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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冰冷的月光穿过门洞，把门口的那片土地照得阴森惨白，探头进去望望，什么也看不见。
“木波！在吗？”
还是听不到应答。奇怪了！这么晚了他是不会跑出去的。今晚情况异常，龙小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他死了？知青也好，老工人也好，因为想不通上吊自杀的事已经发生过几起。历史上，他因为想不通也跳过一次河，就是横渡澜沧江差点没被淹死。这次希望再次破裂，他会不会选择更为激进的办法，就是上吊自杀！
想到这里，禁不住身上直发冷，决定赶快进屋去看看。




74　　不幸的人（2）

“木波！”
龙小鹰一边轻声呼唤着木波的名字，一边蹑手蹑脚摸进屋里，同时还得紧张地抬头去看屋梁上有没有吊着个人？
“啊——”
冷不防，大腿撞在一个十分坚硬的东西上。伸手一摸，碰到了木波送给李银珍的木床。李银珍走后，这张曾经满载希望的双人床也就被搬回来了，一个空架子占据了几乎半边屋，由于操之过急用湿木料做床，现在床方开裂了，佳人也跑了。
“木波同志！”
“在这里。”
木床的另一端终于发出个微弱的声音。借着从篾笆墙缝透进来的昏暗亮光，一个黑影蹲在房屋一角，见到他还好好地活着，手脚都还能动，龙小鹰这下才放下心来。
木波怀里抱着一个肚大口小的瓦缸，勾着头，伸手臂进去使劲往里面掏东西。这是他用来装米的瓦缸，见他集精汇神往缸里舀米，不便打扰，只好站在一旁耐心等候。
等了老半天也没见他舀出碗米来。现在他的反应变得迟缓了，做起事来时常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谁？听见他口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数缸里有几粒米？
“木波同志！半夜三更了，你还在忙些什么？”龙小鹰奇怪地问道。
“嘿！嘿！”木波干笑两声，说道，“你凑近点看。”
好久不见他笑了，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这让龙小鹰不禁打了个寒颤。看他疯疯颠颠的样子，谁敢凑近头往里面看，里面装了条眼镜蛇怎么办？
“是不是有东西咬到你的手了？怎么还不拿出手来。”龙小鹰问道。
“没有！没有！我在找这个东西。”说着，木波从瓦缸里拿出一个拳头大的鹅卵石来。
“原来是个石头，瓦缸里怎么会有鹅卵石？”龙小鹰不解地问道。
木波将鹅卵石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说道，“这不是个普通的鹅卵石，是个‘石宝’，今天我上卫生所去看病，半路上捡回来的。我们家乡有个传说，把‘石宝’埋在米里，米就会不断地‘长’出来，吃也吃不完。”
昏惨惨似灯将尽，龙小鹰想起《红楼梦》里那块通灵石头，摇着头对他说道，“米会‘长’出来许多？又不是被神仙摸过的石头。”　
“你不相信？刚才我细心量过了，缸底下还有三碗米，不信的话过两天你再来看，肯定会多出许多米来。”
不就是块“石胆”，看着木波说话时满脸虔诚的样子，龙小鹰惊叹命运对一个人的改变会如此巨大。一个很革命、很坚强的老同志，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将精神寄托于虚无之中？寄托于迷信之中？看来找对象千万要慎重，否则会因为失恋而遭致令人崩溃的打击。但这种时候不是破除迷信的时候，更不是谈李银珍的时候，不跟他纠缠了，需要点亮灯跟他谈正经事。
“这东西不能见光吧，你怎么不点灯？”龙小鹰问道。
“没油了。”
“拿灯来，我回屋给你倒点。”
“在床头。”
龙小鹰在床头找到当做油灯的墨水瓶，出门去帮他倒油。
通过谈心，了解到这段时间木波很孤独，也很痛苦，他想念父母，想回家一转，但又犹豫不决。
“唉——”木波叹了口气，“年少出门，苦到白了头，结果混成这个样子，都不想见人了，回不回去心里很矛盾？”
“这种时候才是要拿出勇气，打破困扰自己的禁锢，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一段时间，回到家里跟父母见个面，再把以前留下的伤痕弥补掉，心情就会好转。”龙小鹰鼓励他。
木波动心了，但那么多的知青排着队要回家，自己能插上队吗？
龙小鹰向连队领导反映了这个情况，几天后，木波的探亲假被批准了。临行时，看见他只背着个挎包，龙小鹰就问道，“怎么不带点东西回去？让老父母也高兴高兴。”
“我什么都没有。”
“这不行！自打出门后你就没有回去过，一恍十多年过去了，总得带点什么东西给父母吧？”
龙小鹰和韩红伟商量了一下，认为得找点什么东西给他带回去？翻来找去，罐头食品什么都没找到，最后目光落在两个大木箱上，这是尚骁岗准备返城时用的。
“那就把木箱给他一个，这是回家最好的礼物。”尚骁岗看出了大家的心意。
“你舍得吗？”
“这有什么舍不得，我现在又回不了家，改日再做一个。”
尚骁岗把大木箱拿给木波，起初他不肯要，后来见到大家都很真诚，推辞不掉，才万分感激地收了下来。他找来根铁线，满心欢喜地把装满衣物的挎包放进箱子里，用铁线拴住搭扣，高高兴兴地提着箱子走了。
午饭时，大家手捧饭碗，蹲在屋外又谈论起这个话题。
“不知道木波到景洪了吗？”
“这个时候应该到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已经买到了回家的车票。”
“据说他打算与前任恋人冰释前嫌，这样就能去掉一块心病。”
“说不定又有个家乡的姑娘看上他，又去掉第二块心病，回来时就恢复了往日的斗志。”
刘东海抬着碗饭走过来了，听见在议论木波，就朝着他们叫喊起来。
“你们快看！谁来了？”
大家探头一看，进连队的路上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是木波！
“奇怪！他怎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龙小鹰问道。
“箱子都送回去了，难道就探亲回来啦？”王辰盛开玩笑说道。
“景东，又不是景洪，坐飞机也没这么快。”韩红伟说道。
等木波来到身边，大家一问才知道，他在公路边等了一早上也没有搭上车，临近中午开来辆卡车，急忙招手让司机停车。开过去不远司机就停住了，他心想天还是有好人的！连忙提起木箱跑过去。当他把装着衣物和钱财的木箱丢进车箱，正要爬车时，卡车司机一踩油门，一阵黄灰过后就跑了。
又上当受骗了！钱也被坏人给抢跑了，这下子让他心灰意懒，连回家的念头打消了，只好返回连队。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为什么老实人总是要吃亏？”龙小鹰叹息道。
“是呀！老实人就是要吃亏。”看着木波离去的背影，刘东海凑过来俏俏告诉他们，“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们，在上大学这件事上，阴士计真的干了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
“什么事？”
“朱丹萍对我说，李银珍落选后阴士计就去找她，传授给她一个既能摆脱木波，又能通往光明之路的锦囊妙计，从此以后，李银珍就天天跑营部。是什么妙计朱丹萍也不情楚，隐约听见大约是要告你，反正你就下来了，她就上去了。”
“去他妈的！猫搬甑子狗发财。天底下竞然还有这样的小人？我这就去教训他一顿。”王辰盛气愤地说道。
“又想打架，你老是沉不住气。”龙小鹰制止道，“不能去！这样没有一点用，反而出卖了朱丹萍。再说让李银珍去读书也是我同意的，打他一顿有用吗？反到让我们都变成了坏人。”
“唉——”尚骁岗叹口气说道，“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看阴士计就是猜中了这一点，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别跟他一般见识。木已成舟，一动不如一静。”龙小鹰认为，要让自己变成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也难，还是当木波这样的老实人吧。
不能去上大学，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到龙小鹰的工作热情，他觉得除了上大学外，该干的事情还很多。橡胶树种植面积要与老连队连片，下一步还要割胶，运送胶水，住上砖瓦房，点上电灯，让大家吃饱肚子。总之，该做的事一辈子都做不完。




75　肺结核

雨季到来，饥渴的橡胶苗喝饱雨水茁壮成长，不过梯田上的野草长得更快，很快就把幼小的橡胶树苗给淹没了，需要把影响橡胶树生长的杂草砍掉。
清晨细雨纷飞，龙小鹰带着一班战士来到工地，每人负责一条梯田开始控带。
虽然头天晚上已把钐刀磨快，但被雨水打湿的茅草软绵绵坚韧难砍，要费很大的劲才能砍断，看见龙小鹰的进度很快，夏莲马上加快砍草的速度。不一会太阳出来了，火辣的阳光烤得地面热汽蒸腾，站在潮湿的草丛里，沾满雨露的裤管沉甸甸裹在腿上，湿热的水气直往裤腿里钻，当裤管被捂热后，膝关节也痛起来了。
需要挽起裤腿再干。就在夏莲停下手时，双脚突然变得痒酥酥、麻酥酥的，这是怎么回事？低头一看，全身立刻爬满了鸡皮疙瘩。
“啊——救命啊！我受不了啦！”夏莲叫了起来。
地面上一个用土壳堆起来的蚂蚁窝已经被她踩碎，密密麻麻大片蚂蚁正像潮水般从破损的巢穴中涌出，立刻爬满了她的双脚，动作快的，已经冲上膝盖，拍打都拍打不过来。
看见夏莲一边叫唤，一边直蹦跳，龙小鹰几步就窜了过去。跑到面前一看，被她砍倒的茅草根部，附着一溜溜躲藏有无数蚂蚁的黄泥巴，她正好站在破碎的土壳上面，被咬得拼命跺脚，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龙小鹰赶快把夏莲带离蚂蚁成群涌出的草棵，脱下她脚上满是蚂蚁的塑料凉鞋丢到一边，又扯了把青草把爬到腿杆上的蚂蚁都扫下来。边拍打，边安慰道，“别怕！别怕！都是些小眯渣渣的小蚂蚁，咬人不痛的。”
“不是痛不痛的问题，看着嘈耐（恶心），让人紧张。”
就在龙小鹰忙着帮夏莲清理身上的蚂蚁时，山坡上张雅倩叫得更惨。
“啊——不得了！不得了！”
“你也踩到蚂蚁窝啦？”龙小鹰问道。
“不是我，是王辰盛，他吐血啦！”
听说王辰盛吐血，同志们都丢下手中的活计跑过去，看见王辰盛蹲在地上，身下的绿草都变红了。
“哎呀！这是什么病啊？这么严重。”尚骁岗惊叫起来。
龙小鹰首先想到的是肺结核。最近王辰盛一直犯头疼脑热的小病，请了好几次病假，但是病假超过三天就需要医生证明，还要连队领导批准。生起病来，哪还有力气跑到卫生所开证明？他不好意思老请病假，经常坚持带病工作，终于越来越严重了。
“还能站起来吗？”龙小鹰问道。
“我先歇会。”王辰盛一屁股坐到草地上。
在各项工作中，控带算是个轻松活计，原以为发低热身体疲乏这点小病能坚持下来，王辰盛就跟着同志们上山了。没想到爬山时就喘不过气来，到了工地更是感到浑身不舒服。上都上来了，又不好得再请假回去，干了一会，头痛胸闷，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看到同志们都砍到前面去了，他也不甘落后，还得拼命干。梯田上面草灌茂盛，既要费劲砍，又要在草丛中细心分辨出芽接桩上刚发出的绿叶。身体乏力，眼睛发花，深埋在草丛里的橡胶树没有注意到，一刀下去，看见橡胶树的叶子随着杂草翻滚出来，才发现自己砍到了橡胶树。就在他弯腰去查看被砍断的橡胶树时，一阵咳嗽让他喘不上气来，紧接着只觉得喉咙一涌，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我见他老咳嗽，动作迟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