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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冷月-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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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又是推脱之辞,巧月没得听不出来。她心想,还是不吐口,答应把女儿嫁出去,嫁给仇家。没得关系,我会让你吐口的。今儿个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特许,可以公开地,理直气壮地怀娃儿了。到时候,等我怀上娃儿,等我给你生养十个八个亲亲的外孙,不上门求我,不说尽好话,我还不希奇嫁了呢。
巧月高兴起来,和爹爹一对一盅,喝得痛快淋漓,一坛子五斤装的渝州老窖,爷俩直喝到月亮爬上屋脊。
老爷走了,巧月就睡在书房里。
平常她也常在书房睡,睡在老爷的书房里,好象意味着老爷不在的时候,自己就是一家至尊,就是挑大梁的人。的确,除了老爷,在家里巧月真是挑大梁的人,前面说过,大娘早已虔心礼佛,诵经焚香,不问世事。二娘随着大娘礼佛,同样不管家事。三娘死了,就是没死的时候,轻浮浪荡个女人,那里有管理家务的心思。四娘五娘和巧月年岁差不多,只会抹叶子牌耍子,遇上事还真得巧月拿主意,调拨人。
书房好象总督将军的签押房,老爷就是坐在这里指挥一切的。老爷不在,大小姐坐在这里指挥一切,理所当然,从情上,从礼上任谁也挑不出毛病,任谁也没得二话,一个二个都乖乖地听吩咐,听指挥。巧月想,二天。。。。。。二天,到自己家,那才从心所欲呢,从心所欲,不…逾…逾矩。
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候,巧月躺在床上,放展四肢,舒舒服服任脑子里跑马走车。酒慢慢上头了,晕晕乎乎,轻轻飘飘,人在床上,腾云驾雾一样。巧月琢磨着,就在家住两天,回去再跟仇家打拢火,立马给他脱衣服,扒裤子,立马逼他上床,立马让他给我种娃儿。。。。。。他要是不干呢?他要是又哭又闹,寻死上吊咋个整?。。。。。。那里会哟,眉儿睡得,廖大嫂睡得,翠儿睡得,我为啥子睡不的。。。。。。哟,不会,那里会哟。。。。。。。又哭又闹,寻死上吊是老娘们干的,一个大老爷们,不会。他要是。。。。。。他要是。。。。。。就让他给买几支绒花吧,买宫制绒花,要梅红的。。。。。。带喜字的那种。。。。。。给他插…插上。。。。。。给仇家插上。。。。。。插两朵。。。。。。嘿,傻小子逛庙会,多俊呀。。。。。。。逛庙会。。。。。。我也去,跟着他一块,逛…逛庙会,抱着娃儿,他抱一个,我抱一个。。。。。。跟他要一文钱,一文钱。。。。。。买馓子。。。。。。一文钱四个。。。。。。买馓子。。。。。。馓。。。。。。馓。。。。。。子。。。。。。我吃。。。。。。他吃。。。。。。我吃。。。。。。吃。。。。。。
巧月睡着了。
上弦月悄悄躲进马场梁子山后,象酒后的巧月,睡觉去了,院子里小巧的鱼塘,挂满硕大果实的石榴,南墙脚下几丛箭竹,统统罩在漆黑的夜色里。书房里的洋油灯,吱吱啦啦叫几声,油尽灯灭,室内一下子比外头还黑,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有人压低声音说:“在呢,在呢!正是兆贼。。。。。。正是兆贼!快,动手!”
接着,又是万籁俱寂,夜色如漆。




 第三十六章

仇家走了,巧月走了。
早饭后,廖大嫂唤来眉儿、翠儿继续裁剪缝制新衣。翠儿要廖大嫂给她裁件偏襟马蹄袖绲本色边缀琵琶扣夹袄,一条宽褶荷叶边扫地裙,要白色的。廖大嫂说:“别要白的,白的不好,谁家没出门子的闺女,穿一身白呀!”
“哪个要穿一身白?你裁吧,我另有打整。”
“啥子另有打整,咋个打整 ?最多去染坊染过。眼目前有红的绿的蓝的,你不挑?随便挑嘛。”
“染是要染的,却不是你说的那种染法。去染坊做那样?我染给你看。。。。。。”
廖大嫂手快,没用扒两晚米饭的工夫,夹袄长裙裁好了,她问翠儿:“你要咋个打整?拿去打整吧。”
翠儿已经缭出了两根带子,正盘琵琶扣,笑着说:“你这是衣服片片,咋个打整?缝起来呀。”
“缝起来?你还是要穿白的?”
“不穿白的。”翠儿不再往下说。
眉儿跟着翠儿缭带子,她知道翠儿卖得是啥关子,接口问道:“你是要扎花?扎花好扎,你会染?”
翠儿笑了,说:“那个不会嘛?”
一边干活一边说笑。
眉儿问廖大嫂:“你说过是山西大同府人,离这儿远不远?”
“咋个不远?坐车,乘船,骑马,要走八九个月呢。”
“廖大嫂会扯八卦。八九个月?怕走到爪洼国又返回来啦。”眉儿不信,揶揄道。
“不怕你不信,给你说说看。。。。。。”
“你家那个地方好不好?”眉儿打断她的话,接着问。
“是个苦焦地方,夏天旱死个苗,冬天冻死个狗,遇上荒年,挺大个闺女拉到市上去卖,换半斗红高粱。。。。。。”廖大嫂叹了口气。
“你不想家?”翠儿接茬问。
“想。咋个不想。有时候半夜想起来心尖尖颤,颤得心疼。”
“有啥子好吃的,好耍的,好看的,好听的?”
“我们那地界离蒙古地近,爬山调唱得可好听呢。。。。。。”
“爬山调,啥子爬山调?你唱个听听。。。。。。”眉儿来了精神。
“唱甚哟?我…我。。。。。。”
“唱唱嘛,怕啥子?唱唱,唱唱。。。。。。”翠儿也怂恿道。
“真唱?别笑话我啊。。。。。。”廖大嫂放下针,抿了抿头发,故意憋住嗓子,仿着粗犷的男人唱起来:
三十里莜面四十里糕,
二十里荞面饿断腰。
晴空里南飞一行行雁,
格搅子风刮起雪片片。
一步步捱上灰腾腾梁,
扭回头去把个亲妹子望。
妹子个奶包包嫩嫩的白,
二箩箩灰面撂雪地上筛。
红楞楞的樱桃白馍馍上插,
甚时候才把妹子娶回家?
五尺尺红绸六尺尺缎,
一把烧柴煮不熟个山药蛋。
歌声渐渐向高亢苍凉,凄楚悲怆拔去,越拔越高,越拔越高,拔到极高处,鹞鹰子盘旋似的,绕来绕去,绕来饶去,活生生绕出一个顶风冒雪,跋山涉水,讨生活的汉子,那无可奈何又充满希冀的畅想。唱到最后一句,忽然跌了下来,象是捧着一掬泪,嘶哑着嗓子,向着众人述说着,述说着生存的悲苦。
随着绕梁的袅袅余音,眉儿说:“你们那地界是不咋得,你听这歌儿唱的,没把人家眼泪唱下来。”
廖大嫂说:“也有好听的呢,能唱得你浑身轻飘飘的。好象喝了二两烧酒。”
“那你唱唱嘛,唱唱嘛。。。。。。”俩人怂恿她。
廖大嫂又唱了起来,这回是本色女声,唱得俏皮诙谐,蕴满挑逗,蕴满春情。歌声唱道:
二妹子打小学下个偷,
偷下半两桂花油,
长长的水鬓光不溜丢,
纥蚤蚤趴上去丢跟头。
二妹子打小喜下个偷,
偷下二尺红绫绫绸,
两瓣瓣金莲窄个溜溜,
一对对鸳鸯绣在上头。
二妹子打小爱下个偷,
手扒着窗台山坡坡上瞅,
两只只毛眼眼贼个溜溜,
甚时候三哥哥敢把妹子偷。
曲儿唱完,安静了好一会儿,眉儿才醒过来,大声嚷嚷道:“好听,好听。。。。。。”
廖大嫂笑着说:“。。。。。。这是晋南一带人们唱的。”
谁知翠儿挑毛病了,她说:“这个二妹子也忒眼浅皮薄啦!偷桂花油嘛,就多多偷点,当了一回贼娃子,才偷半两?不值过,真的不值过。。。。。。”
“妈妈打桂花油的时候,才打了二两,偷半两就不少了。你干哪样?咋着,想要连窝端呀。。。。。。”眉儿替廖大嫂回击她。
“。。。。。。那…那也不对,二妹子打小爱下个偷,三哥哥又没贼娃子毛病。再说啦,偷油,偷绸,行。大活人咋个偷?不对嘛。。。。。。”
“就象夜儿个晚上,你不是巴巴地送上门去,给仇先生偷嘛。。。。。。”话没说完,廖大嫂已经笑成一团,堆在椅子上捯不过气来。
“那是我送上门去的,又不是他趁了夜黑风高,把我背去的。咋个算是偷?”翠儿不服气的说。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俩人还是没听懂。廖大嫂只顾了笑,又不给解释。眉儿翠儿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不知道廖大嫂笑个啥子,有啥子值得笑成这样。
眉毛不甘心,她非想知道廖大嫂到底笑个啥子,突然,她竖起食指,举到嘴唇边边,哈着气,斜着眼,看着廖大嫂不说话。
廖大嫂是吃过这样的亏的,她最怕胳肢,最怕眉儿竖起一根食指,最怕眉儿竖起一根食指举在嘴唇边边哈气,她赶紧收起一脸的疯张,拉过眉毛儿,扯着耳朵,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眉儿爆发似地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拿手指戳着翠儿,一边揉搓着自己的肚子。
翠儿确实不知道,“偷”字在廖大嫂的家乡,不仅仅是一个含义,如偷窃,偷盗等等。它还有一个含义,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唱着,笑着,逗着的工夫,一件夹袄早已缝好。翠儿接过来,照量一番,看看前头,看看后头,取一根半大针,纫好线,在胸前缝起,十几针下去,已经缝好,是一朵梅花图案。她拽住线头,一点点抽,一点点抽,抽得紧紧的,抽成个小阄阄,然后从根上密密地缠绕,直绕到尖尖,一针缝过,咬断线头,再缝第二朵。
眉儿也纫上针,在她指点的地方缝。你一朵,我一朵,仅仅一炊饭时间,一件刚刚缝好的衣服,胸前背后两只袖子,让俩人缀满大大小小的疙瘩,皱成一团团,再也没一点衣服的样子。
这时候,廖大嫂手里的长裙也缝好了,俩人接过来,接着扎,这回扎的是菊花。从裙摆开始,一根针,一条线,走出一弯弯的线条,并不扯断,也不抽紧,再缝一道线条,仍不扯断,不抽紧,再缝一道线条。。。。。。十多道线条缝好,俩人同时抽,第一根抽一下,放下,抽第二根,抽一下,放下,抽第三根,直到都抽得紧绷绷的时候,却不缠绕,只缝一针,缝死,咬断线头,一朵菊花就算好了。
扎染的前期工程就绪,翠儿问廖大嫂要不要。廖大嫂心想,布是仇先生的,又不是你家的,轮不着你问呢。她坚决地摇摇头。
翠儿又问眉儿要不要,眉儿说,该做饭啦,你看啥子时辰了嘛?她起身走了,廖大嫂也赶忙起身追去。
中午饭做得极简单,是廖大嫂动手做的。将豆腐下油煎过出锅,豆瓣辣酱油里煸一下,放入葱段、姜片、蒜末、新海椒炒香,再把油煎豆腐回锅,加好水煮透,淋一点洋芋水粉,装了大大一盘子。廖大嫂说,这就行了,够咱们几个吃啦。眉儿不干,非要再炒两个肉菜,说,二天你被窝里传小话,说我不把你当客人待承,仇先生还不打断我脚杆?
廖大嫂嘎嘎笑着说,你年轻呢,娇娇嫩嫩的,被窝里说话比我管用,小话且等着你传呢。端起盘子,拖着眉儿就走。
一边走,廖大嫂一边说,咱们去前院吃吧,笛儿走不开,凑合着他去。丢他自己个,孤零零的,吃不香,心里也难活呀。
一顿饭吃得很快,等到俩人把盘盘碗碗洗刷干净,收拾利索,翠儿已经在当院里架起一口大锅。大锅里蓄满凉水,底下大火烧起,等待水沸的时候,翠儿将扎好的衣服泡在水盆里浸透。
水快要沸了,她打开纸包包,捏点末末放进去,再打开个纸包包,捏点末末放进去,接着又丢进去一点盐巴。
翠儿说,先放的是红色,放得多一些,后放的是蓝色,放一丁点,染出来是梅红色,好看着呢。廖大嫂问她,为啥子要放盐巴,怕煮出来没得味道?
翠儿说,放盐巴染出来不褪色。
看着水沸腾了,翠儿抓起夹袄,攥住下摆和袖口,再抓起长裙攥住裙腰,一点点投进染锅。浸入多一半的时候,却停下来,手抓着不往下丢。廖大嫂问她,咋染一半,不都染了?翠儿说,你等着看吧,一下下就明白。说着,她抓着衣裙的两只手一上一下动起,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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