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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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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理由完全地激怒了秀秀——那边有什么不好的?那些旁人口中描绘的新奇而丰富多彩的世界,宽敞的大马路,冲天的高楼大厦,梦幻般的游乐园,宽亮而豪华的房子里喝着红酒的俊男美女。还有一月那么高的工资。只需要打工个几年,就可以回村里来,买摩托车,盖大房子!多么好啊!多么吸引人!——她只觉得大河就是在嫌弃她,不想与她一起。

他不过是个老不开窍的笨蛋而已,也敢嫌弃她?敢情她这几年都是拿热脸在贴冷屁股了!

“你讨厌我跟倒你你就说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就是自己去!又不要你管!”她一赌气就站起来往门外冲。

大河嘴巴笨,反应倒是快的,急忙一把抓住她,然后在她瞪视中支支吾吾,因为解释不清楚,所以很紧张,“我不是,我不讨厌你,你很好。我,我……”我就觉得你去了不会高兴的,我就不太喜欢那边,我就不太高兴。

后面的话他没来得及说完,门口倒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哦哟!喝哟!哎哟!”

他妹妹带着几个半大娃儿站在那里,恰好看到大河抓着秀秀的手臂说好话,以为两人偷偷在这里私会,简直要乐得不行。一群娃儿围着他们继续起哄,用山里话唱着儿歌开始闹腾,“憨脑壳(ko),娶老婆(po),亲一个(go),踹一脚(jo)!”

然后他们就开始尖叫着满屋子乱跳,“亲一个!”“亲一个!”

秀秀的脸顿时红得在昏黄的电灯下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跺脚,她推开那几个娃儿就夺门而跑。

而大河被丢在那里,被一群欢天喜地唯恐天下不乱的的娃儿们围着,呆呆的不知所措。

第二天这事情就传遍了不大的村子,闹得满村风雨,老老少少地都说男未婚女未嫁,独处一屋还说些甜蜜话,不如趁早把婚结了,光明正大地过日子。秀秀羞得关在家里门都不出,饭也不吃。秀秀她妈虽然气女儿丢人现眼,但是又认为反正她女儿跟大河关系好全村人都知道,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况且只是说说情话,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好似也没什么不对。于是认真地理清了一下思路,她郑重地上门来找大河他三舅。

大河他三舅,四十好几,正是壮年的时候。但是近几年患上较严重的风湿病与关节炎,几番折腾下来,人便有些病态。两鬓斑白。

他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跟秀秀她妈道,“赖大姐,你也晓得,我这个侄儿,虽然我当亲儿子养,但是毕竟是侄儿。他结不结婚,我是管不到的。我也不会干涉他们。只要他想结,我就支持他结。”

“他三舅,我是这么个意思,”秀秀她妈道,“你看,我们俩家娃儿这么要好,结婚是可以的。如果我女儿想,我也不得干涉。”

“但是我想到,这会儿娃儿还年轻。你晓得我屋头,她老汉早就走了,剩到我们两娘女,造孽兮兮地过日子。我也晓得你屋头还有个儿子在读大学,手头也紧。”

“我看啊,我们还是先回去劝哈娃儿——这个婚先不要结,不然连个婚房都买不起!然后哎,干脆年后我女儿就跟你屋头大河一起去外省打工,等他们两个赚到钱了,再回来修房子、结婚,都要得!”

大河他三舅琢磨了一会儿,对这个说法表示同意。于是双方便分头回去劝两个小年轻,赶紧地趁早双双出去打工,省得在村里听那风言风语,也正好赚些钱回来办喜事。

大河对他三舅这个说法简直是百口莫辩。他这人老实单纯,因为内向,也不去跟村里其他男娃儿混在一起,连个这方面的启蒙都没有。就连青春期时莫名的躁动,都被他用做体力活儿的方法压下去了,早上起来时常撑裤子,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只等它自己消下去。成日里除了工作吃饭,就是琢磨他的手艺活儿。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在他那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结婚?他压根就没想过。跟秀秀结婚?那更是超出他想像的范围了。

他不就劝着秀秀别去外省,怎么就发展到要不要结婚了?

他想着找秀秀问个明白。然而秀秀一直躲在家里不出来,去了两次,都只是被门口路过的小娃儿们起哄,一路追着笑闹,拿糖都哄不走。

没有办法,他只有揣着几个馒头躲到半山去逃难,顺便还带去了年夜饭里省下来的一截香肠,一个鸡蛋。

把香肠和鸡蛋摆在祭坛上,他一边啃馒头一边鼓着嘴与山神说话。

他并没有说前一夜与秀秀发生的事情,他觉得那不是多大个事。虽然山神也许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他还记得那年山神问他,喜欢不喜欢秀秀——但是他潜意识地就是不想与山神说这个。

他说他在外省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

小娃儿们围着他问的都是些花花绿绿的新奇事情,他嘴笨,是说不出的。然而与山神说的,大可以是些外省不长竹子、工厂里的大狗取了个麻将名叫二饼——就是山里面说的二筒——有一种叫做自动贩卖鸡的玩意儿等等一类的小事,山神是不会嫌弃他的,并且对于这一切一定有浓厚的兴趣。这样他便总觉得有好多话想对山神说。他们毕竟有一年没见了。

不对,从他十六岁那年的年夜到现在。他们毕竟有七年未见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大河揣着棉袄又往半山去。棉袄披在身上,他打开一个手电筒,在昏暗的光下继续修补那只小竹车。到半夜里手电筒没了电,他便摸黑继续作业。只是渐渐地觉得冷得哆嗦,棉袄湿而阴冷,又困顿。不知不觉便蜷在大石头上睡了过去。

凌晨时醒来,他以为自己要感冒,结果没有。棉袄还是阴冷的,身上却仍然暖和。他扭头看着祭坛上那些祭品,仍旧好好地摆在那里,看不出山神是否享用了它们。

他匆忙爬起来,趁天未全亮,继续摆弄那只小竹车。然而就是这几日里持续的努力,也未曾挽救回它。它仍旧是那破烂的样子,编在外面的竹叶,因为不牢,又散乱开来。

有一些东西,坏了,便是坏了,没了,便是没了,过去了,便是过去了。这种无可挽回的道理,山神没有来得及教给他。而他固执了这么多年,始终不愿意自己去想明白。

他有些伤心地看着它,看看天色,确实是该走了。不然赶不及火车。

他将它摆进自己昨晚带上来的一个竹编的小箱子里,又将螳螂一家也摆进去,竹蚱蜢竹耗子之类的也摆进去。细心地摆好。塞进山神庙里。用石头压住箱子顶。

年后没多久,秀秀就跟着她大伯的朋友也来外省了。经人介绍,在一家餐厅做服务员。餐厅在市中心,大河的工厂却在郊区,两人平时便很难得见一面。只有临到二人的轮班休息都在同一天,才一起出来逛逛街,走一走。有时大河开车进市中心送货,也会去秀秀在的餐厅,给她送一些日用品。

秀秀工作了一个来月,试用期没过,就与老板娘大吵了一架,愤然辞职。据她说,因为老板娘刁钻而野蛮,把她下人一般使唤,老一些的服务员也欺负她是新人,尽让她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活儿。并且她觉得工资也没想象中那么高——至少没有大河高。

她是个脑子灵活的小姑娘,于是就请一个常来餐厅吃饭,对长相秀气的她颇有好感的一位食客帮忙,替她另找了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桑拿按摩城做按摩师。每日里虽然手脚酸痛,但是有小费可拿。加上她秀气而嘴甜,做熟以后,不少客人指名道姓地要她服务。如此工资水涨船高,一月比一月更为可观。

如此半年下来,大河虽然迟钝,但也发觉到秀秀的变化。她越来越开朗和活泼,说话的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低声低气。她学会了化妆,以及穿紧身的小短裙、高跟鞋,把自己打扮成摩登潮流的城里人。走路的时候,眼睛越看越高,常常就越过高大的大河,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她喜欢去逛那些宽敞明亮的豪华商场,不会掏钱买,但是会惊讶地指着橱窗,与大河说那是他们按摩城老板的夫人拎的那款包,这个钻戒,比夫人的还要大,哎呀那双鞋,是电视里哪个哪个明星穿过的。说完,她不看大河,又蹬蹬地踏着高跟鞋走向下一家。

她与大河约出来一起逛街的时候越来越少——反正大河又买不起什么她想要的东西给她——甚至连主动给大河打电话都少了。哦,忘了说,在她刚从餐厅辞职不久,就教育了大河一番,让大河省出钱来,买了两支手机,一人一支。

如此直到那一年中秋,大河打电话给她,问她愿不愿意来他工厂,与工友们一起吃中秋饭、吃月饼,热闹热闹。

而秀秀扭扭捏捏,一会儿嫌他工厂太远,一会儿嫌工友们都是男人,她一个女娃儿夹在中间是个什么事儿。

大河以为她想他们两人独过,当年在县城也是这样,他要带她去工厂,她就不开心,非要两人单独去逛街。结果秀秀又说,自己与按摩城的姐妹们约了一起过。

大河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既然她说的那样坚决了,他也不好勉强。于是与厂里十几个回不了家乡过年的工友一起热闹地过了中秋,打了一天的牌,吃了顿火锅,晚上回厂老板发了超市里论斤卖的廉价月饼,大家便闹闹腾腾地一起分月饼。

当然,热闹是他人的。大河始终是内向不合群,话不多,不打牌,吃火锅时帮手下菜,吃月饼时帮手切。

他不说话,不代表大家不招惹他,几个单身汉便起他的哄,要他交代上次来过他们厂的他那个小姑娘是谁,是不是他经常打电话的那个,是不是女朋友,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结婚。

任他们千锤百问,大河只岿然不动,憨憨地笑着光摇头,说那不是他女朋友。

“喝哟!是没追到吧?小姑娘那么漂亮,不好追啊!”一群人又笑他。

大河仍旧是摇头,“没有追她。她是我老乡,一起长大的。”

他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只是憨而已,又不是真的傻到无可救药,虽然一直不知道秀秀以前对他的心思,但是至少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对秀秀没有他们起哄说的那种好感。他喜欢秀秀,但是,不是想要与她结婚的那种喜欢。他不懂要结婚的那种喜欢是哪一种喜欢,但是绝对不是对她的这种。她只是如他妹妹一般的好朋友。

然后他们又说他害羞、说谎,转了话题去问他那漂亮小老乡是在哪里工作。

他想了想,说了一个很绕口的按摩城的名字。

“喝哟!大按摩城啊!我女朋友也做按摩师,我听她说过,你老乡那家按摩城是高档按摩城!尽是些有钱人去,给小费那才叫大方!”

大河笑着啃了口月饼,这些事情他不清楚,不过秀秀应该工资挺高,不然最近也不会多了那么多新鞋子、新衣服、新皮包——大部分都不是大河买的。

“不过我跟你说,”那工友很是八卦地凑近道,“我女朋友说,那家按摩城好多女的都是二奶。二奶你懂不懂?就是大款花钱包起来养的那种……”

大河仍然是低头啃月饼,并且很不以为然,那关他什么事呢。他知道自己笨一些,城里人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生活,他一点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入夜了仍有些工友聚在一起打牌,而大河绕到无人的宿舍楼后,脱得只剩下四角裤,接了一桶冷水,冲了个澡。水花欢快地在他隆起而光滑的肌理上弹跳,顺着修长而结实的腿往下流淌。侧头往肩上淋水的时候,他看见了圆而亮的月亮。他们已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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