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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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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裕又瞧他一眼,道:“你是白——”



“末将白谨,浅字崇俭。”那小将笑接道。



他就是白弈那十七岁的堂弟,新近供职的右禁卫军将军。李裕忽然生出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郁闷来,沉着脸问:“你怎么进来的?”



“想进来,自有办法进来。”白崇俭依旧笑答。



“放肆!这可是……可是……”这可是贵妃居所,岂是什么人说进来就进来的?李裕皱起眉来。



白崇俭双眼萌亮,闪闪的,又是满脸纯色:“外头都说大王犯疯病了,我看倒是挺明白的。”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李裕低声怒道。



“就来看看大王,这征粮治蝗的事儿还等着大王担呢,大王若疯了,岂不麻烦。”白崇俭盯着自己的靴尖,乍看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唇边笑意却愈发诡秘。“不过看来大王挺好的,那我就放心了。”他忽又抬头,灿烂一笑,轻灵转身要走。



“等等!”李裕急唤住他,“你……你能带我出去么?”



“大王为什么要出去?”白崇俭露出惊诧来。



“你只说,能,还是不能?”李裕逼问。



白崇俭抱臂挑眉一瞬,莞尔,道:“右武卫军哗变,太后不放心把我搁在大内,要我也上前去助宋大将军平叛。可我若去,抢了宋大将军的风头,他岂不是要恼?但我若不去,太后那边可怎么交待?”



李裕一默。面前少年笑笑的,眸光闪烁,却让人怎么也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忽然,白崇俭靠近前来,笑道:“我带大王同去,大王给我垫背,可好?”



眼见少年满脸天真纯色,李裕不禁愕然。万不曾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的角色,竟能将这般话语说得好生无辜。但他顾不得这许多了。阿棠在等他。他知道。他必须去。



那一支疾箭驰来,胡海澜下意识闭了眼,身子却猛然一摇,再睁眼,竟是窦宽将她拽下马来。那箭擦身而过,正中窦宽肩头,血顿时从衣甲缝隙中淌了下来。



窦宽救她?



胡海澜心头一震,回身惊道:“窦大将军——?”



“闭嘴!”窦宽吼道。



胡海澜一僵,感觉窦宽掌中长剑正比在颈嗓,寒气大盛,逼得她再说不出话来。惶恐时,却听见窦宽低声苦笑:“若是连你也死了,咱俩一起上十殿阎君堂前喊冤么?”



一瞬,心下萧瑟苍凉乱起。



“窦宽,放了魏王妃,留你全尸。”宋启玉催马上前。



“你再往前一步我卸了她的脑袋!”窦宽虎目圆瞪,大吼一声。



宋启玉神色一僵,愈发阴婺。但他却也不叫众卫军让道,只是紧紧逼着窦宽。



窦宽挟着胡海澜,一步一后退,直被逼至地安门前,城门已被封死,再也无路可退。



“我让他们开城门,你可以逃。”胡海澜低声道。



窦宽闻之微怔一瞬,旋即笑出声来。“胡公也曾领军征伐,难道王妃不曾听过,只有战死沙场的将军?逃走的,那是逃兵。”



“可是——”胡海澜心口发堵。



窦宽拽她一把,将她拉上城楼台阶。“我活不成了。我逃了,要殃及吴王殿下与小世子。”他又拽胡海澜一把,厉声喝道:“上去!”



胡海澜不得已随着他上了城楼,向下一望,漆黑一片的待发箭矢令她有些眩晕。远远的,神都里坊,宫禁鸱檐,依稀可见。



宋启玉策马于城下,仰首高呼:“窦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了王妃,留你全尸!”



窦宽居高临下睨着宋启玉,反作至极张扬,大笑道:“宋二!你小兔崽子再跟这儿转来晃去,信不信你爷朝你脸上撒尿?”



宋启玉气得面色青紫,勒马反身,扬手便要下令放箭。



倘若万箭齐发,胡海澜也必定在劫难逃。



千钧一发之际,猛闻一声厉喝:“宋璞!你敢叫他们放一支箭出去试试!”



李裕一骑当先飞纵前来,身后跟的却是白崇俭领来一路右禁卫。



只见李裕已是面色大寒,一把拽了宋启玉领巾,将他半个身子扯近前来。“你敢伤王妃一根头发,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着李裕已将宋启玉腰间佩剑拔了出来,剑锋直指宋启玉咽喉。他双眼充得血红,银牙咬碎,竟似要吃人一般。



豆大冷汗从宋启玉额角滚落。魏王李裕一向是说得出做得狠的主,若李裕真一剑在他喉咙上刺个透明窟窿,他也只好自认倒霉。“大王息怒。臣,知罪。”他放低了声,说话时,只觉得那三尺青锋已戳在喉头了。



“四郎!”城门楼上的胡海澜一看见李裕,心中一松,再也忍不住,哭喊出声来。



窦宽见李裕领人前来,不禁又是大笑:“王妃,你记好了,我死以后,谁顶了这右武卫大将军的缺,谁就是阿宋子的同党!你也不必替窦某鸣冤,只要将这话转告吴王殿下便是了!”



胡海澜闻之一怔,冷不防身子一沉,竟被窦宽推下城楼去!



“阿棠!”李裕见状大惊,一把推开宋启玉,但已顾及不暇。



值此关头,忽然,一抹银白纵上前去,如灵鹤展翅,一把将坠在半空的胡海澜抱了,稳稳落回地面。竟是白崇俭。如此了得的轻身功夫,观之诸人,无不惊叹。



胡海澜惊魂未定,瞧见那张稚气未脱天真烂漫的脸,不禁呆愣。



宋启玉得脱钳制,在不犹豫,当即下令。



一时弓弦之声嗡鸣,振聋发聩。窦宽万箭穿身,犹自傲立城头,长笑不倒。



那笑声激得胡海澜刹那泪涌,忍不住回首去望,却被一只手盖住了眼。



“王妃别看。”



那嗓音清脆悦耳,带三分笑意,似稚纯无双。



胡海澜又怔了怔。不是四郎?不是四郎!她一把抓下那只手甩开,翻身想要下地,不妨双腿虚软,踉跄一步便跌倒下去。



但她很快便被那熟悉怀抱拥住了。



李裕扑上前来一把将海澜紧紧搂进怀里。



“四郎……”终于真真切切触到了他,胡海澜彻底松懈下来。“六叔公那儿好多粮呢,少说也有十万石,那么多人都瞧见了,这回他再不该赖你的了。”她绽出笑容来,才说完这句话,便倒在李裕怀里,晕了过去。



她最后记着的,竟还是这个。



李裕心中一酸,眼眶也湿了。只能将她抱得愈紧。但他忽然察觉些古怪。是视线。谁在盯着他们?他敏锐抬头,却看见白崇俭。他眸色沉了下来。



白崇俭已离得很远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躲到了一边,好整以暇的,似在旁观一场不相干的大戏,瞧见李裕抬眼看他,便又露出那天真稚纯神色,笑了笑,转身去帮宋启玉收拾残局。



这小子……



李裕抱起海澜,策马而去,却不知缘何,脊背阵阵发寒。



齐王李元愔又恼怒、又愤恨、又羞愧,却也还是万般无奈,只得将十万石粮尽数捐借。其余王公也望风而起,竞相捐借,共凑起了十二万石粮,即刻押运入川。



虽说灾粮征了上来,但毕竟横生事端,皇帝原本要责罚李裕,但御医署却传来喜讯:魏王妃竟已有了两个月身孕。



皇帝闻之大喜,自阿宝出生以来,皇家已很久不曾添丁。如今东宫良娣谢妍腹中正有个小皇孙即将出生,李裕与胡海澜又传喜讯,怎能不叫做祖父的皇帝开怀?什么责罚也早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个犹如天降福音的孩子,尚未临世便已先救了他父母一回。



抗旨不尊、煽动哗变之大罪,统统扣在了一个已死的窦宽身上,免了魏王妃私闯营辕鞭笞主将的罪责。其余右武卫将士,归顺悔过者,概不追究,征粮护驾有功之部,各个论功行赏。一番安抚怀柔,窦宽的死反而成了一个孤零零的笑话。



兵部尚书蔺谦于太极殿外跪请荐人不当之罪,请皇帝治其失职,被皇帝躬亲扶起,再三明言不纠。



而那空缺下来的右武卫大将军一职,经数日推举甄选,最终尘埃落定,以宋、谢两家为首之诸臣僚,力保白弈出任此职。皇帝问询于蔺谦,蔺谦也婉转赞许了。



白弈入职吏部为侍郎以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素行低调,如今却忽然以一介侍郎文官跃作武职大员,一时,朝中无人不惊无人不叹。半壁禁卫,半壁武卫,诺大一个皇都,俨然已有一半在白氏掌中。然而,放眼京官上下,论起统兵治军,又有谁比得上白小侯坐镇凤阳时的赫赫威名?又有谁能同他一样有嫡出的公主做家底?群臣惊叹,却也只能惊叹而已。



然而,依旧有人记得,窦宽临去时那一句遗言——“我死以后,谁顶了这右武卫大将军的缺,谁就是阿宋子的同党!”



武德殿上,明月夜下,李宏一壶酒对天祭洒。



那天真的孩子拽着他衣袖问:“阿爷,你在玩什么?为什么酒要洒在地上?”



李宏苦笑:“阿爷不是在玩,阿爷在给你舅父敬酒。”



阿宝睁大了眼:“阿舅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再来陪阿宝玩?”



“你阿舅,看你阿娘去了。”李宏轻声长叹:“阿宝,你喜欢那个救了你的姨姨么?”



阿宝捧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憋憋嘴:“阿宝忘记了。”



李宏将孩子抱起,捏着那柔软的小脸,哄道:“阿爷明日带你去看太婆婆。见到阿姨,你要好好谢她,要讨她喜欢你,懂么?”



阿宝似懂非懂地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见父亲那样凝重的哀色,于是呆了一会儿,很认真地抿着小嘴点了点头。



章三〇 何难决



朱雀大街上,新辟的东阳公主府阔门高匾,门前一对汉白玉精雕大狮子,何等威武。



但更招致私议的,却是这府邸的名号。



古来得尚主者,多有雄凤朝于雌凰。皇帝五女,唯有婉仪自出阁之日起处处从夫,远赴凤阳,深居侯府,当真是下嫁的彻头彻尾。偏偏,她又是唯一的嫡女。



然而,当此时,白弈高迁要职,正是平步青云的风光,公主却忽然开府立户,实在令人大是费解。



一时,揣测者有之,打探者有之,朝野清流、李氏旧忠多有感叹:白氏如今权盛,几堪遮天,但到底还晓得君臣尊卑之道,不至跋扈嚣狂。



于此,白氏两父子自是愈发低调克己、谨言慎行。树大招风,物极必反,荣宠过盛,终至祸端,此时不将那嫡亲的好公主祭出台前,却又更待何时?



只是那天骄地贵的公主婉仪,走在这挂于自己名下的大好府苑,看那亭台楼阁的堂堂楚楚,看那碧波鱼池的粼粼滟滟,便仿佛看一个凄凉笑话。



“娘子,起风了,回阁子里避着罢。”身后小婢捧来狐裘。



她随意披了,只觉得寒风依旧灌得满袍满袖,彻骨。但她却不愿回去。不远处回廊九曲,依稀可闻人声,俊拔人影一晃而过,是她的郎君领着供职大内的阿叔往揽山堂去。她静静地望着,竟凝神屏息,直至望不见了,才呼出一口气来,轻缓问道:“咱们家的小贵主,近日可有信儿来?”



诸侍婢闻之呆愣,须臾显出惊惧之色来,面面相觑。



见此情景,婉仪由不得挑眉。“都怕什么,说呀。”她拢了拢狐裘,转身往阁中去。



“娘子恕罪,婢子们不知,并未曾听大将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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