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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结之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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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总有一天,我要还他们这份恩情。我想报恩。虽然不晓得何时能以怎样的形式报答,但是这份恩情我会谨记在心。铭记恩情,握剑练习。
「总之。」
源吾格外大声地说。
「磨练剑技也很好,但是你们多少要玩一下。我指的玩,不是游泳或嬉闹那种小鬼的游戏。而是玩女人。玩、女、人,听懂了吗?否则的话,永远无法拓展男人的视野。」
三人已经进入鸟饲町,走在两间(译注:间为长度单位,约为六尺五寸)长屋的商家林立的路上。路人熙来攘往,两名擦肩而过的女子回过头来;一人皱起眉,一人则露骨地噗哧笑了。
和次郎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这里可是大街上。别大声嚷嚷。」
林弥也咂嘴。
「没错、没错。源吾的嗓门太大了。你稍微克制一下。」
「你们搞什么,一点胆子也没有。想听的人让他们去听就好了。别一一在意四周的人。」
「怎么能不在意。我们又不像你,能够做到旁若无人。你这一点也要克制一下。」
「我是生性豁达,声如洪钟。人若度量大,声音自然也会变大。那有什么好可耻的,你们说啊?呿、呿、呿。你们就是这样放不开,我才会不想搭理小鬼。啊~,无聊、无聊。无聊毙了。」
源吾一个转头,肩膀上下耸动;接着说「我先走罗」,加快脚步。
「那家伙搞什么啊。太跩了吧。」
林弥比刚才更大声地咂了个嘴。
「他大概是在害羞吧。」
和次郎望着源吾远去的背影笑了。
「害羞?源吾会害羞?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害羞啊。」
「不,他一定是在害羞。告诉我们他去过舟入町是无所谓,但是一聊起女人的事,他就害羞的不得了。那家伙从以前就是这副德性,一害羞起来,话就会变多,对吧?而且声音也会变大。」
「噢……经你这么一说,倒是这样没错。搞什么,源吾这家伙,居然在害羞啊。」
「没错。他没有你想的那么旁若无人。」
「原来如此。和次郎,你真是观察入微。」
「因为认识久了。」
「就交情而言,我比你久多了……」
「大概是因为你全心专注于修练剑术吧。」
和次郎催促:我们走吧。源吾的背影在街角转弯,早已看不见了。
「你在想事情吗?」
林弥边走边试探性地问。和次郎的步伐稍微减缓。
「想事情?」
「除了练剑之外的事。就是……各种事情,譬如说,我只是打比方,像是女人的事……」
「女人啊。」
和次郎紧抿嘴唇,仰望天空,眉头皱紧。
「哎呀,你不用那么认真地回答我。我只是打比方,没有别的意思。不必想太多。」
和次郎依旧仰望天空,轻轻点了点头。
「我颇常想的。」
「啊,是喔。原来和次郎也会想。」
不知为何,林弥松了一口气。
「林弥也会想吗?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你除了练剑之外,心无旁骛。」
噢,我一心练剑。怎么可能想其他事情?!
林弥原本打算像刚才一样抬头挺胸地一口断定。
我想变强,我想要变强。变得像大哥一样……
我想变强,保护家人。
忽然间,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我想变强,保护家人。
我想变强,保护那个人。
心跳加速。怱然掠过脑海的念头并非突发其想,而是在很久以前,从林弥失去大哥、七绪失去丈夫的那一晚开始,这个念头就在心底萌芽了。除此之外,这也是在葬礼的席间,在亲戚聚集的场合中反复涌上心头,塞进内心深处的想法。
面无血色的白皙侧脸和淡淡的笑容会继这个想法之后浮现。
你要记住,今后要忍耐的事情还多着是。
林弥,怎么了?你的衣服下摆破了。
欸,美祢真是滑稽。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庭院的牵牛花忽然开花了。
林弥听得见她的声音。有时紧张,有时平静,尽管少了从前的开朗,但听起来相对增加了一份温柔。在此同时,耳畔响起了嘹亮的笑声。母亲、大嫂和美祢的三种笑声重叠,爽朗地响起。听到这种笑声,是在一个多月前。结之丞死后已经过了将近两年。那是一段俸禄没有恢复以往水准,元服仪式之后,使林弥出仕的计划也无疾而终的岁月。
尽管如此,人重新站起来了。
虽然母亲都势比以前更常卧病在床,但是七绪的脸颊逐渐恢复圆润。因为俸禄减少,迫于无奈而不得不放他假的与助,态度半强硬地自行回到新里家。他说,「我不要粮饷,让我留下来」。美祢也一度嫁给娘家附近的富农,但是不到一年便离开那里,没有回娘家,而是回到了新里家。
「我吓了一大跳。打开木门一看,提着包袱的美祢居然失魂落魄地站在眼前。那一天早上雾很浓,即使早上也感觉有些阴暗。我还以为眼前站着鬼魂,真的吓到心脏都快停了。」
「少夫人,说我是鬼魂未免太过份了。我只是在想,该安怎打招呼而已。」
美祢夹杂方言地回应。
「美祢胖了一大圈,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应该不可能看起来像鬼魂。」
都势插嘴说道。许久不见的期间内,美祢胖了不少。消瘦黝黑的少女模样已不复存在。
「就是因为美祢胖了一大圈,我才会吓得心脏差点停掉。」
「欸,少夫人,没有这么夸张吧。那比把我误认成鬼魂更过份。」
七绪噗哧一笑。都势和美祢也发出愉快的轻笑声。年轻的美祢声音格外清亮高亢,咯咯娇笑的声音沿着走廊传来。
林弥刚从道场回来,隐隐作痛的耳朵听见三个女人的笑声。之所以作痛,是因为脖子挨了和次郎的竹剑。
芜生流是一门以守代攻为主的剑派。接剑、抵御、防守到底,趁对方在一瞬间露出的破绽转守为攻。以瞬间的一击为必杀技,确实击倒对手。和次郎的剑法正是芜生流的范本。无论从任何方向进击,他一定都接得住。林弥想瓦解他灵活而绵密的架式,刻意试着展开猛攻;踏步上前,从上方下击。和次郎几乎在接剑的同时收脚,将竹剑拨到一旁。林弥以为和次郎的身体有机可趁的那一瞬间,项下受到一阵沉重的冲击力道;一个重心不稳,单膝跪地。他喘着气抬起头来,和次郎也夹紧腋下,蹲了下来。
「平手。不过,是一场漂亮的平手。」
师范代佐佐木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你们该稍微控制力道,或者应该说是手下留情。如果继续那种练习的话,身体再强壮也会吃不消。」
回家路上,源吾说道。两人沉默不语,他立刻转为说教的语气。
「再说,一提到手下留情,你们就会认为是卑鄙无耻,但是人的一生当中,不能老是玩真的。」
撇开语气老气横生不说,连长相都很早熟,令人觉得滑稽可笑。林弥与和次郎互看一眼,耸了耸肩。耸肩的那一刹那,从脖子到耳后传来一阵闷痛。
林弥与两人道别,离家越近,痛越强烈,从项下一路痛到项上。连耳朵一带也开始疼痛。
虽然师范代说是平手,但是……
林弥手抚脖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果真是如此吗?
他心想:假如是真剑的话……,轻轻按了一下颈项。假如是真剑的话,我铁定没命了。和次郎会怎样呢?我的长刀会对他造成致命伤吗……林弥意识到自己在思考颇为惊悚的事情,面露苦笑。
无论时局如何演变,自己也不可能手握真剑与和次郎对峙。然而,必须思考获胜方法。为了避免死斗,分出胜负而思考、锻链。
林弥再度吐出气息。
与和次郎交手,不行闷着头进攻。必须比那家伙的剑更快速地变化,由守转攻。
林弥经过家门。
回家打招呼之前,他想先冰镇脖子,绕到有井的后院,听见了女人们的笑声。霎时,他感觉到一阵和煦春风吹过之前沉浸在至亲过世丧痛中的家里。原来大家笑得出来了啊。
话说回来,林弥自己也开始能够和源吾与和次郎他们并肩欢笑。
人会从悲伤中恢复。
无法恢复得和从前一样,无法回到大哥生前的时候。失去的事物太过巨大,任谁也无法埋藏心底。大嫂、母亲和自己对此都再清楚也不过。尽管如此,人还是会从悲伤中恢复。只要活着、只要必须活下去,就会恢复至能够拾回笑容。林弥心想,人是一种坚强的生物。他侧耳倾听,下意识地听着七绪的声音。虽然不如美祢爽朗,但是静谧地传来。我希望她能展颜,比脖子的痛楚更强烈地冀望。我希望她别哭、别叹气,而是展露笑容。为了看见她的笑容,只要是自己做得到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林弥独自一人伫立在逐渐沉入黑暗中的井边。
「林弥?」
和次郎偏头叫道。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没事。不过,你的脸好红。」
林弥用手一碰脸颊,或许有点发烫。一想到和次郎可能看见了自己脸颊发烫的模样,脸颊变得更烫了。
燕子在头顶上翻转。漆黑的翅膀配上淡灰色的天空,美得令人看得入迷。
林弥以目光追逐燕子的去向,故意清了清嗓子。
「是喔。一定是中了源吾的毒。因为他就像是那须野的杀生石。」
「这么说来,源吾上辈子是玉藻前(译注:一块位于栃木县那须温泉附近的溶岩块。相传乌羽天皇的宠姬玉藻前是妖狐的化身,被杀之后变成了石头,会对碰到它的人降下灾祸)罗?虽说是狐狸精,但她可是绝世美女唷。把她跟源吾扯在一起,有点难以想像吧。」
林弥回应和次郎的玩笑话。
「确实。那家伙与其说是狐狸,戚觉倒比较接近狸猫。不,他没有那么可爱。嗯,是山猪。山猪或熊吧。」
「喂,你太毒了吧。」
和次郎笑肩膀抖动,停不下来。带着湿气的风吹过脚边,风势微微增强,道场已经近在咫尺。
两人在味噌店的屋角转弯。店头摆放一排木桶的味噌店,总是飘散着独特的香味。那家店旁边是一块狭小的空地。如今地面裸露光秃,但是再过不久,就会覆盖上夏季繁茂生长的青草,青草散发的热气刺激鼻孔。筒井道场邻接空地的东边。距离练习的时间尚早,没有看见经过大门的弟子身影。
师范筒井一之介从开设道场当初起,就设定了弟子的人数上限。因为他不愿超收自己无法亲自教授的人数。人选和身分高低、家庭俸禄一概无关,标准只有一个,亦即是否受到一之介的青睐。学费以家庭粮饷决定。像和次郎的父亲是低级武士,但若技能卓越,以买薷麦面的费用左右就够了。或许是因为沿续这项传统,道场老旧,到处损伤,也不翻修。如今,林弥经过的冠木门(译注:两根木柱上搭一根横木的门)也微微歪倾,有好几处的板壁腐坏。不过,庭院宽敞,道场的四周都是树木。虫子多得令人受不了,但是夏天凉爽舒适。
「不过,太好了。」
经过大门时,和次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什么太好了?」
「林弥不是一心练剑,也会思考其他事情,可喜可贺。不过,之后或许会引发麻烦就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某种暗示吗?」
和次郎瞄了林弥一眼,旋即转向道场旁的松树枝头,接着说:
「你的剑法很拘束。」
和次郎眼看前方,语气沉重地说了一句。林弥停下脚步:想重问一次,但是没有开口。他觉得自己完全猜透了和次郎的言下之意,但又像是无法理解半分。
「每次我和你以竹剑交手,都会觉得你的剑法明明威力惊人,但是绑手绑脚。」
「绑手绑脚啊……」
「我这么说令你不开心了吗?」
林弥摇了摇头。他心中既没有涌现愤怒,也没有感到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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