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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倒没多问，指指旁边的办公室，“过去等着我，一会儿带你回我那儿。”

哥哥自己住的房子离医院不远，装修是用了些心思的，不过室内色调黑白为主，典型的单身汉的住所，家里如我所料什么吃的都没有，除了酒。他倒也省心，叫了外卖，跟老妈打声招呼，说我不回去了。我们两兄妹头一次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你不能喝就算了，陪我意思下就行。”哥哥递给我一杯红酒，歪在我身边坐下。

嗯，外卖送得很快，菜还蛮好吃的，不过我现在肚子满满的，也没什么食欲。

“说吧，怎么了？”哥哥还是熟悉的腔调，自从我十五岁之后哥哥就没把我当小孩子，我们俩聊天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这样开场，不是我问愁眉苦脸的他就是他问抑郁的我。

“你说，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不应该接受人家的好意？”其实红酒一点都不好喝，也是苦的。

“原则上是，”哥哥没迟疑，“不过这个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掰得清的，很多时候很多人都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跟自己并不十分喜欢的人在一起。”

“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可说不准，各有各的原因吧，有的人因为寂寞，有的人因为虚荣，还有的人就想找找感觉，还有的人不懂得拒绝，”哥哥突然盯着我，“你怎么这么问？”

我在哥哥的注视下有点手足无措，“我就是问问。”

“切！”哥哥哼一声，“你脸上都写着呢，说吧，招惹上什么人了？后悔了？你说你这个脑子怎么长的，念书的时候也挺管用啊，怎么成天稀里糊涂的。”

“我不是，哎，这么说吧，我失恋了。”想来想去，今天的情景，我应该算是失恋了。

哥哥呛了一下，“你被人甩了？还是你甩别人，不像啊，你长本事了？”

我想我此时的眼神一定很凌厉，因为我看到哥哥皮笑肉不笑的哆嗦了一下。

“你好好说，怎么失恋的？”哥哥总算把话又绕回来。

“我高中的同学，嗯，我们……”我想还是说清楚的好，没准说着说着我自己就明白了。

“姓唐的那小子？”哥哥插话，看我闭嘴，只是摇摇头，“这小子对你有意思谁不知道啊。”
“啊？”我以为这不过是个小小的秘密，却不知道别人都知道了。

“得了得了，你也别紧张，你们俩天天一起，谁看不出来啊，爸妈都有数，不过这小子行啊，我还以为你看不上呢。”

“我们高中的时候真没什么，也就是这个学期的事，不过，今天结束了。”原来我们俩之间，一句话就说了个清楚。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我想想啊，结合你刚才说的话……”他顿了下，“你其实不喜欢他，因为抹不开情面，或者自己一个人在北京，就觉得他特别亲，所以就……”哥哥很少这样斟酌着说话，“但是从根本上说，你没那么喜欢他，所以还是分了，对不对？”

“不中亦不远矣。”我点头，“是他提出的分手。”

“所以呢？”哥哥挑眉，“你失恋了？现在很伤心？”

“我……我说不清楚，我看到他那个样子，我觉得很心酸。”失恋了就要死要活的感觉我倒是没有，“我觉得是我伤害了他，我再也不能跟他做朋友了。”

哥哥笑了，“傻丫头，男女之间本来就没有纯友情，除非他根本就不把你当女的看。你想做朋友，人家想要女朋友，对不到一起去。”

他摸摸我的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觉得你一直拖着他，就不是伤害他？”

我不知道，也许，无休止的猜疑和争吵，之后的冷战和讲和，周而复始，总会让我们疲惫不堪，而在今天之前，我已经累了。

“行了，你啊，就是爱多想，”哥哥收走了我的杯子，“感情这个东西，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你要是不喜欢他，就趁早断了，你们各自找自己合适的，长痛不如短痛，早痛完早好。他是个男人，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真的吗？”下午唐昊的神情似乎确实是，有着我所不熟悉的隐忍和克制。

“真的，你看我，多坚强啊，”哥哥笑嘻嘻的，“没有人过不去的槛儿，更何况你们十七八岁唧唧歪歪的小情小爱，多大点事儿。”

“哥，你怎么回事？”他过了什么槛儿？

哥哥转过身去，“我什么怎么回事？我没事啊。”

“妈妈说你总是不回家，还有，你也不交女朋友。”爸爸模糊不清的提过，总让我想弄个清楚，哥哥的落寞到底是哪里来的。

“妈老让我去相亲，倒胃口死了。”哥哥不耐烦的抱怨，“男子汉何患无妻，你哥我是没找到好的。”

“行了，别瞎操心了，早点睡吧，明天回家高高兴兴的，老妈现在更年期，别惹她发飙。”哥哥又是无所谓的样子。

新年，无非是电视上越来越无聊的欢歌笑语，亲戚朋友间异常密切的往来走动，还有吃不完的饺子，放不完的鞭炮，这一切让人疲劳，却让人温暖。空气里全是烟火的味道，专家说这是一种空气污染，可是我喜欢闻它，那是过年的味道。

爸爸每天都会去店里，我的那幅字真的装裱了挂在爸爸屋子里，看着爸爸对字出神的样子，我忽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每个人心里一定都有一个或者许多个秘密，有一段被埋葬的情愫，所以才有“此情可待成追忆”，哥哥如是，爸爸，只怕亦是如此。而那些，都是我不能触碰的，尽管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虽然奇怪，但我相信，这一定是真的。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遇到一个人，一段往事，只能让我在心里祭奠，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说给哥哥听，悲也好喜也好，那都是我一个人的。


我的假期就在妈妈红着眼眶的叮嘱中过去，回学校前哥哥送了我一部手机，适合学生的西门子2128，小巧的蓝色款，那一年传说中的街机。

回学校的时候文娜已经回来了，据说在家里和小白反而不方便天天见面，两人相思难耐，干脆提前几天回了北京，真是，爱情让人疯狂，可看着她满脸甜蜜的样子，我想嘲笑下都说不出口。

脚已经好了，没有伤筋动骨，也用不到一百天，反正我只穿运动鞋，倒无碍。午后天暖，便跑去学校图书馆还书，本来想跟师兄说一声，可是书还了师兄自然能查到记录，不必要多此一举，只是一个人懒懒的在图书馆看点闲书。离开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我，原来苏南也回来了，和班长一起来图书馆上网。

“我媳妇儿在学校门口呢，我先撤了啊。”孙洋打了个招呼便跑掉，只剩下我们俩刷卡出门。

“你去哪儿？”

“你去哪？”异口同声，所以说没话找话什么的，最烦了，左右那么几句，没新意没创意，找完了还是冷场。

他推开玻璃门，示意我先走，吃饭时间还早，没有风的早春午后，阳光也算得上明媚，或者应该晒晒太阳，我站在门口没动。

苏南跟过来，“我要去一下南区的银行，你……”

“哦，正好我要去买手机卡，一起吧。”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和他同路。虽然，我确实是要买卡的。

我两手塞在大衣口袋里，他就在我旁边，半米远的距离，并肩走在学校的路上，大白天，树枝都枯着，还没有长出新叶，不断有各个年级的学生从身边经过，这场景，怎么都不浪漫不暧昧，可我就是开心，想笑。

“买手机了？”我悄悄侧点脸，发现他还挺高的，我的脑门也就和他肩膀差不多高，仰视过去，他的脸棱角分明，苏南问我话的时候扭过脸来，我来不及收回目光，他肯定发现我在看他了。
我大窘，忙扭脸看路，“嗯，我哥给的，其实我还不太会用。”

他仿佛刚才没注意到什么，只是说，“很简单的，用得多了就会了，经常给男朋友发发短信啊什么的，自然就会了。”

“我没有男朋友。”我第一次发现我很在意这个问题，我很需要澄清，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苏南“呃？”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现在没有男朋友，”我想了想，还是想要解释，“也只能给我哥发发短信了，手机打电话也挺贵的。”

“是吗？”苏南像是自言自语，“看来等下取了钱我要去买彩票了。”

“啊？”我没听错吧，这是哪跟哪。

“没事。”苏南向我一笑，“今天运气真好，排队的人好少。”学校南区的工商银行取款机前总是排长队，今天却奇异的没有几个人，我们排在队尾。

“嗯，”我点头，“你今天真是运气好，早知道我也带卡来取点钱了，排长队实在是太痛苦了。”

“看来是你带给我的好运气了，”苏南转过来看着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稍微有点眯，嘴角挑起，让人看了也忍不住想笑，没有风，前额的头发服帖的垂着，添了几分书卷气，我的心跳得稍微快了点，只好别过头去。

这一别过头，正好看到文娜和小白经过，小白揽着文娜的腰，垂着头在文娜耳边不知道说着什么，文娜只是笑，偶尔也迸几个字，从远到近的走过来，旁若无人的甜蜜。

我是有了开心的事就要找人分享的人，忙退一步去拉苏南的袖子，“给你看个八卦，快快快！”

苏南也没挣开，小声问我，“你不是见过他们在一起吗？”

“我见过啊，让你看呢。”我笑嘻嘻的，也压低了声音，万一得瑟大了让他们俩发现就不表演了。

苏南拉了我一下，马上就排到他了，“我也见过啊，她男朋友蛮帅的，对她也很温柔的样子。”

“呃？”

“进来吧，别让她们看到你。”苏南拉开取款机外面的小玻璃门，推着我也进去。

取款机的小玻璃亭子空间很狭窄，门一关，只剩下我们两个。他掏钱包，放卡，淡淡的说，“上次在医院的时候我有见过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很甜蜜的。”

想起来了，那次……有些场景我刻意不去想，以为忘了呢。

小亭子的空气显然含氧量不足，我的心跳得又快了，“呃，你慢慢取，我出去等。”

苏南也没回头，一伸手搭在我肩上，把我揽过，“马上就好了，别急。”

我要喘不过气了。他的羊毛外套蹭着我的脸颊，痒痒的。为了不看他的密码，我低下头。

我的头发已经长得七七八八，一低头散落下来，苏南的手毫无征兆的落在我的脸上，微凉的指尖摩挲过去，竟然有触电般的感觉。他把垂下的头发轻挽到我耳后，指尖在耳垂停了停，然后收回。小亭子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取款机的一声响打破了这份安静，我也抬起头来，“好了？”

苏南收起钱包，一手放在我的后背上，一手推开门，“走吧。”

我垂着头，悄悄的深呼吸，刚才那里空气真不好，缺氧。

“去买手机卡吧，”苏南转身往学校超市走，还指指远处，“他们走了。”

回去的时候发现校园西侧的路竟然在施工，我们便从生活区的花园穿过，有不少情侣在亲亲热热，也有两人坐一个凳子纯聊天的，又看见文娜她们俩了。两个人好像起了什么争执，文娜嘟着嘴对着小白，小白也皱着眉头，估计两个人吵得太投入了，我们这么近他们都没发觉。

我拉着苏南快速闪到路灯柱子后面，“呃，那个，你回去吧，我再待会儿。”

苏南看看那边的战况，“你们女生真是……”

“哎呀不多说了，我这是关心她，你先回吧，我等下跟她一起回去。”都吵起来了，等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