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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冷月-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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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先拿二百两银子吧。花着看,多了我再给你退回来。”
“全凭张大人做主了。”服低做小本是官场的基本功,兆谦和玩的特别纯熟。
任你把“鸣冤”鼓擂破,任你把当官的骂得天花乱坠,宝雨缤纷,衙门里一潭死水般沉寂,连个老耗儿窜来窜去的声音都没有,连个风吹树叶儿跌落地的声音都没有。
“鸣冤”鼓也擂累了,亲娘祖奶奶也骂烦了,眉儿妈委顿地在地上,大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蓝天,嘴里机械地喊着:青天呐。。。。。。青天呐。。。。。。
昨天晚上,她站在沤麻的洄水湾看见村子里满天火光,顿时手脚冰凉,脊梁沟发麻,脑壳里只有一个意识,救火,救火,快去救火。
至于火是怎么起来的,从哪儿起来的,她想都没想,三窜两蹦上了岸,一阵飞跑进了村。这时候,她家的房子还没烧起,却已经被大火紧紧围住,四周的房子烧得哔哔剥剥,火苗子窜了一丈多高,搅起的风呼呼作响,烧爆的火星子飞上她家的屋顶,落在屋草上,沤出一片一片红色光斑。
她正要抬脚踹门,一个黑影,手执大刀踅了过来,抢在前面踹开大门,摸进了院坝。她母狼似的大声喊叫着扑上去,一把抓住那个黑影的脖领子,使劲一曳,竟把他踉踉跄跄拉的倒退了好几步。她伸出手去,抓他的腰刀,没抓住,脚下一滑了,身子一晃的瞬间,那大兵挥刀剁了过来。眉儿妈哪里知道大刀的厉害,她不闪不避不躲,直冲冲迎面扑上去,两手奓叉着要取他的门面。
那大兵在绿营里受过训练,学过刀法枪法,也学过拳脚,却没学过怎么应付女人的撕扯。他知道自己一刀剁下去,眼前这个女人不死也得重伤,可是自己的脸就躲不开了,非得被抓成花瓜模样。就这么一犹豫,一躲闪,眉儿妈的十指落在了他的脸上,食指中指抠进眼眶,铆足了锄地薅草的劲道向里挖,大拇指插进嘴里,抠住腮帮子,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向两边扯。
那大兵可就狼狈了,让一个婆娘如此打整,他…他平生也没有这样的经历哟。他手忙脚乱地扔掉腰刀,抓住她的手腕子使劲往开掰。可是任他使尽力气,却怎么也掰不开,他急惶惶想起学过的拳脚,弯起膝盖照着她的小肚子撞去,一下又一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疯了的女人不仅不撒手,反而贴得更紧,使劲挤着他一步一步往就要烧起来的房子跟前凑。
身后的房子眼看就要着了,腐朽了的屋草冒着一股一股的白烟,亮蛾子似的火星子还在往这边刮。那大兵猛得醒过闷来,她…她这是要把我挤进屋里,要和我同归于尽呢。他忍着眼眶子腮帮子的巨痛,放开她的手腕子,挥拳向着她的乳房击去。可惜,距离太近,拳头抡不开,落在乳房上,不成打击,仿佛成了调戏。
乳房被无端摸了一把,仿佛提醒了眉儿妈,她悠地放开右手,顺着他一抬一抬撞击着自己小腹的膝盖,一把掏去,把裆下那个要命的玩意死死抓住,连捏带攥,连扯带拽,大火包围着的院坝里顿时响起杀猪一样的尖叫。
眉儿妈还在一点一点挪动着脚步,使劲往屋里挤他,眼看着就要挤到屋门口,只要上三级台阶,再走五步,就抬脚进屋了。谁知,那该死的台阶竟然把大兵绊了一下子,俩人一起摔倒在台阶上,大兵就势翻身把眉儿妈紧紧压在身下,两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呲牙咧嘴,想一下子把她置于死地。眉儿妈不经意摔倒,抓着那要命玩意的手却没有松开,当脖子被掐住,人被压在他身下的时候,她急了眼,农家妇女耕、锄、耪、割、簸、扬、筛、打的力气一下子全部激起,全部集中在了右手上。
一声凄厉的鬼叫,掐脖子的手松开了,一个五尺高的汉子,缩成一团蜷在那里,两手抱着小腹,在台阶上翻来滚去。
“嘭”的一声,一团火球冲天而起,直直的窜上去,足足有两丈多高,带起的风呼呼作响,直向惨白惨白的月亮扑去。眉儿妈大吼一声:“龟儿子,咱们一块儿死吧!”说着,提起那大兵的脚脖子,倒拖着他,向烧成一柱红火炬的房子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骂,“日你那嫡亲祖奶奶的,花苞谷,杂种儿,你不让我们好过,你也别想着好活。。。。。。杂种儿,花苞谷,你也别想着好活。。。。。。日你那嫡亲祖奶奶的。。。。。。你也别想着好活。。。。。。”
“嫂子,火都封了门,可进不得啦,可进不得啦。。。。。。”院坝闯进俩个人,一边叫着,一边冲上去,拦腰抱住她,大声嚷嚷道,“。。。。。。人救不下别再把你搭上。快,躲远些些,躲远些些。。。。。。这是哪个,这是哪个。。。。。。嫂子这是哪个?”
眉儿妈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她只知道,自己和纵火烧房,持刀杀人的土匪打了一仗。
借着火光凑近了去看,想破头也想不到,土匪原来是穿着号衣的汛兵。吃惊之余,愤恨让人失去了理智,谁都没说话,连个眼神都没交流,抓手抬腿,一声吼,将个疼得背过气去的大兵扔进了屋里。
两个人刚刚把眉儿妈拖到大门外,就听得“轰”的一声响,燃烧着的房子塌了架。
听到说话的声音,又跑来两个人,一边跑一边问:“是嫂子吗,你没事吧?那两个是谁?快,跟我俩去追,前头有个土匪。。。。。。驮着东西呢,跑不快。。。。。。”
州衙门里,张兆绶和巡检正在喝酒。
条件讲好了,张兆绶负责给他运动,调到参将衙门去,先弄个把总干着,遇上机会再往上提拔。由从九品一下子成了正九品,汛检笑得大嘴咧到了耳根台,立马拿出一件缅甸玉的带钩,说也不是啥子好东西,拿给小公子耍去吧。参将大人交代的事,您就瞧好吧,保险办得漂漂亮亮。
大门訇然而开,十六个衙役鱼贯而出,雁翅似地排成两行,站的钉子一样,手中的木杖朝着地下猛地一磕,大吼一声威——武——
里面响起堂鼓,有人声嘶力竭地喊:大老爷升堂喽——
进大门,过戒石厅,碑亭里供着一方人高的碑石,迎面刻着四个大字:下民易虐 上天难欺。绕过去再看,也有四个字:尔禄尔俸 民脂民膏。几个告状的人,虽说识字,却也没心思看碑刻,匆匆进仪门,到了大堂之下,跪在地上,等待着大老爷发话。
从九品的巡检要代理从四品的知州审案,着实不容易,走遍全国,翻遍史书,恐怕也是唯一。坐在大堂书案之后,他有些不自在,整理了书案上的朱笔、醒木,又整理衣冠,端正帽子,将辫子从背后拉过来,摩挲一遍,再甩到背后,然后拿起朱笔看看,拿起醒木看看,磨磨蹭蹭了好一气,才开口说话:
“底下跪的,何许人也?”
“大老爷,我要告状。”眉儿妈打起精神,挺直了身子说。
“我问你是哪个,家住哪哒,姓啥子,叫啥子?我还不知道你要告状?不告状跪在大堂上做哪样?废话婆娘!”
无端遭了呵斥,眉儿妈有点恼火,她大声说道:
“昨儿个晚上,一伙官兵血洗了俺们村,一个村子六十多口子,杀了个干干净净。。。。。。”
“你说啥子?官兵?官兵血洗了你们村?一派胡言!”
“不怕大老爷不信,我们还逮了一个活的呢,就在衙门口,叫上来问问,大老爷就相信了。”
“你们还逮住一个?叫上来问问?好吧,就听你一回。带人——”
半死不活的大兵被架进大堂,扔在地上。也怪他太贪心,见啥爱啥,见啥拿啥,没有跑脱,让乡巴佬捉傻狍子似地拿了个正着。他确实很害怕,被暴怒的乡民一顿臭揍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还能捡条命。到了大堂上,他才定下心来,自己本来就是官府的一条咬人狗,回到主人身边,还有啥子好怕的。
“你是绿营兵,哪哒的?官长是哪个?”
“镇雄营,却佐汛的。。。。。。”
“这么说,你真的是官兵?”
“是真的,是真的。大人可以去查。。。。。。”
“你身上的伤是咋个来的?”
“这些乡巴佬打的。”他狠狠地瞪着眉儿妈,咬牙切齿得说。
“一个绿营兵,你们就敢打成这个样子?知道吗,你们打的不是他自己,你们打的国家法度,是大清律。他穿着号衣,就是官府,你们打他就形同造反。唉,愚昧哟,愚昧哟,看在你们无知无识,任嘛不懂的份上,就先不追究吧。你们还告不告?”
“告!”
“告哪个?”
“告镇雄营参将张兆绶,是他派兵血洗俺们村的。”
“大清律你们懂不懂?以民告官,就是赢了也要徙五百里。。。。。。”
“那。。。。。。也要告。”
“等一等,我还没说完呢。以民告官,先要打四十大板。你们还告不告?”
“告!铁定要告。”
巡检将早就抓在手里的签子丢到地上,急吼吼地叫:
“打,给我狠很地打。”
大清律规定,如果要对女人动刑,一般是拶刑,还有就是鞭刑,杖刑只是针对男人的。你想,在大堂之上,将一个女人扒去裤子,光不溜丢地打屁股,成何体统,象啥样子嘛?
可是迅检就是要在公堂之上打眉儿妈的屁股。
衙役们已经得到了暗示,知道该怎么做,板子下去极有准头。
那个年头,做衙役的有的是世袭,有的是师承,都是有传授的。就拿杖刑来说,如果当官的暗示你要犯人生,就让刑杖落下去的时候一头着地,看着是打得劈啪作响,却没有实实在在落到身上,只是擦破一点点皮,渗出一点点血。如果当官的暗示你要犯人死,就让刑杖落在腰眼上,只要一下子就够了,犯人还会好好走出大堂,甚至用不着别人搀扶,等回到家,用不了三五个时辰,定会尿血而死。如果当官的暗示要犯人不死不活,生不如死,就让刑杖侧立着落到尾巴骨上,也是只要一下子就够了,回到家犯人再也不会下地走路,从此就瘫痪在床了。
三个人遭到了致命的一击,第一板子就打在腰眼上,虽说眼下看着没事,皮没破,血没出,肉没肿,腰子却已经被打碎。
这时候大堂外面看热闹的越聚越多,吵嚷声盖过了打板子的劈啪声,巡检几次摔响醒木,几次大声呵斥,就是不管事,就是镇不住,没得办法只好吆喝衙役们,抡起水火棍,朝着人群动真格的,才把人群逼退几步。
板子打完了,巡检问:“你们几个,还告不告?”
眉儿妈抬起身子,牙咬得铁铁的,说:“告。打不死就要告。”
“好,我佩服你的骨气。拿状子来吧。”
“状子,啥状子?”
“打官司,要状子。这么简单的事理都不懂,还告哪样状?下去吧,二天写好状子再来,我随时恭候,等着你们。退堂——”
啥子也没问,啥子也没说,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板子,又被莫名其妙的架了出来。
眉儿妈和两个叔伯兄弟躺在衙门口的大路边上,半昏半醒,任凭成群的苍蝇落在血淋糊擦的伤口上,任凭西去的太阳火辣辣地晒在身上,晒出一身油汗,蛰得伤口针扎刀剜般疼痛。看热闹的人早已经散去,过路的都绕着走,没有谁过来看一眼,没有谁过来问一句,谁也不想没事找那种麻烦。直到天黑透了,才过来几个叫花子,借着月光将三个人背起,急匆匆离去。
北门外,江西庙里,十几支火把照出一片通明。
高台阶旁,有人在等,见一伙人打着火把过来,赶紧凑上前去,问道:“接来没有?接来没有?”
来人答了声:“接来了,柳家婆娘怎么样了,还能说话吗?”
“快点吧,快点吧,谁知道还能不能熬上一个半个时辰。咋个去这么久?”
“人家把娃儿藏起来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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