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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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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标准。如此个性,是跟才华一样的重要存在。同样靠笔头生活的庆
长,在工作上的顺畅并不逊色于高学历的Fiona。
她清楚自己为生存所做过的事情不会留下痕迹,实质也并无意
义。但人的生活,注定是在不留下痕迹也缺乏意义的事情中建立。她
同时明白,相对于感情的稀少珍贵难以得到,凭靠肉身和意志与处境
搏斗,以行动突破现实带来改变的胜算更大。
她成为相信并付诸实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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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点50分。她准时出现在国贸写字楼一层咖啡店。对方公司在
楼上。将近两个小时飞行和路途颠簸之后,在咖啡店里喝到一杯热烫
香醇的咖啡,是设想周到之处。也许他也想借机放松一下,她想,所
以并未让她直接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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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长提前到达10分钟。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扑面。仔细清洗脸
部和手指,卸去风尘,让头脑感觉清醒。镜子里浮现27岁周庆长的
面容。从少女时一直保持的耶稣头,无修饰中分线直发,头发浓密
漆黑充满生机。小圆领白色衬衣,藏蓝粗布裤,球鞋,风格中性。
经历过风餐露宿路途颠簸,肤色微黑粗糙,仿佛一枚被遗失采摘的
气味清淡的梨,却有余留的青梗之意。
在座位上她看到清池推门进来,站起来迎接他。不知为何,表
情严肃没有客套。清池穿海蓝色细竖条白色衬衣,黑色长裤,黑色
皮鞋,中规中矩外企高管装束。他是北方男子身形,高大挺拔,有
运动习惯,肌肉匀称结实。平头。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单眼皮眼
睛,眼角轮廓清冷敏感。外表着实敦样的男子。后来她知道他曾祖
母是日本京都人。他说纯正口音北方普通话。发音方式和腔调让人
觉得安定。
她同时注意到他微笑时,细长眼尾绽出数条深长粘着的皱纹,
显得极为性感。
她按照事先拟好的提纲,与他做完全部流程。Fiona要求她去
他家里访问,顺带采访他家人。清池应允,说晚上家里刚好有社交
活动。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即将回去温哥华,举办一个告别派对,她
可以同往。大概有几分钟出神。她心里出现一刻空白,智性停止流
动。眼睛看着窗外深浓暮色,脸上出现不知归处的惘然。他说,你
觉得疲倦吗。她转过脸,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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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相谈很久。却仿佛一句都没有交流。
所有此类采访,都给对方留出足够余地。清池对她所说的一切,
是他给予任一媒体的重复内容,是被策划制订滴水不漏的周到演讲。
他的公司有新产品发布,他配合公关部门做媒体宣传。冠冕堂皇面面
俱到的言语,当然不够真实。但这是Fiona事先严格限制和设计的采
访,她知道她的报纸需要什么。
这不是周庆长的采访。她不会用这样的模式去面对采访者,不愿
徒然浪费彼此时间。这一次纯粹帮忙,她不再多想,只是觉得无由疲
倦。他说,我已下班,现在开车载你去我家。希望你在派对上有所放
松。
他开一辆线条简练黑色德国汽车。车厢宽敞,温度适宜。隐约
清新古龙水气味。她强力支撑,告诉自己这是工作时间,还不能够放
松。但不知为何,这个男子在身边的气场,使她无法试图遮掩隐瞒。
他放的音乐,是肖斯塔科维奇的协奏曲。路途并不远,丽都涉外区域
别墅区。她打了几次瞌睡,闭上眼睛又顿然警醒,非常辛苦。他在旁
边轻轻发出叹息,没有刻意说话,只是默默开车。三环已是堵车高
峰,汽车拥挤一起缓慢移动。
霓虹逐渐亮起,城市暮色四起。
她在他旁边座位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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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在梦中,她看到与母亲去临远旅行。
8月,盆地型城市热浪滚滚,即使一面波光粼粼的大湖如影相随,
那也是不足够的。她看到湖面上荷花已开到衰竭,如同性命交关,阔
大叶片边缘发黄。未完全打开的花苞被烧灼过一般,倒映在死寂池
塘里。花香腐烂剧烈,直冲脑门。母亲与她一起,搭上一辆出租车,
去青墩茶社与一个男子相见。不清洁的车厢里,兼空调失灵。母亲抹
过胭脂的脸上,汗水开始渗出。母亲平时从不化妆,一旦化妆总有漏
洞,眼线漏色,胭脂不均匀,口红也会斑驳不齐。但越是如此狼狈,
越衬托她艳丽。在某种不合理不平衡的处境之中,母亲的光亮更鲜
衬。
茶社里,一间花园里的茶房,原来是由一座古老亭子改造。在
旧结构上搭建落地玻璃窗。阳光刺眼,母亲与男子分坐香樟木桌子两
端。服务生端来一壶绿茶,一碟葵花子,一碟话梅,搪瓷罐里有陈旧
茶叶,桌子下面放了两只热水瓶,关门退去。母亲穿天青色细棉连衣
裙,赤脚穿绣花鞋子,脖子上有用深褐色丝线串起的一颗老玛瑙。男
子皮肤在炎夏中闪烁出微微白光。
庆长站在窗前,在无边际的窗框里,看到一面无边际的湖。黏
湿空气,重重包裹。玻璃里映出母亲的脸,与男子长时无语,安静对
坐,看看湖,又看看天。空气里满是丝线般光滑而细密的纠缠。母亲
慢慢拆开一只香烟壳,是平日常抽的本地产薄荷烟草。把纸铺平,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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挲良久使它温顺,递给男子,说,我要看看你的字。他拿过去,俯下
身,头顶发丝乌黑,当真手里拿着服务员记账的水笔,写了一行字: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那一年庆长5岁。
她看到玻璃里映出的母亲,拿起香烟壳纸,在日光下观望男子写
下的字迹,仿佛他们在旧绢水墨的时空邂逅,惺惺相惜,天高水远。
母亲26岁,还很年轻。湖的对岸,城市高楼密密排布,如同塑料积
木,粗陋,草率,不知所云。在荷花刺鼻的破败香气中,她的母亲,
与那个皮肤发出白光的男子爱恋。在一张纸上写下一句话。这样,属
于一个人的一生,已经过去了。此刻,在玻璃窗边伫立的女童,无暇
顾及,只见浓密树影里突然跃出一只白色苍鹭,长腿伸出,翅膀平
展,长喙衔着一尾鲤鱼,向屋檐上空飞去。
朗朗夏日天空,湛蓝纹丝不动,开阔如镜面。大鸟舒展的影子掠
过,飞行轨迹划出一道银白色弧线。庆长跳跃起来,用手指叩击发烫
的大玻璃窗,轻声叫嚷,看,看,它飞到那里去了。阳光刺痛她的额
头,如同眼睛里全是跳跃的玻璃屑。母亲在后面伸过手来,清凉手指
蒙住她的眼睛。她说,嘘。嘘。庆长,你要安宁。
母亲与那男子,是否看到那只鸟。看或没看到,都已无所谓。母
亲此刻在世间,已不仅是周庆长的母亲,她代表她的自我存在呈现于
世,孤单的需索情感的女子。沉默寡言的父亲,也许从未看到过母亲
隐藏于不合理不平衡之中的艳光,而这原本是一个女子生命的本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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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即使没有这些观望欣赏,她也会在时间中衰老死去。只是母亲性
格暴烈无法甘愿。
庆长6岁时,母亲提出离婚。他们日益无法共存,时常造孽,互
相指责,砸碎厨房里所有碗盘,长时间分床。各自是善良个体,却因
出现在对方身边面目料峭互相怨怼。这真是人与人之间无法猜测解释
的因缘。被组合的秩序注定各自损耗美好,只能想方设法脱离。父亲
不同意。母亲起诉到法庭,执意离开,不惜一切代价。没有人知道那
个男子的存在。庆长告诉自己要保持安宁。对谁也未曾提起那一次旅
行。
母亲也许希望带她离开,但祖母和父亲坚决不允。祖母为此特
意从棠溪乡下赶来,住在家里等待法院审判结果。父母为何会结婚,
生下她来,大人的历史并非让孩子用以理解,只让他们负担结果。她
躺在小床上,断断续续醒来,窄小客厅里,祖母一直发出啜泣,叔叔
在旁边小声安慰。祖母照看庆长,对她疼爱有加,担心幼小的庆长因
父母离异失去安稳。她清晰听到祖母心痛的声音,反复说,庆长怎么
办,庆长怎么办。
她只觉得忧虑结局与己似乎全不相关。懵懂无知中只想再次入
睡。
童年时大部分时间她随祖母在棠溪度过。父母偶尔过来探望,
节假日带她进城同住。一直这样颠来倒去。父亲忙于做生意,长时间
奔波,对她并不亲近。母亲不属于日常女子范畴,工作之余,更多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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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用在旅行、阅读、聚会及无关事情上。她喜爱庆长,蹲下身张开手
臂迎接她飞奔投入怀抱,紧紧拥抱。无论如何,这是世间最宠溺她的
人。给她买裙子玩具各种糖果,经济并不富裕,却竭力取悦她的快
乐。
即便如此,她依旧是一个频繁调换工作、经常远行及需要独处
的母亲。在偶尔同睡的夜晚,她在床上看着年轻女子,穿白色镶缀
细蕾丝睡衣,长时间坐在椭圆形梳妆镜前,用一柄猪鬃发梳梳理长
发。发丝漆黑浓密如同云团。母亲有一种力气,由蓬勃的生命力、
热烈情感、不羁野性、意志和智性互相混合搅拌而成。她的力气,
使她对生活持有刚硬的叛逆之心。母亲是象征,超越生活的庸俗灰
暗。
深夜她醒来,女子蹲在床边,伸出手臂紧抱她。切切抚摸她的头
发和面容,无限哀恸。她不知道是否天亮,房间里寂静,只有小台灯
的光隐约照亮母亲面容。母亲没有化妆,脸色憔悴,眼角一直有眼泪
流下来。一如往昔的笑容。呵,母亲的笑容总是这样令人流连。她叫
她,妈妈,妈妈,依旧困熟眠貌,睁不开眼睛。母亲抚摸她的额头、
发际,无限留恋,轻轻说,庆长,你要记得,妈妈爱你。妈妈非常爱
你。
有颗颗眼泪滴落在脖子和脸颊上温热短促,孩童却不顾惜,只
想追问,妈妈,明天你能不能带我去动物园,我想去看长颈鹿。母
亲说,好,带你去,我们一起去看长颈鹿。再带你去吃馄饨。你是
妈妈最爱的宝贝,你是妈妈心中最美丽的孩子。她得到承诺和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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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愉快,闭上眼睛安心睡去。脸上残余母亲的眼泪带着温度还未
干涸。
6岁的她,未曾懂得世间生离死别的痛楚,心里浑然天真木知木
觉。母亲与她告别,这痛楚是在后来绵延岁月里逐渐释放和呈现的,
逐月逐年出力沉重,最终令她碎裂。母亲就这样与父亲离了婚。无法
带走庆长,一无所有,哄庆长入睡后,当天晚上便坐火车离开云和去
了临远。
母亲远走高飞。
在梦中,庆长看到自己是伫立窗边的女童,与一个闷热奇幻的夏
日午后从未分隔。如果人的生命能够持有奇迹,母亲出手迅急没有迟
疑。而父亲很快得病,婚姻失败,事业受损,一蹶不振缠绵于病榻。
祖母照顾他们生活,不允许母亲探望。母亲嫁人。后来去了深圳。路
途遥远,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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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爱玻璃中映照出来的成年女子,如此美而充沛,像艳阳下
盛开及时的花朵。她宁可如此。她恨过母亲的时刻,是在16岁。成
年之后,她再次原谅了她。每个人只能独自面对生命的黑暗深渊断
崖绝壁,风声呼啸,自身不能保全。又有谁可以互相依仗,长久凭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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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长对感情失去信仰。或者说,她的信仰消失于破碎虚空的现
实。
究其实质,她是一个被打败的人。
27岁,曾被打败,从现实的破碎虚空中凸显而出的周庆长,出现
在许清池身边。
她醒来。看到汽车停在地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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