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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泪告别父母亲，寒风刮过多凄凉。无奈、悲伤与迷惘交织在一起，他感到再多呆一秒钟泪水就会滚落下来，赶快挥手告别站在昏暗灯光下的父母，一头钻进黑暗中。初春的寒意透过单薄衬衫让他打了个寒颤，感觉到手里的纸包还散发着温暖。打开纸包，一股混合着油香的葱花味飘了出来，这是母亲一大早起床特意为他煎的葱花饼。在困苦的岁月里能吃上这样的早点有点奢侈了，他舍不得吃，将纸包原样包好，小心地放进书包里。这是母亲最后一次为他做的煎饼，要好好留着。
黑色的夜空，暗淡的星光，离开父母就像孤雁迷失了方向，内心只有孤独和焦灼。再见吧！妈妈，快乐的学生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今天我就要离开你，带着理想、带着期望奔向遥远的地方。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梦幻，短暂瞬间内子女们全都走了，谁能理解父母心里的痛苦和悲伤？谁又能理解子女的担忧？“唉——”龙小鹰叹了口气，未来的道路是多么的漫长，许多的痛苦只有对自己讲，无尽的思念、难言的惆怅，前途在何方？
跨进学校大门，黑暗的校园里异常安静。没有深情激昂的大喇叭声，没有热闹喧天的锣鼓，也没有想象中披红挂彩欢送知青的队伍。看见操场上亮着微弱灯光，摸黑走了过去，这里停放着几辆准备远行的长途客车，微弱光线就是从车窗里透出来的。
该上哪一辆呢？正在探头张望时就被一个工宣队员叫住，让他把背包留下，问了名字后把他安排到一辆车上。
刚钻进车门，就听见王辰盛激动的声音，“小鹰！快来这儿坐。还好你来了，我还怕你不下去了。”
“怎么会呢？你来得早呀！其它人呢？”
“不知道。车上许多同学都不认识。没人送你吗？”
“没有。有人送你吗？”
“也没有。”
“这样也好！免得大家再伤心一次。”
“来！你到里面坐。”王辰盛高兴地把窗口让给他。
挤到里面，看见夜空下冷落站着几个前来送行的家长，龙小鹰将头伸出窗外。空中挂着一弯残月，几颗稀星，从车窗里射出的灯光照见家长们发黄的面色，一个个表情呆滞、愁眉不展、内心焦躁、却欲言又止。
看到这种痛苦的离别场面，龙小鹰摇摇头叹息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你在说什么？”坐在车内发呆的王辰盛问道。
“没有说什么。每天都要学习，一大早没人来送行也是可以理解的。”
龙小鹰的父母是正在接受批斗的“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不能请假，所以不能来送行。不过这样也好，亲人就不必一直站在这儿等待痛苦。
看见尚骁岗来到车门口，刚要上车，被他母亲一把拉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零食塞在他手里，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强忍低泣对他说道，“骁岗！这是你最爱吃的花生糖，昨天你爸跑了几条街才买到。孩子……孩子……”还想交待什么？但话还没有说完，就咽切着再也说不下去。
“妈！你别这样。”尚骁岗一把推开她的手，不耐烦地对她说道，“同学看见不好！我走了。”说着扭头就钻到车里，赌气地一屁股坐在门口空位上。
“岗儿！记住了，别任性……”尚骁岗的母亲擦着眼泪，红着眼圈在车门口千叮万嘱，“下去后要听贫下中农的话，千万不要跟同学打架。”
“妈——知道了！咋个会打架呢？”尚骁岗不耐烦地把头扭向一边。
站在旁边观看的一位母亲摘下眼镜，默默地用手帕揩着眼泪。
又有人上车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来到尚骁岗身边，听说位子空着没人坐，放好东西坐了下去。刚坐稳，一个男人伸头进来大声喊道，“韩红伟！”
“在这里。”
“我还要学习，先走了。别担心你妹妹，她很坚强。也别担心你母亲的病，我会照顾她的。下去后好好干劳动，争取上北京见毛主席！一路保重！我走了。”
“嗯！舅，你也多保重。”那个叫韩红伟的人回答道。
这时，汽车发动了，沉闷的轰鸣声突然牵动起每一位家长的神经，这些个在车下苦苦等待相送的亲人们慌忙跟车跑了起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窗外传来。
“孩子！孩子……路上小心……”
“再见了！注意安全……”
“听贫下中农的话！等你的来信……”
“再见……妈！再见……”车上有人回应道。
“妈妈，别跑！当心脚下！哎——”
黑暗里，一个奔跑中的母亲崴了脚，一个趔趄就坐在地上。无情的汽车转了个弯，直朝学校大门奔去。当车窗外的呼喊声消失时，车内有人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在啜泣。
龙小鹰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
车队穿过城市，早起的上班工人夹着饭盒匆匆行走，旅店门口炉火正红，客人们都围在火塘边用热水洗脸。路旁樱花正在凋零，冷清路灯下，清洁工正忙着把飘落的花瓣扫到一边。城市生活依然故我，不因子女的离去而发生丝毫改变，但这一代人的命运却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变，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知青。




04　两伙知青碰面时（1）

离开城市，爬上丘岭，灰色的天空渐渐发亮。云开雾散，烟波浩渺的五百里滇池拉开一幅美丽画卷。隔水相望，远方西山云雾轻绕，酷似一位“睡美人”身披薄纱躺在湖边梳妆，化为山脉的身段静卧水岸，乌黑的“长发”低垂水面。传说中，歹毒的财主看上滇池湖畔一位美丽的姑娘，用计将她心爱的人害死于滇池，姑娘得知后悲痛欲绝，含泪呼喊，倒地化为这座“睡美人”。
同伴们望了又望，心里只是一片迷茫和凄凉，都在闷头沉思，愁眉不展。美丽的家园、白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别了！一切的一切，岁月的轮辋已将我们的理想带走，今天我们就要扎根边疆，不知道未来的日子将会是怎样？
一道耀眼光芒射来，龙小鹰抬头看去，山顶紧密相连的小松树遮挡住初升的太阳，千万棵细长的针叶把大片阳光扯破，再把破碎的斑点洒了过来。顿时，无数活泼亮点在车厢内欢快跳动。他决定要勇敢地面对现实，把大家从悲伤中唤醒！
打起精神推开车窗玻璃，一股凉爽山风立刻吹进车内。山坡上鸟儿啾啾，山脚下鸡鸣犬吠。低头看去，湖畔小村庄正升起袅袅青烟，薄雾散*一辆甲壳虫般大小的牛车歪歪斜斜走出村庄；田间地头出现了几个小黑点，那是早起劳作的人们。万物苏醒，大地涌动生机，新的一天开始了。
“知青朋友们！你们看。”龙小鹰指着在田间劳作的人们大声问道，“山脚下是不是就是我们的未来？拿把锄头修理地球的农民。”　
“我们是农民吗？不是说亦工亦农，是农垦工人嘛。”王辰盛疑惑地问他。
“虽然同是修理地球，但我们是光荣的橡胶工人。”有人自豪地回答道。
“对！肩负着建设边疆，保卫祖国的神圣使命。”龙小鹰回答他。
美丽的西双版纳在向知青们招手，大家忘记刚经历了与亲人离别的悲伤，开始憧憬未来神奇而富有挑战的生活。
“听说在西双版纳男子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要抗杆火药枪整天在山上晃悠，看见野兽就放它一火枪。下去后我们应该先学会打猎吧？”
“是呀！据说傣族姑娘很漂亮，腰身细软又勤快，栽秧、煮饭都归她。到西双版纳也好，找个傣族姑娘，扎根边疆一辈子。”
“那儿全是浓密森林，野果一定很多，但是树干粗得十个人都围不过来。你们想想，怎样才能爬上去？”
“砍！砍！砍！”有人比划着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大家高兴地朗诵起自编的诗歌，“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荒无人烟的雨林等待着开发。啊——美丽的西双版纳，我们来了……”
车内气氛扭转过来，知青们一路上欢歌笑语，就像是参加学校组织的一次春游。但是，当最后一缕光线在天边消失的时候，快乐的一天也就结束了，随着黄昏来临，有人想回家了。
天渐渐变黑，村庄也变得模糊不清，车队离开公路，驶入森林中一条坎坷的土路。汽车不知疲倦地喘着粗气，吭哧、吭哧沿着狭窄山路往上爬，车灯下尘土飞扬，路面坑坑洼洼就像一个个“陷阱”，驾驶员不得不放慢速度让客车在颠簸中自由前行。车厢摇来晃去，让人昏昏欲睡，此时已没有人再讲话了，只剩下一张张茫然的脸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从两边高大树林里涌出，慢慢挤压过来，一股无助的空虚油然而生，望断天涯路，何处是归宿？
终于，车队在山包上停下来了。一个带队的工宣队员走了过来，一辆车、一辆车地叫喊，“下车了！下车了！知青们都下车了！”
“今晚就住在这儿吗？”龙小鹰伸出头问道。
“就住在这儿。这里是个‘军转站’，但是突然来了大批上海知青，可能住不下。大家先下来洗把脸，怎么安排我们还会再通知。”
环顾四周，山坡黑暗处停满了盖有蓬布的大卡车，朦胧光线下从车上下来一些黑影，手拿脸盆正朝山顶爬去。想必这些就是远道而来的革命战友了，大家都在此歇脚，可以跟他们聊一聊上海知青的下乡情况，再打听一下是不是一路的？说不定还能结识几个新朋友。
山顶上有一盏昏暗的电灯，孤灯下人影憧憧，看来水就在那儿。
“快走！水在山头上。”龙小鹰对王辰盛说道。
他俩各自从行李架上拿出脸盆，结伴向山头爬去，半路上，一幢缺少墙壁的空荡荡大房子引起他们注意。好奇地探个头进去观望，房子里充满了干草的味道，残破墙壁又被隔成许多空房间，地面还堆着干草，好像是个牛棚。
“要拿我们当牛马打整呀？”王辰盛不满意地说道，“把牛赶走了，让我们住进来。难道今晚就睡在这些个干草堆上？”
“可能吧。你没见整个山头上就只有这座‘城堡’，不住‘城堡’难道你要去住黑暗森林？”龙小鹰附合着说。
来到山顶，刷牙洗脸的人挤得不可开交。只有一排水管，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站在后面不知何时才能轮到？看见涌动的人群中露出条缝隙来，龙小鹰大叫一声“挤！”抱着脸盆低头钻了进去。
还没有摸到水管，就听见身旁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怒斥声，“嗨！你们别瞎闹好不好？”
慌乱中龙小鹰赶紧起身，抬头一看，挤到一个绮年玉貌、横眉怒目的女孩子。野蛮人挤到了优雅女孩，人家当然不乐意，连忙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说你，是说他们。”女孩朝前一呶嘴。
“哈哈哈……”
随着一阵调笑声，几束很强的手电筒光随之照过来。就像被舞台的聚光灯照射着，顿时刺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没见过男女在一起吗？龙小鹰心想，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种待遇。
“昆明的美女！今晚跟我们到车上去玩玩，看看阿拉的‘大世界’”
一阵流里流气的异乡口音传入耳中，这下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并不是主角。就在手电筒光线摇晃开时，龙小鹰看见水龙头对面站着几个上海知青，正拿着明亮的手电在女孩子脸上晃来晃去。
“流氓！滚远点。”身边女孩怒叱道。
一种强烈的责任感突然涌上心头，龙小鹰立马挺身而出，指着摇晃手电筒的人大声叫起来，“喂！哪儿来的小混混？我警告你，别耍流氓！”
“哈哈！小册佬！还警告我？我们这么多人你敢惹吗？”
一堆手电筒强光转移过来，在他和那个女孩脸上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