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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千娇-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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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薇莺说:“金碧,我去谢少爷那里。”
金碧说:“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薇莺换上件月白色旗袍,“莫管这些餐盘,待会有人来收。”
她给金碧拧开客厅里的无线电,房间里立时流淌着婉转的歌声:“那亭亭的塔影,点点的鸦阵,依旧是当年的情景。。。”
“金碧,”薇莺踩上高跟鞋,“你在房间好好休息,不要乱跑。”
金碧吃完了点心,坐在沙发上听着歌,乖巧的点头:“噢,你放心。”
谢仕甫的房间在走廊另一边。
薇莺到门口刚准备敲门,里头就传来谢仕甫的声音:“进来。”
薇莺推门进去,谢仕甫正坐在书桌后写东西,抬头朝她一笑:“薇莺,昨晚休息的可好?”
“还好。”薇莺有些局促。
谢仕甫说:“你坐下先等等我,我马上就处理好了。”
薇莺拢着旗袍下摆,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沙发上。
过了一晌,谢仕甫放下手中的笔,见她的模样,笑道:“薇莺,你紧张什么。”
他走过来,坐在薇莺对面:“我给你叫了一客点心。”
薇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我猜,你一定没舍得吃这里的早餐吧。”谢仕甫说,“或者,你只给你姐妹点了?”
他全猜中了。
薇莺脸红:“我,我身上钱不多,所以。。。”
吴园饭店不同于别处,一顿早餐吃下来,起码要一块银元,还不包括给侍者的小费。
“我明白,”谢仕甫说,“需不需要我借些钱你?”
他不说给,只说借,实在是体贴入微。
薇莺红着脸摇头:“不用,其实也是够的,就是要省着点花销。”
谢仕甫叹气:“薇莺,你跟傅怀瑾也是这么客气么?”
薇莺不做声,她怎么说都是错。
谢仕甫望着她,他已经知道薇莺是大华大学的女学生,还曾经和雅君是同学是朋友。傅雅君偶尔还会提起她,只是谢仕甫从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雅君口中的“微盈”就是面前的薇莺。
这个女人的身躯里总有一股韧劲,这股韧劲像一个谜一般生长在这样娇柔的身体里,叫人发狂似的迷恋。
只是他对她的感情,不止是迷恋。
两人沉默着,直到侍者送来点心。
薇莺捧着牛奶杯,小声道谢:“谢谢。”
谢仕甫沉默。
她是真饿了,很快就将点心全吃了。
“需不需要再要一点什么?”他问。
薇莺看着空空的餐盘,颇有些难堪:“不用了,我饱了。”
谢仕甫翘起腿,这个原本不雅的姿势在他做来,却很是倜傥。
“薇莺,”他专注的望着她说,“你大概需要习惯我对你的帮助。”
谢仕甫的话语不容置疑,形成一种上位者才有的独断专横,这是他很少在薇莺面前流露出的一面。
薇莺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后天会去沪上,你必须与我同行。”
“啊。。。我也要去?”
“是,你也要去!只要渡部隆吉在永安一日,你便一日不安全,你必须离开永安。”
谢仕甫顿了顿,补充道:“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一共四张,我想你姐妹大概要与你一起,海因里希也与我们同行。”
薇莺有一刹那惊慌,可镇定下来,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出路。
她由衷的感激道:“谢少爷,多谢你这么费心为我打算。”
薇莺真诚的双眼忽闪忽闪的看着他,他笑了笑:“薇莺,我知道你一向心思重,不愿无端受人恩惠,生怕担了人家的恩情还不了。但于我而言,你不必有这样的负担,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如今的谢仕甫于薇莺,是黑暗寒冷中一道温暖的光,她要靠着这道光前行,却又怕太过依赖这光中的温暖而丧失了斗志。
薇莺振振精神:“谢少爷,我不能胡乱挥霍你的心甘情愿,我有我的底线。”
谢仕甫点头:“我懂。”
两人随意的聊了一会儿,薇莺还问了问傅雅君的近况,谢仕甫说:“雅君一向都是那样,功课上也不用功,迷糊的很。”
薇莺笑道:“雅君是有福气的女孩子,不需要那么机灵。”
谢仕甫也笑:“这倒是,她以后几十年的生活,我都可以看得到,和现下那些夫人太太不会有大分别。”
薇莺不由感叹:“女孩子就要这样才好呢,一辈子都不惹乌七八糟的事,多定心。”
谢仕甫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啦,”薇莺说完,站起身,“那我回去了,金碧还等着我呢。”
谢仕甫将她送至门口,薇莺转身,为难的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我的三个姐妹,”薇莺说,“在倭寇破城的那一日跟我们失散了,谢少爷,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谢仕甫说:“打听人倒是不难,但只怕战乱里发生的事,谁也不清楚。”
薇莺哽咽:“我晓得。”
“你别急,”谢仕甫说,“我找人慢慢打听,一定会有下落的。”
薇莺点头。
谢仕甫在门口看着她朝自己的房间走,忽然她又再度转身。
她看着他,眼中猛的一亮。
他从她眼中的亮光里看见了比刚才更多的为难和急迫。
他心跳的有些乱,他摒心静气的等着她开口。
可她眼中的亮光慢慢黯淡下来,她朝他笑了笑。
她回房间了,这次她没有回头。
谢仕甫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她刚才想说什么,她想问傅正襄的近况。
在那一刹那,他真嫉妒那个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谢仕甫三人直到半夜时分才到吴园饭店。
“今夜的关卡增了一倍多,”谢仕甫匆忙解释,“听说是有人夜里闯进了瑞园,全城各处都在搜查,已经抓了好多人下狱。”
“薇莺,”他又对薇莺说,“幸好你今晚没回礼拜堂,不然夜里的事牵扯到你身上,你定要被抓进倭寇的牢里了。”
薇莺一阵后怕。
“金碧呢?”薇莺四下里张望。
谢仕甫无奈的笑:“还在车上,不好意思下来。”
薇莺急忙跑到车前,金碧缩在车里,一见她,才拎着个包裹下了车。
“薇莺,”金碧声音里带着哭腔,“今日里吓死我了。你要再出事,我真的活不了了。”
薇莺拿过她手里的包袱,抱着她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牧师他们还好吧?”薇莺问。
“还好,那些倭寇带走了你,就没再回来。”
薇莺牵着金碧的手进了饭店,金碧怯生生的一路四处看,直到看见潘曲觞,她脸上的羞涩停滞了一瞬。
潘曲觞眼神复杂与她对望,金碧忽然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薇莺,”谢仕甫说,“你和金碧住在你原先那间房吧。”
薇莺心里一紧,虽然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
她点头:“噢。”
海因里希哈哈笑了两声:“怀瑾居然为那间套房付了一年的钱,他这是打算买下这间房吗?”
可惜他的幽默周围没人捧场,他讪讪的收起笑容。
薇莺不敢看谢仕甫,对金碧使了个只有她俩明白的眼色:“金碧,你累了吧?”
金碧立刻就懂了,配合道:“是啊,我一直在等你,要累死了。”
薇莺抱歉的朝男人们笑:“那我们先回房间了,今天真是谢谢各位仗义出手,救我于水火。”
她温婉的一低头:“以后有用得着薇莺的地方,我一定不推辞。”
海因里希又愣头愣脑的冒出话:“不敢当,不敢当。”
他别扭的口音因着这话更让人想笑了。
薇莺朝他真心的笑了笑,带着金碧上楼去了。
身后,海因里希摸不着头脑:“我说错话了?你们中国人不是经常说不敢当么?”
潘曲觞大笑:“你说这话,再对也没有了。”
一进房间,金碧跟虚脱了似的重重往沙发上倒。
薇莺忙拽住她,没好气道:“你轻一点!别总跟忘了肚子还揣了一个似的!”
金碧呵呵的笑:“哎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薇莺拿起靠垫给她垫上,金碧软哒哒的靠着:“今天这一天过得,跟唱戏一样。薇莺,刚才谢少爷到礼拜堂,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哪!刚才看见潘公子,我又以为我眼花了。。。我总是眼花,是不是眼睛要出毛病了。”
薇莺笑骂:“你别胡吣了!瞧你刚才心虚的劲儿,跟偷了人东西似的。”
“嗨,”金碧叹道,“我可不就是偷了人东西么,我偷了潘公子的儿子。”
“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了?”薇莺坐到她身边,“你到底要不要跟潘公子讲你担了身子?”
金碧想了想:“原先没看见他,我总是想我要是跟他讲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会是什么样子。刚才一看见他,我就什么都不想讲了。”
薇莺为难:“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啊,总有瞒不住的一日。”
“能瞒多久就多久吧。”金碧无力的瞅着自己的肚子,“瞒到瞒不住的那一日,再说吧。”
金碧被薇莺哄着泡澡去了,她惊讶:“洋人的澡盆这么大这么干净啊!”
薇莺给她放热水,她又惊讶:“这样拨弄两下,就有热水啦?从哪里来的?”
“管子里出来的。”薇莺给她解释,“若是凉,就打开这个龙头。”
金碧试了试,说:“我晓得了。”
薇莺嘱咐:“别泡太久了。”
金碧没泡多久,她只把自己洗了个清爽就从澡盆里爬起来了。
“咦,”薇莺惊讶,“这么快?”
金碧倒在床上:“我用不惯洋人的澡盆子,滑溜溜的,不踏实。”
薇莺了然,金碧问:“你找什么呢?”
“我那件小衣呢?”
“都在的,”金碧说,“咱俩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我都拿上了。”
薇莺又翻了翻,小衣压在几件衣裳下边,她翻过小衣的领子,存票还牢牢的缝在上头。
“薇莺,你那小衣上边有什么?我见你总是不离身。”
薇莺顿了顿,道:“傅团长送我的东西。”
“哦,”金碧卧在被子里,撑着头说,“薇莺,谢少爷是为你来永安的吧?”
“不晓得。”
“我看一准是,如今谁不知道永安在倭寇手下啊,谢少爷对你也实心呢!”
薇莺攥着小衣不说话。
金碧同情的看着她:“那个洋鬼子说了,这间房傅团长付了一年的房钱呢!他人都上战场了,这么做定是为了你!薇莺,你到底心里欢喜谁啊?”
薇莺苦笑,金碧叹气:“你可怎么办啊?”
金碧正说着话就睡着了。
薇莺轻轻的走过去,把她脸颊上的头发拨到一边,爱怜的看着她恬静的小脸。
金碧只比薇莺小半岁,但金绯却在尽力保护她身上的那份天真单纯。
薇莺如今觉得她也有使命保护这份难得的天真。
金碧虽然白日里不说,也如常嘻嘻哈哈的,但薇莺知道自从跟金绯分开,她这些天夜里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
她的另一个心结是潘公子。
可这几乎是个死结。
薇莺想,不是我一个人怎么办,是我俩可怎么办啊。
原本依稀分明的前途因着渡部大佐这桩事,顿时晦暗了。
薇莺整理完包袱,去卫生间洗澡,脑子里一直在想她们该怎么办。
傅正襄的确是付了一年的房钱,可薇莺知道吴园饭店这样排场的地方,她们住不起。她手里虽然有些钱,可这里光付付小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靠海因里希接济?
不要说她并不是傅正襄的未婚妻,就算她真的是,于情于理也不合。
靠谢少爷?
谢少爷当然能将她和金碧照顾妥当。
对于刚刚经历过绝望的她,这个念头想想就让人动心。可她凭什么靠谢少爷,就凭着谢少爷对她的喜欢?
她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
薇莺把冷水泼在面上,她脱掉了海因里希的大衣,身上是那件前襟被扯坏的暗紫旗袍。薇莺对着镜子瞧,手指轻轻蹭了蹭脖颈上的伤疤和胸前的几道红痕。
她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咬紧牙关,将眼泪逼回去。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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