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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灯-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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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同,简生画画的天赋崭露无遗,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面对那些木讷的石膏几何体,少言寡语并且神态沉浸。
每周末的绘画课好像是他一周生活的期待那样,从来不睡懒觉,总是一大早就自己背着与身高不太相称的军绿色大画板,到楼下买早点,在公车上吃早餐。在画室里面总是挑最靠近老师的位置看着老师作示范画。每个星期天都回来得很晚。
余下的空闲时间就在楼顶花园。放学回到家之后,总会先去照料那些花草。母亲偶尔上去晾晒衣物,会看到他带着麻布手套握着铲子蹲在地上,同植物和昆虫交谈,或者是坐在小凳子上夹着画板,对着一株栀子作钢笔速写。
向母亲要了足够的零花钱,用以买更多的书消遣时光。时不时他放学回家之前,总会在书店里逗留一会儿。然后提着一口袋的书,慢慢走回家。除了画画和看书之外,不喜欢听流行歌也不喜欢看电视。但是喜欢去照料楼顶花园里的花。买很多的书来看。提着书或者背着画板,缓缓穿过夜幕低垂的城市。看潮水一般涌动的人群和车流,渐渐在自己的感官之中静止并消音。寂静至极。这样就会觉得愉快起来。
并不是做作忧郁的矫情少年。只是与周围的人事长时间无法适应,显得形单影只。
7
伴随着画画慢慢长大,慢得似乎让母亲失去了耐心。母亲很快就进入更年期了。而他很快就进入了青春期。这实在是一种很让人沮丧的搭配。往后的日子里,简生性格已经是固有的沉默寡言,母亲性格却越来越焦躁。常常,简生一言不发地看着母亲她沉默不语紧咬牙关不停地不停地做事情。母亲越沉默,简生越能感受到她心里面的焦躁,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母亲情绪无常,到了后来,简生有时候会故意惹恼母亲,从她声泪俱下的哭诉当中获得某种报复感。他自己内心亦感到切肤的痛楚。这已经完全是病态的。
从那时起,简生就会听到母亲在独自做事的时候压着嗓子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咒骂着某个人的名字,她不停地碎碎念,脏话的字眼十分刺耳。抑制的却又无从掩藏的仇恨,使得那种咬牙切齿的声音听起来毛骨悚然。另一些时候,在厨房做饭或者在厕所洗澡的时候,母亲又发出夸张而漫长的叹息。声音充满了她对于人世深入骨髓的厌倦与失望,并且烦躁难耐。他对母亲的叹息感到骨头发冷。那种时候简生通常会很厌烦地一个人躲进自己的房间蜷起腿来单独坐一会儿以此平息自己的恐惧感,然后开始无端猜测母亲暗自咒骂的那个人是谁,她又为什么如此悲哀地感叹……
少年的简生一直是在这种猜测和恐惧中惴惴不安地长大的。
母亲一直怨恨。她的一生,从未获得过某种内心的满足。那时的简生,面对母亲无休止的抱怨,并无同情。
她也从不清楚地向儿子表达怨恨的根源。他也不能追问。是亲人,这些东西就都成了禁忌。
少年时代的他沉溺于和母亲之间的进行这种对峙。当情形已经严重地无法挽救的时候,简生内心依然只是很钝很钝地偶尔失望一下而已。
然而在这钝重而麻木的失望之前,他是试图过挽救的。
那还是回到城市不久,十三岁的时候。
简生从母亲的身份证上获知母亲的生日。他特意去买了一件礼品——是一条围巾——然后包装好,打算在母亲生日早上送给她。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他清楚地记得。他那天还要去学画画,所以一大早就醒来了。起床之后简生没有去洗脸刷牙,就怀抱着礼物跑到妈妈的房间门口。然而当他推开虚掩的门刚要喊出声的时候,瞠目结舌地发现两具赤裸的身体躺在一起,男人脊背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兴奋地活跃起来,用一种令他匪夷所思的姿势活动着。他们太过投入以至于没有即时发现简生:于是简生屏着呼吸把门轻轻关上。
彼时他并不确切地了解情欲的真相,也不知道母亲和他在做什么,他甚至听到了母亲隐约的笑声。可是他还是感到庞大的恐怖与羞耻。简生轻轻回到自己的房间圈起腿来蹲下,以镇定情绪。几分钟之后母亲突然地进来了,她慌乱地哭泣着抱紧简生——他被她抱得措手不及甚至不能呼吸——从母亲的臂弯里面,看到那个男人正狼狈地穿上衬衣,夺门而出。
母亲把简生抱到床上去,紧张地问他,你看到什么了……你……
简生想了想,撒了生平第一个谎: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母亲仿佛是没有听到,抑或是不在乎,他那明显的谎言。母亲开始自顾自地开始说话,断断续续的独白着她那与天下一切坠入情网的女子如出一辙的苦闷,只是她的感情,更为封闭而悲剧。母亲对和自己相处才一年的儿子念叨着,你因为小,所以不能理解……其实这真的没有什么……妈妈是爱他的……他也必定是爱我的……你父亲离开这么久之后……
说着说着母亲再次潸然泪下。
而少年简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彻底对母亲的眼泪感到了厌倦。
这哽咽的,在多年之后语焉不详的断句,是他听过的母亲唯一一句关于她爱情生活的表白。从此之后,他只记得母亲的生活里充满了对各色各样的人的怨恨,包括父亲。
母亲间或会非常平静地对她说起父亲这样一个男人,他年轻的时候,穿挽起半截袖子来的白衬衣,阴丹士林蓝裤子。有着苍白得泛青的皮肤以及诗人的美。却也自私,人格分裂。在那个盛产诗人地年代,在十八九岁的年纪上,父亲和母亲被命运驱赶到北方乡下作了知青,母亲倾倒于他甚为稚气而奢侈的才华——他是个年轻诗人。在那段荒寒的岁月里面他们有着同样荒寒的爱情,然而最后在简生出生不久,他亲手将其遗弃。
那段岁月埋葬在了北国之乡,小兴安岭的绵延山林和大雪覆盖的冰湖沉默在悲伤而遥远的黄昏。除了久远得已经不再真实的北国青天洁月,那土地以及土地之上的青春和激情已经完全被现时社会价值所抛弃,除了毁灭之外那段回忆一无是处。
母亲常常借着父亲的例子意味深长地抱怨着男人的铁石心肠。她说,不要相信男人。他们朝秦暮楚,自私自利,是能亲手遗弃子女的冷血之人。
少年的简生对这样的积怨只感到厌烦。那个时候他还是懵懂的孩子,母亲悲观世故的处世之道深刻地影响着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在还未踏进这个世界体验到人间冷暖之前,在单纯无忧的乡下童年刚刚结束之后,母亲突如其来,一再用抱怨的方式,不厌其烦向他灌输对于她这个世界的憎恨,并且一再告诫他,这个世间的冷漠和无情超过他想象……
母亲是苦的。她除了简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倾诉她的苦和怨。这亦不是她的错。
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这对于他的确是难以接受的。也不愿意接受。
他本身是一个儿子,也注定是要成长为一个男人。而母亲无休止的对于男性角色的抱怨和对于这个世界的批判,使得他失去价值方向。在这个令人遗憾的世界里,他本身就没有父亲,而一个不曾有父亲作为男性榜样的儿子,和一个性格完全被遭遇所扭曲的母亲一起生活,通常对自己究竟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茫然的。
那个星期天的早晨,他满怀愉悦去给母亲祝贺生日,却撞见母亲那样不堪的场面。他被母亲抱到床上去,听她长时间絮絮叨叨地独白着她和那些男人的暧昧不清的恩怨。
简生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感到深为耻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在他的年纪和理解程度看来,床笫之欢本来就已经是无可容忍的羞耻的事情,更何况,那个男子不是自己的父亲。
简生头一次粗暴地打断依然还沉浸在独白之中的悲伤的母亲,他说,你别跟我说这些。我还要去画画。我走了。
他的确是走了。彼此带着无可比拟的失望,同时给与对方以失望。他是,母亲同样是。而那条围巾,直到最后,仍然没有送出。
他在后来,又数次无意中撞见过母亲和陌生男人在一起的场面。可是他已经不再有初次的惊慌和恐惧。他仍旧心如刀绞,但不动声色走开,然后关上自己的房门,安静地写作业看书; 更多的时候画画。累得伏在桌子上,心中却是一阵阵难过。无能为力。
在此后漫长的相处之中,他们之间的话语,除了“出来吃饭”,“你学校功课如何”,就再也没有其他。
母亲依旧是本着一个传统家长应有的职责,只要有空,就一再叮嘱他成绩和功课。而不巧的是这也恰恰是他厌倦的事情。他成绩很糟糕。拿着考试试卷回家,免不了是一顿骂。
骂到后来,他已经麻木,麻木到已经不再会为挨了骂而难过。即使是挨了几巴掌,也就是阴郁着脸,回到自己房间去。砰得关上门。再也不出来。
因为是血肉相连的亲人。所以许多话反而就成为禁忌。交流是羞耻,亲近是羞耻。唯有通过相互苛求和中伤来表达对彼此的爱,才是理所当然。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实。
长久以来,简生一直不知道母亲跟别人有染背后的事实真相。而简生唯一能够清晰知道的,就是他不再对这个家抱有任何希望,不再对母亲抱有任何希望,即使目睹她以令人心酸的迅疾速度衰老。
有人曾说,如果一个孩子对自己的家庭失望,那么他必将对这个世界失望。
8
初一结束之后,简生得知他们年轻漂亮的美术老师要辞职到美院进修,并同时在美院举办的绘画培训班教课。他惊慌,舍不得她离开,于是想要去她的班上学画画。
今生就是这样开始的。
走过浓荫的街道,在少年时代伊始的夏天,他第一次去找她。简生抱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她在美院的家,轻轻地敲门。等了一会儿,淮披一件随意的深色坠质睡衣,嘴里叼着的一枝炭笔,手里抱着一卷卡纸,另只手腾出来开门。头发挽起来,脖颈颀长,锁骨似清瘦的少年一般突出。面孔上的轮阔硬朗。不知为为何,她瘦了很多。肤色洁白,如同楼下绽放的广玉兰。
简生因她的美而震慑,紧张得说不出话。淮表情诧异地望着这个心绪不安的少年。
他站在门口,忐忑地问,我可以不可以到你的班上去学画画?
淮愣了一下,微笑着说,当然可以。
得到她的允许,少年竟兴奋地语无伦次。谢谢,谢谢,他重复着说。仍带稚气的面孔上浮现出淡漠而柔和的真挚笑容,带着少年的羞涩,却令人过目不忘。
回家的路上,他头一次像个快乐的少年那样,步履轻快地走路。南方夏日溽热而潮湿的空气,树木在街道边绽放浓荫。高兴地跳起来,伸手摘下一片青翠的绿叶,糅在手指间,犹如臆想之中的细腻皮肤。城市沉浸在落日的余晖当中,黄昏爬过满是爬山虎的墙壁,光线忧伤而甜蜜。他哼着歌在楼上的花园打理花草,亲手种下的茉莉和栀子吐露沁人心脾的芳香。汗水沿着额头滴下来,利落地用袖口抹掉。头脑中甜蜜地畅想着有关于淮的一切。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对于画画已经达到了沉湎的地步。很多时候晚上本该做作业的时间,他总是写两笔就忍不住在草稿纸或者速写本上画了起来,大部分是信马由缰地描绘淮的肖像。他在画完的速写纸上写日记。躲在房间里练习水粉色彩的时候,不敢出房间换水洗笔,就直接画干搓技法的抽象画。
然而当母亲突然进来看见此番情景,就要怒不可遏地骂他玩物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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