头去问问欧阳昊，实在不合适就过后再还给欧阳昊，于是没再挣，任由欧阳昊撩起她的袖子往她的手腕上套。

她撩起袖子的瞬间，欧阳昊眼尖，就已经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青紫痕迹，眉头便皱了起来，可是当着爷爷的面，不好多说，便装作没有看见，把镯子戴到程曦手腕，又放下她的毛衣袖子，指尖有意的划过她光洁的手臂，滑腻的触感让他又挑起了嘴角。

爷爷毕竟上了岁数，痛失老伴，又面对儿子儿媳之间的纷扰，现在还跟着走了那么远的路，这会儿终究累了，放下碗筷，回了房间很快就睡过去。欧阳昊关好客房的门，看到程曦已经收拾好餐桌和厨房，似乎正在考虑接下来做什么饭，便走过去拉了她的手，小声说：“爷爷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起来，先不要忙着做饭，我们回房间说会儿话。”

关了卧室的门，欧阳昊拉着程曦的手坐下，便去撩她的毛衣袖子。程曦连忙往回缩手，脸上有些发烫，嘴里嗔怪着：“你干什么呢。”

欧阳昊并不像从前那样调笑，执着的不放手，拉起程曦的袖子，仔细打量着那些青紫的痕迹，脸色难看起来，低声问：“怎么回事？”

看到欧阳昊的动作，程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岔了，脸上一红，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抬眼瞥到欧阳昊带着些心疼和责备的眼神，心里一动，冲口就怪他道：“还不是因为你。”

欧阳昊很是意外，握着程曦手腕的手并没松开，只是顿了一顿，困惑的重复：“因为我？”

程曦另外一只手空着，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递给欧阳昊，沉着脸：“彩信，自己看。”

那张照片带给欧阳昊的意外程度不亚于程曦，他瞠目结舌的看了半天，才苦笑着把手机合上，还给程曦，却用另一只手抓住程曦的另一只手，双手拢在一起，看一眼握成一团的四只手，他问程曦：“就为这个？”

“这不算什么，对吧。”程曦白了他一眼，没有收回手，他刚才的举动神色都落在了她的眼里，与她想的倒也没多少差别，可是就这么放过他，可不行。欧阳昊没听出她话里别的意思，还想顺着往下说这是个误会，她却接着说：“又没像陈冠希那么大尺度，确实不算什么。”

这回欧阳昊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